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我在楼梯上奔跑，不敢有一刻停歇。

    寂静的楼梯间只能听见我沉重迫切的喘息声。

    「快接电话啊！」

    可手机铃声响了一遍一遍，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正当我低头再一次拨打电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随即扭头看去。

    小小的一个方窗，有人从天台挥舞着双臂坠落。

    我扑过去，抓着窗子向下看，我看见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上的眼正死死的向上看，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打着颤栗，尖叫声还没出口，后脑一阵钝痛。

    1.

    把热气腾腾的海鲜粥端到桌上，刚想坐下歇会儿，主位上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咳了两声：「这地留着我拖呢？蛋生不出一个，还好意思和我们同桌吃饭。」

    我重生了，以双胞胎姐姐白芷的身份，回到了事故发生前一个月。

    我强行挤出一个笑意，站起来给她盛了碗粥。

    见张兰抬手准备接过，我又转手挪开了，假装贴心的说：「呀，婆婆，小心痛风。」

    张兰一愣，一张小嘴开始唧唧歪歪，我扭头做了个鬼脸，饿着肚子去拿拖把，脚边却被什么东西一撞。

    我低头一看，居然是个扫地机器人。

    而前面一个一八五帅哥正双手抱在胸前，含笑看我。

    这是我丈夫秦书俊的堂弟秦晞。

    我刚挪开的屁股又黏回了凳子上，喝了口香喷喷的海鲜粥，张兰不悦的看着我：「啧。」

    我用筷子指了指扫地机器人：「它也不会生蛋呢，婆婆。」

    秦晞走到我身边若无其事的坐下。

    张兰刻薄的嘴刚张开转眼又扁了下去，可怜巴巴起来：「书俊啊，你看看你老婆，每天好吃懒做。」

    我回头，秦书俊黑着一张脸站在我身后，张兰颤巍巍的要站起身：「我拖，我一把年纪了，都干习惯了。」

    秦书俊没让张兰真的站起来，扭头呵斥我：「白芷！」

    哟呵，真的是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这不是有扫地机器人吗？」秦晞喝了口粥，悠悠的开口。

    秦书俊没理会秦晞：「我让你在家里吃穿不愁，一个月那么多生活费，你就是这样气我妈的？没有我，你有好日子过？」

    我筷子一拍，刚想反驳，就看见秦书雅从楼梯上飞奔而下。

    「白芷，我等下有约会，你帮我看着乐乐做题。」

    一眨眼，我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只软乎乎的小手。

    秦书俊看着李乐乐稍微收敛了些：「你给我照顾好家里，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他穿好西装外套，抓起车钥匙走了，我扭头看着他的背影。

    我的姐姐就是这样独自承受着他的冷暴力，只为了维系这么个难堪的家吗？

    我看着面前玩着手机的李乐乐，深呼吸让自己平稳住心情，点了点桌子上的数学题：「乐乐，先把作业做完好吗？」

    李乐乐的小脸皱着眉，游戏里传来失败的女声播报。

    他愤怒的抬头看我，我腆着脸：「乐乐啊，我们做完题……」

    「呸！」一口口水吐在我的脸上，幸好我反应迅速闭上了眼睛。

    我默默把口水擦掉，这几天累积的愤怒值到了临界点。

    我，白卉，一挑五都不带虚的，现在，一个小孩都敢骑在我头上？

    气沉丹田，我看向他，撅起嘴：「呸！」

    李乐乐震惊极了，也不甘示弱：「呸！」

    「呸！」

    「啊！」李乐乐把手机一摔，尖叫着把作业撕成两半，爬到了桌子上，边跳边叫，「白芷！你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你居然敢朝我吐口水！」

    我笑着把他一把拎起来：「乐乐，我们今天不做数学题了，我给你上节语文课。」

    李乐乐扑腾着双手，挣扎着，半开着的门探进了秦晞一张俊脸。

    「舅舅！」李乐乐连忙喊他。

    可秦晞视线在我们两身上来往一番，只是若无其事的把门关上。

    「很好，现在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咯。」

    当我带李乐乐下楼的时候，两个人都显得有些衣冠不整，当然最狼狈的还是李乐乐。

    他顶着一窝鸡头，小脸气的通红，乖巧的站在我的身边。

    张兰心疼的过来抱他：「我的宝贝，怎么了？」

    李乐乐撇了我一眼，不说话。

    还是刚下班的秦书俊臭着张脸，走过来：「发生什么了？」

    我走过去，亲昵的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衣领。

    果不其然，他的身上和前几天一样，环绕着一股并不常见的香味。

    我甜甜一笑：「我今天教他语文，乐乐可乖了。」

    「语文？」秦书俊不解。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让他靠近我，红唇轻启：「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被迫靠近我，眼里满是抵触，我笑了一声，把他松开。

    2.

