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醒来
发布:2025-12-05 17:49 字数:2514 作者:青衫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如同最劣质的舞台背景,将脱口秀演员冉盼的意识从混沌中强行拽出。
那味道霸道又廉价,像是三流恐怖片里为了节省成本而胡乱喷洒的道具,却又真实得令人作呕。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那不是宿醉后的胃疼,也不是吃坏东西的绞痛,而是一种更深邃、更灼热的痛楚,仿佛有一把烧红的烙铁在她身体里肆意搅动,每一寸神经末梢都在尖叫、战栗。
这该死的真实感,让她瞬间明白,这不是又一场演砸了的开放麦噩梦。
在那些最糟糕的夜晚,当她精心准备的段子在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尴尬的沉默中阵亡时,她也会在后台的沙发上惊醒,心脏狂跳,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此完蛋。但即便是最惨烈的冷场,也比不上此刻万分之一的痛苦。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眼皮,视线在模糊中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单调得像一张未曾落笔的稿纸。旁边,一个金属输液架沉默地矗立着,透明的液体正顺着细长的管子,一滴一滴,不知疲倦地落入她的身体。
这是……医院?
她什么时候病得这么重了?上一个记忆的节点,她还在为下一个专场的稿子头秃,为了一个关于“社畜与资本家”的段子,和编剧伙伴争得面红耳赤。
就在她试图理清思绪的瞬间,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如决堤的洪水般,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汹涌地灌入脑海。
那是一个同样名叫“冉盼”的女孩,短暂而又悲哀的一生。
记忆的碎片组成了一场快进的默片,在她脑中疯狂上演。
画面里,一个眉眼清秀的女孩,正痴痴地望着屏幕上一个光芒万丈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三金影帝季修白,娱乐圈封神的存在,是无数少女的梦。而对于这个“冉盼”来说,他就是她的神祇,是她全部的信仰和人生的唯一航向。
为了能离他更近一点,她放弃了原本安稳的大学生活,一头扎进了龙蛇混杂的娱乐圈。她没有背景,没有天赋,只有一腔孤勇和满心痴恋。她在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摸爬滚打,活得卑微如尘。
默片继续快进。
她为了得到一个能在季修白电影里跑龙套的机会,在冬日的冷雨里等了导演六个小时,最后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下次吧”。
她在星光熠熠的晚宴上,鼓足勇气端着酒杯想去敬他一杯酒,却被他身边衣香鬓影的当红花旦们挤开,连他的衣角都未曾碰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她的方向看上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她像一个最忠诚的信徒,追逐着他的每一场活动,每一次路演。她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他的电影票,包场请寥寥无几的粉丝观看,只为了给他贡献微不足道的票房。
圈内人渐渐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笑话。一个叫冉盼的十八线小明星,痴恋影帝季修白成狂,自降身价,甘当备胎,甚至连备胎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追光者。她的存在,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衬托季修白高不可攀的注脚。
她活成了一个笑话,一个比冉盼讲过的任何一个段子都更辛辣、更讽刺的笑话。
而这场默片的终章,来得猝不及防。
是在一次小型的媒体采访中,主持人半开玩笑地问起她的理想型。或许是镁光灯晃花了眼,或许是长久以来的压抑需要一个出口,她鬼使神差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与甜蜜,透露了自己与季修白的“亲密关系”。
她说:“修白哥……他私下里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很会照顾我。”
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对于一个十八线小糊咖来说,这无异于自杀式的宣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嘲讽席卷而来,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碰瓷炒作不要脸”。
而真正的灾难,来自于季修白那些疯狂的粉丝。
默片的最后一幕,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
阴沉的午后,她刚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女人就疯了一样冲上来。那女人的眼睛里燃烧着嫉妒与仇恨的火焰,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你这个贱人!不许你玷污修白!你不配!”
冰冷的、尖锐的刺痛从小腹传来,比脑海中任何一帧画面都要清晰。
她低头,看见鲜红的血液从自己米白色的风衣下汩汩涌出,像一朵迅速绽放的、妖异的玫瑰。那个疯狂的女人,那个季修白的极端私生饭,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
世界在旋转,意识在抽离。
“轰——”
记忆的洪流终于停歇,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河床。
冉盼躺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紧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腹部的伤口依旧在叫嚣着它的存在感,而脑海里那段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却像最深刻的烙印,清晰地刻在了她的灵魂里。
她……穿越了?还是重生了?
不,更准确地说,她鸠占鹊巢了。
一个脱口秀演员,穿到了一个为爱痴狂、最后被偶像粉丝捅死的十八线女明星身上。
这剧情,比她写过的任何一个讽刺段子都要荒诞离奇。
腹部的伤口还在一下一下地抽痛,像个锲而不舍的节拍器,提醒着她这具身体刚刚经历过的劫难。但比起生理上的痛苦,心理上的冲击更像一出上演到一半的荒诞剧,而她,是被临时推上台、连剧本都没看过的倒霉蛋。
她一个靠嘴皮子和逻辑吃饭的喜剧人,人生信条是“宇宙的尽头是考编,爱情的尽头是互删”,毕生致力于解构一切虚伪和深情,把生活中的所有狗血都提炼成舞台上的段子。结果呢?一觉醒来,竟然穿越成了一个教科书级别的恋爱脑,还是那种在霸总小说里活不过三章的恶毒女配。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身受重伤,被偶像的粉丝当街行刺。
全网嘲讽,被贴上“碰瓷精”、“炒作咖”的标签,社会性死亡。
始作俑者,那个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第一时间发声明撇清关系,生怕沾上一点晦气。
冉盼在心里默默盘点着这手烂牌,差点没被气笑了。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那是一种陌生的、迟缓的触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在操控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木偶。这具身体太虚弱了,连一个简单的握拳动作都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属于原主的记忆还在不受控制地翻涌,像一盘画质感人的老旧录影带,反复播放着那些令人扼腕的卑微瞬间。
为了能和季修白说上一句话,原主可以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礼服在晚宴门口等上三个小时,最后只换来他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
为了维护他“清心寡欲”的人设,原主可以在被媒体追问时,主动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对着镜头红着眼圈说“都是我的错,请大家不要打扰修白哥”。
甚至,在被捅伤倒地、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心里想的竟然是:这件事会不会给修白哥带来麻烦?
“我的天……”冉盼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感觉自己的吐槽之魂正在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