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知道被老张占课的第几天……

    “来，同学们看看黑板上这个句子，这个people在这里，要不要加s呢？来，我来找个人回答，史依琳，你上来写一下。”

    又是一轮收割式的提问，老张眼含笑意地看着一个个上来的受害者把people后面的s加了又划掉，始终没有表态。

    不一会儿，一个班的人都自觉的蹲在了自己位置下面。

    “哈！哈！哈！哈。”老张一字一顿地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后抿了抿唇：“哎呀，看来咱同学们啊，都有点儿犹豫啊。”说着抬手擦掉了最后一名受害者写得歪歪扭扭的s。

    “people单复数同形，这是你们初中老师就讲的问题，高二了竟然还不会，行了，这课上不下去了，所有人今天晚上把people单复数同形这句话抄200遍，明天早上谁要是敢交不上，”

    老张停顿了一下，抬眼扫视了一遍教室：“那你们后果自负！”

    说着拿着他永远都泡着两颗枸杞的小茶杯抬脚准备离开，还不忘提醒一句：“对了，我在办公室看着监控清清楚楚的，别给我乱搞小动作，尤其是你，祁岁寒！我看见你好几次了，别再让我亲自逮你昂！”

    祁岁寒默默翻了翻今天的日历――宜：写作业，听歌，追剧；忌：顶嘴，熬夜，耍聪明。

    靠！这破日历怎么帮着张启明说话呢？？

    祁岁寒不爽的把它又扔回了桌肚里。

    晚自习又不好熬了，唉。

    _

    周五放学，又到了这个皆大欢喜的日子了。

    祁岁寒本想着最后看一眼日历就走的，江夜清却着急忙慌的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就用拼了命的声音喊：“卧槽卧槽！！出事了！出事了！冯诺出车祸了，容姐现在跟那几个警察干起来了，快点来几个人去拉！！”

    啊？！

    一行人连带着祁岁寒闹哄哄的一下子就冲了出去，马路上，容晓婵根本顾不得围观者们的议论纷纷了，哭得妆都花了一大片：“我是她女朋友！你们让我过去看看她啊！！”

    冯诺呢？祁岁寒赶紧忙慌着找。

    在一群警察身后隐约可以看到，她倒在了血泊里，已经被撞得血肉模糊了，看不清楚脸了，四肢别扭的弯曲着。

    是个人都能看明白，不可能活了。

    祁岁寒心突然紧了，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祁哥！赶紧过来帮帮忙，快点拉住容姐啊！”

    “啊？”祁岁寒有点儿不忍心，旁边径直走过去了个熟悉的身影。

    陆时深过去一把将容晓婵拉倒了一边，容晓婵也看透了挣扎根本没有用的现实了，在旁边叽叽喳喳的一片说她是神经病的声音中放声哭了起来。

    “容姐，你……别哭了”祁岁寒用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终于开口说了话。

    现在的容晓婵就像是受了伤的猛兽，仿佛越来越凶煞；又像是个小巧的易碎品，仿佛站在了破碎的边缘，不知哪一刻就会粉身碎骨。祁岁寒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让她别伤心？哪能不伤心啊，说让她别去想？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太恐怖了，哪能不去想呢？说让她以后照旧好好生活？他又不知道她有多么爱她。

    兜兜转转，好像只能说一句轻飘飘的“别哭了”。

    他不知道冯诺到底在容晓婵心里是什么份量，所以不去评价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万一哪一天，我会不会也遇到这种事情呢？他会不会也会这么崩溃？

    祁岁寒不敢去想。

    可偏偏越想逃避的问题却总是会突然冒出来，打的人措手不及，才知道之前一直都在如履薄冰的世界里活着。

    这是个不讨喜的转折点。

    _

    周六，江夜清本来因为昨天那事儿也没心情给祁岁寒准备什么生日party了。

    但想了想他这位竹马从小到大也没正儿八经过过几次生日，还是准备了一屋子东西。

    就等着明天给他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生日了，连帮忙捧场子的人都找好了。

    初中同学，他附中的兄弟和现在班上的几个，多多少少的加在一起也凑了不少人。

    本来容晓婵和冯诺也要来的，但事与人违，计划不如变化快，明天和意外哪个能先来，谁也不知道。

    现实是，和生日比起来，还是意外先到了。

    9月14号，江夜清和一群兄弟约好了下午五点到地方把祁岁寒给约出来，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等到人。

    正纳闷呢，路桓宇翻着手机惊呼了一声，瞬间吸引了整个房间的所有目光。

    他把手机里的一个新闻页面举了起来：“这不是祁岁寒爸妈吗？”

    【震惊！A大著名教授祁易安和妻子沈慧竟然是潜逃多年的连环杀人犯，还被举报盗用学生的科研成果，并以导师名义多次威胁这位学生，经警方调查，以上信息均已落实，由于涉及多起命案，两名被告人已经由昨日被判死刑，今日18时，将立刻执刑。决不能让这种污秽的人，败坏了社会风气……】