    一连几天，身上都是同一个女人的香水味，秦书俊出轨这件事板上钉钉。

    难道他是为了让小三上位，所以扫除了我姐这个障碍？

    想到这儿，我就决定一定要揪出香水的主人。

    可我整天过的和糙汉子一样，对香水完全一窍不通。

    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秦书雅带着这股味道，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门了。

    我端着水果，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确认客厅没人，便轻手轻脚上了楼。

    和我的房间相比，秦书雅房间走的就是一个土豪风，琳琅满目的衣服不说还有一个一人长的首饰台。

    我眼尖的在里面看见了无比熟悉的金饰，这些都是姐姐的嫁妆，什么时候被这个女人占为己有了？

    我咬牙，转身走到她的香水台，一个个试喷，在无数个喷嚏后终于在台子最顶端闻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

    上面一大长串英文，我念都念不利索。

    「那是意大利的定制香水。」

    我猛的回头，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和来人心虚的打招呼：「嗨！」

    秦晞耸耸肩，走了进来，拿走了桌上的吹风机。

    我做贼心虚的解释：「我来打扫卫生的。」

    听到这话，秦晞顿住脚步，眼里含着笑，低头看我，湿漉漉的发梢落下一滴水，在我的脸庞，有些发烫：「是吗？」

    他坏笑着，我理直气壮的点头：「不然呢？」

    秦晞拿过我手上的香水：「你喜欢这个香水？这个香水品牌只发售这一款香水。」他夸张的做着口型，「很贵的，可以买一辆车了。」

    很贵？

    秦书雅和前夫离婚后，一直是靠秦书俊给的生活费过日子，她哪儿买的起这么贵的香水？

    难道是别人送的？

    「能不能走快点？」秦书雅不耐烦的回头催促我，我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的跟在她后面，走进了一家咖啡厅。

    她的朋友们正在等她，我刚随着秦书雅想要落座，她一个眼刀就飞过来：「我让你坐了吗？」

    她的朋友们带着嘲笑的目光打量着我。

    要不是为了查香水，我早就一个过肩摔把她摔地上了。

    我接着给她们端咖啡的机会，把每个人都闻了一遍，可没有闻到那个香水味。

    「啊！」秦书雅尖叫一声，就看见一小块慕斯掉在了她的高跟鞋上。

    「白芷！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害得我蛋糕掉到了鞋子上！」

    我看着我们之间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真是老太太进被窝，给爷整笑了。

    「让她跪下帮你擦干净。」有人笑着提议。

    秦书雅觉得这主意不错，恶狠狠的瞪着我：「还不快点？」

    我磨着后槽牙，告诉自己千万要忍耐。

    我抽了张纸巾，蹲下身，她抬起脚踩在我的膝盖上，我抬头，是她不可一世的脸。

    我替她擦着鞋，心里突然有些委屈，姐姐这些日子，日复一日就是这么过的吗？

    「书雅，她毕竟是你嫂嫂欸。」有人在旁边小声开口。

    可一听这话，秦书雅反而更嚣张了，她笑着用鞋尖点了点我的脑袋：「一个蛋都生不出来的女人，我哥迟早甩了她，喂，帮我去拿块新的蛋糕。」

    我转身去拿蛋糕，听见秦书雅在后面笑：「看见没？像狗一样。」

    我握着盘子的手紧了又紧，秦书俊的事业用的是我姐姐的钱才能起步，她陪他从身无分文熬到现在，却被他们一口一个不会生蛋的老母鸡喊着。

    这些人没有一个把她当真正的人看。

    「啪！」一声，蛋糕盖在了秦书雅精致的脸上。

    她震惊的看着我，腾的从位置上站起来：「白芷！你在做什么？」

    秦书雅扑了上来，想要掐我脖子，我抓住她的手，一个过肩摔，利落的把她摔在地上。

    看着她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样子，心里真是爽。

    秦书雅捂着腰，躺在地上看着我：「你是不是疯了？」

    我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上的奶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之前教了你儿子，忘了教你，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死死摁住她，「你刚刚说谁是狗来着？」

