第一章、争论
发布:2025-07-02 22:36 字数:2010 作者:左竹喧
金秋九月,本来应当是一个喜气洋洋的丰收季节,但刑部上下却全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乾坤楼死人了,诚然京城各大酒楼偶有命案是正常的事情,可乾坤楼这地方却不一般。这里的所有宾客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是叫得出名字的达官显贵。
这个案子中就牵涉了十数名朝廷大员,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破好案,破准案,破的所有人心里都满意的案。那刑部上下从明年就要告老还乡的老尚书开始到任意一个普通的小书吏,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九月的风虽然谈不上冷,可是多多少少已然存了些凉意。沈见微推开刑部停尸房那扇斑驳破旧的木门,轴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吱吱呀呀的老旧响声,空气中扑面而来的是劣质皂角和廉价草药的味道,还有一种寻常人闻了就会反胃的气息。
不过沈见微已然有些司空见惯——那是死亡的味道。
她站在青石板地上,双手带着用鱼鳔清洗后特制而成的手套,又用包裹了过滤草药的布戴在脸上作为口罩。
她的面前是一张冰冷的停尸台,和她脚下的石板砖一样森冷。台子上躺着一名身形曼妙的女子,女子看上去约莫十几岁左右,右侧肩膀上还用朱砂纹着一朵巨大的花朵。
沈见微认为她很漂亮,即便是用自己女性的眼光来看,这姑娘仍然漂亮的不像话,只不过扭曲的肢体和彰显了她死亡时候的痛苦。
几个刑部的老仵作坐在一边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向沈见微这边的动静。
“一个女儿家,非要当什么仵作。”
“听说是钟侍郎特招的,估计是老沈告老之前给她使劲儿了呗。”
“啧啧,依我看啊就是想瞎了心,妄想自己和圣人一样也能飞上枝头成真龙呢!”
那些人的话越说越过分,最后说的可全都是砍头掉脑袋的话。身边的几个人被大放厥词者吓了一跳,连忙示意他沈见微还在呢,回头她若是将咱们告发出去,大家可都难逃罪责。
不过沈见微全都充耳不闻。
父亲沈天成是原来刑部的第一仵作,他在的时候其实还好,这些流言蜚语传不到沈见微的耳朵里。可他上个月告老辞官在家休息,自己接替他的位置入了刑部的仵作编额以后,这些难听的话就一浪多过一浪。
沈见微不在乎,如今有圣人开恩的女子恩科,就证明自己即便是女儿身也有做官的权力,这些人就是气死也无法将自己挤走。
“月盈,年十六岁,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仰卧在乾坤楼院中的天井石板旁,身着残破衣衫。”
“体表特征初步判断为颅骨崩裂,头部血污狼藉,为致命伤。但蹊跷处有三个,其一,左臂和臀背处有多片青紫痕迹,又新又深,是生前强力碰撞导致的,绝对不是坠地造成:其二,月盈十指指甲尽翻,指缝间嵌着深褐色的锦缎丝绸和微量皮屑,是与人挣扎撕扯的证据:其三,当时现场是我与诸位叔叔一起勘察的,血迹喷溅呈现扇形,最远处可以抵达长廊阶下,足足有数丈之远,这是坠地时躯体受外力横甩导致的,绝不是垂直失足。”
沈见微深吸一口气。
“所以,几位叔叔,你们凭什么断定她是自杀?”
那些原本秉持着看热闹态度的仵作根本没有一个人打算多给她一些好眼色,沈见微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
“圣人并未下旨限期破案,怎么我见大理寺的裴大人来走了一趟以后,诸位就草草出具了仵作文书呢?”
“小微 ”看沈见微的语气和脸色实在是不相为善,有一名叫钟平之的仵作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作和事佬。“咱们的案卷都要大理寺来复核的,怎么样不得是人家说了算。”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大有告诉沈见微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架势。钟平之的哥哥是刑部侍郎钟旭之,沈见微能这么快的承接父亲的位置入职,钟旭之在背后出了不少的力气。
如今他第一个说话,无非是想让沈见微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再一味追究先息事宁人的好。
“钟叔如果不信大可以用银针去探月盈的喉咙。”沈见微朗声道。“她指甲缝隙里有苦杏仁味道残留,是中毒在先,又被人从高处推落在后,绝非是什么你们口中的自杀!”
“你们怕裴旻,我可不怕,如果不改文书,我就去给圣上上奏折,让她来看看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如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
“好一个忠君之事。”一道熟悉但略显冰冷的男声从门外传入,原本一个两个都一副懒怠模样的仵作都一个激灵从座位上站起来,整整齐齐的垂着头等待外面这人进来训话。
“沈见微,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忠君之事,那现在圣上已然下旨结案,你还有什么话说?”
男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亚,沈见微回过头去,裴旻身着正红色的官袍踱步而来,他身后跟着一名脚步轻快,神情有些吊儿郎当的男子。
“裴大人。”屋中的其他仵作齐刷刷的给裴旻见礼。
沈见微腹诽一句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后,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与裴旻问安。
“沈仵作。”裴旻不搭理其他人,任由他们继续跪在原地。“本官问你话呢,圣上已经同意了乾坤楼死者以自杀结案,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见微跪在地上昂起头看着他,后者眉目间带着一抹轻蔑的笑容,似乎笃定了沈见微此时此刻只有点头认下这样一条路可走。
“回大人,死者喉间乌黑,指甲缝隙内有苦杏仁气息,此足以证明她坠楼之前就已然中毒,现场环境勘察出的血迹也与坠楼现场不符。”沈见微越说越慢。“裴大人,微臣恳请复勘,这绝对不是自杀,是谋杀。”
停尸房内的气压低到了极点,无人敢在这个时候来触碰裴旻的霉头。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