    江夜清大体扫了一眼新闻，下意识喊了一声“我操”然后立刻给祁岁寒打电话，急得满屋子转悠。

    祁岁寒这人他很了解，虽然打架什么的都挺了得，但真摊上什么事，心理素质也是真的不行。

    第三通电话没得到回应后，江夜清背过身去使劲锤了锤墙：“妈的，赶紧分头去找人，这小子指不定能干出什么缺心眼的事儿来！”

    陆时深刚刚等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把手搓出了一层汗，少有的紧张猛地冲向了心里，闻言第一个跑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网吧，公园，学校顶楼，甚至还一家家问了小卖铺他有没有过来买烟。天已经沉了，陆时深寻问无果后才想起自己就住他楼上。

    操！什么时候这么蠢了呢？

    他赶紧打了辆车，不断催促着师傅快一点，冲进楼里看着慢慢减小的电梯示数“快一点，再快一点”只有让他看见他还平平安安的就像行。

    一路终于上了三楼，看见祁岁寒根本没关门，刚才无脑的冲动终于褪下去些，有些犹豫地敲了敲门。

    没动静，陆时深就不明不白的自己进去了。

    客厅没人，陆时深驻足扫了一圈去了卧室那里，一面紧闭着门，一面仍是四敞大开，祁岁寒就在床前坐着，面前是被翻得一塌糊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祁岁寒把头埋在了胳膊里，就这样蜷缩着一动不动，陆时深这才发现，原来祁岁寒这样看着比之前还要瘦小，一攥就能攥起来的那种。怪不得整天穿着大码衣服。

    “那个……”陆时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间，祁易安和沈慧应该是刚被执邢。祁岁寒想必也是没有征兆的才听到了消息，肯定接受不了，陆时深于是干咳两声，没想好继续说什么，坐到了他旁边。

    祁岁寒一开始只是肩膀有些稍稍颤抖，后来呜咽，最后越哭越止不住。

    他怎么能想到啊。

    怪不得今天他刚准备去找江夜清，一进电梯就被指指点点的，感觉事情不对劲又折了回去，门都还没关就看到了手机上弹出的本市最新新闻，还有沈慧给他发的最后一条微信：“妈妈对不起你”。

    然后凭着执念硬是在行李里又翻出了一封还沾着泪的信，藏得很深，在一件外套的内兜里放着。

    “寒寒啊，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一直都缺少我们的陪伴，但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你表达爸爸妈妈对这个研究的执着了，甚至是到了痴迷的状态了，前几天我们突然开始回家住了，是因为一个学生，竟然一个晚上就破解了困惑了我们十几年的问题，实在是觉得丢尽了脸，它明明可以是靠我们自己钻研出来，为什么突然就被别人夺去了呢，嫉妒心作祟，才酿下了不可收拾的大错。

    二十年前离奇失踪的那些人也是我和你爸杀的，没办法了，那时候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还有前几天我和你爸吵架那次，就是因为自不自首的问题。我知道你不会选择原谅我们，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知道真相，能够看清我们，真希望你的人生只有简简单单的快乐就行，只是快乐，没有负担，不要让我们拖累了你，尽自己的努力过想过的日子就行。

    我给你留的那张卡是我们这十多年里攒的所有积蓄，没有赃款，全都是我们当讲师的工资和酬劳，应该能供你生活好多年了，不能拖累了小姨。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弗轻弗重的一直在祁岁寒脑子里徘徊，他仿佛能透过这张纸看到沈慧忧心忡忡的脸，模糊不清，却又刻骨铭心。

    他即使是死了也不会忘掉，这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破碎感，压得他喘不过气，除了哭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有罪！他们杀了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到底还是不是祁岁寒认识的他们了啊？！

    眼泪的闸门一旦被打开就很难关上，怎么流都流不完，怎么擦都擦不尽，手机的来点提示不断在身边亮起，但直到关机他也没看一眼，只是哭，只能哭。

    窗外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顺着风向不断拍打在窗户上，陆时深可以顺着偶尔亮起的闪电看清楚旁边人一动不动的姿势，附和着他肆无忌惮的哭声。

    不知怎的，陆时深第一次知道，原来看见别人哭，自己也会揪着心弦跟着难受，就像是看见只瘸了腿的兔子，在幽深无边的森林里窃窃的寻找一小块属于自己的落脚点。

    以前看见男生哭，总是觉得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这么矫情，于是总是被别人说没心没肺，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只是没有遇到例外的人。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心里持续了不少时间不明所以的古怪感在此刻愈发被放大，陆时深不知道该怎么给它下定义，只是忍不住摸了摸祁岁寒的头发。

    确实不止是看着软，摸起来更软，让陆时深手有些发僵，匆匆撤了回来。

    半晌，祁岁寒哭得抽搐的劲头过去了后，哑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陆时深。”

    “嗯？”

    “赶紧滚。”

    赶紧滚开。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一个人可怜！

    陆时深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