    秦书雅咬着牙看着我，不说话，我冷笑一声，看她瑟缩着的朋友们：「她刚刚说谁是狗来着？」

    有个人飞快的指了我一下，我脚下用力，她痛的哇哇大叫。

    「秦书雅，再说一次，谁是狗来着？」

    「我！我是！」

    我点头：「那你还不汪两声我听听，汪的不好听怎么做狗？」

    不用一天，秦书雅汪汪叫的视频就传遍了网络，秦书俊怒气冲冲的从公司里赶回来，二话不说一个耳光就要扇过来。

    我一个眼神喝住了他。

    秦书俊迟疑了：「白芷？」

    我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我扔一个，扫地机器人扫一个。

    「书俊啊，你可要为你妹妹出口气，你一定要把这个生不出孩子的狗东西给休了。」张兰哭的捶胸顿足。

    我笑：「休了？大清早就亡了。」

    张兰剜了我一眼，我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瓜子屑：「要论古时候那套也不是不行。」我的眼神变得犀利，用手指死死指着秦书俊，「古时候还有三不去，你，娶时贱而后贵，你有什么资格想要休我？」

    秦书俊从没见过这样的我，在他眼里，我的姐姐就是一只任人摆布的小绵羊：「你胡说八道什么？」

    「当年是你用我的钱做生意，我和你一起熬过来的，现在你想霸占公司，用孩子做借口把我赶回家里做佣人，我告诉你，我不介意把这些事情当做故事会一样说给大家听。」

    这话把张兰气的脸都绿了：「你这女人臭不要脸。」

    「老绿茶你给我坐下吧！」

    秦书俊连忙扶住被气的上气接不接下气的张兰。

    「我告诉你，离婚可以，这个家里任何东西我都有资格分一半走。」我盯着秦书俊，一字一句，「就算是你只剩一条裤衩，我都会撕一半走。」

    「你疯了！」

    我懒得理会秦书俊，转身去了二楼，拿了个大袋子就去秦书雅房间。

    秦书雅在后面细声尖叫：「白芷，你想要干嘛？」

    「你没听见吗？你哥哥要跟我离婚，我当然要拿回我的东西！」

    秦书雅哭着去拉秦书俊：「哥！」

    秦书俊来拉我，放在我肩头的手被我反握住，一个过肩摔在地上。

    秦晞赶忙来扶他：「哥，你没事吧？」

    我一甩头发：「要离婚了就别跟我靠这么近！」

    金首饰一一收回袋子里，我伸手去拿桌上的香水，秦书雅哭着喊：「那不是你的！那是唐糖姐送我的！」

    我挑眉，笑着把袋子挎在肩上：「那行，我走了。」

    这破家，早就不应该伺候了。

    3.

    秦书俊并没有真的要和我离婚，公司正忙着上市，他不想这段时间有什么负面新闻。

    「小芷，公司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创立的，是我们的心血，你也不想看它垮吧？」他半跪在地上，神情真挚。

    「你的意思是还想我继续做你老婆？」我涂着指甲油问他。

    「最起码，先让公司上市。」秦书俊和我打商量，我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那你得让我有个秦太太的样子啊。」

    秦书俊犹豫不决：「什么意思？」

    「这个家我也有决策权。」我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看向镜子，我微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秦太太要秦先生往东，秦先生就不能往西。」

    「白芷！」

    我一把把他的脸扣在桌子上，指甲油翻了，红色的液体溅了他一脸：「你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

    我们达成了共识，在离婚之前，他一切都要听我的，保证公司顺利上市。

    秦书俊走的时候，我看到了过道里的秦晞，他走了进来：「真的不离婚吗？」

    「你不怕我拿了房子把你赶出去？」我调侃他。

    「你根本不喜欢做秦太太。」他没有搭理我的调侃，眸色很深，无比认真的和我说，「我以为你变了，你开始要我自己而活了，可居然还是困在了秦太太这个头衔里。」

    他冷笑一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我抿唇，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为自己再辩解什么。

    秦晞，是在为我着想吗？

    不用做家务人也变得漂亮了，我挑了一条酒红色的低领修身鱼尾裙陪秦书俊去参加晚会。

    下楼的时候，秦书俊看到我的瞬间眼睛都亮了，姐姐真的太久没有好好打扮自己了。

    我的余光撇见了秦晞，他黑着一张脸，上了楼。

    我如愿的在酒会上见到了唐糖，一句话形容就是，山羊放了绵羊屁——洋气又骚气。

    她一头大波浪，礼服的叉开的很高，一看到秦书俊就靠了上来。

    身上果真是那股淡淡的香水味。

    「书俊，怎么才来呀？」

    秦书俊碍于我在一边，尴尬的把手从她手臂里抽出来：「唐小姐。」

    我随着他喊：「唐小姐，你离书俊这么近，别人误会你们有什么可不好了，唐小姐一看就是正经人。」

    正经人三个字说的有些响，附近围过来几个吃瓜群众。

    唐糖皮笑肉不笑的反击：「秦太太，没想到你会来，还以为你会在家陪小孩。」说完，她就佯装抱歉的捂住嘴，「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生不出来，需要我给你介绍医生吗？」

    「我就不用唐小姐的私藏了，我和书俊更喜欢二人世界。」我挽住了秦书俊的手臂，笑得很甜。

    唐糖的脸上挂不住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香槟。

    秦书俊想要离开这个弥漫着硝烟的战场，挽着我去和别人打招呼，我回头，冲唐糖嫣然一笑。

    从洗手间出来，低头冲着手，就听见背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声，我掬了把水，回头一洒。

    唐糖尖叫着捂着眼睛后退：「白芷，你是不是有病？」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我偷笑着拿纸巾把她擦拭，她恶狠狠的把我推开：「白芷，不要装了！」

    唐糖原本以为只要她愿意等，秦书俊很快就会离婚和自己在一起。

    可没想到离婚一事秦书俊闭口不谈，今天居然还手牵手，这么恩爱的出现在别人面前。

    秦书俊既然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她来好了。

    「书俊早就不爱你了，对你提不起半分性趣，他喜欢我。」她一撩自己的长发。

    她一脸得意的看着我，我问她：「你真的喜欢秦书俊？」

    唐糖毫不犹豫的点头：「是。」

    我竖起两根手指，唐糖不屑一顾：「别说两百万，两千万我也……」

    「两个月。」

    「什么？」

    「秦太太试用期两个月。」我拍拍她的肩，「明天就搬进来吧。」

    我不知道谋害姐姐的真凶是谁，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让这些嫌疑人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我是饵，也会是黄雀。

    4.

    所有人都对于我让唐糖搬进来都很是吃惊，秦书雅甚至都觉得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但我都置若罔闻。

    「小唐啊，这汤有点咸。」我砸吧砸吧嘴，评价。

    唐糖脸僵了一瞬，又讨好的对我说：「那我下次少放点盐。」

    「真懂事，婆婆你喜欢不？」

    张兰冷哼一声：「能生我就喜欢。」说完，瞅了一眼唐糖屁股，「还算圆润。」

    唐糖笑着，连忙给张兰夹菜。

    我在心里摇头，也不知道秦书俊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她这么死心塌地的伺候人。

    「小晞，吃鱼，很新鲜的。」唐糖还真是有嫂子的架势。

    可秦晞只是看了我一眼，毫不领情：「我和你不熟。」

    言下之意，别喊他小晞这么亲热。

    唐糖尴尬的笑了一声，又恭维他想拉近些距离：「秦晞这个名字真好听，破晓的意思，代表着希望……」

    可秦晞不领情，啪嗒把筷子放下，转身回了房间。

    唐糖失落的咬着筷子，我只好安慰她：「再接再厉。」

    我想唐糖搬进秦家，最开心的人莫过是秦书俊了。

    自从大家摊了牌，他也无所顾忌起来，可能他和姐姐两个人之前真的很早就没有感情了。

    「书俊，好舒服哦。」

    类似的夸奖从阳台飘到我的房间，我翻了个白眼。

    我实在是睡不着，打算下去找点东西吃。

    一开门，看见秦晞的房门没关，灯也还亮着。

    我走了进去，秦晞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床边还放着全家福，张兰居中，他就站在秦书俊左手边，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秦晞？」

    我终于看见床后边露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秦晞回头，脸上淡淡的绯色，脚边是一地空了的啤酒罐。

    「还没睡？」说完，他仰头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我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脸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莫名有些性感。

    「心情不好？」我从地上捡起一瓶打开，刚准备喝，被他抢了过去：「女孩子喝什么酒？」

    「我是你嫂子。」我想抢回来。

    「不是，你和我哥根本没有爱。」秦晞看着我的眼睛，「你们会离婚的对吗？」

    他的眼神莫名的炙热，似乎想要探寻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对吗？白芷。」

    秦晞靠近我，两人的鼻息交织，我能闻见他身上的淡淡酒气。

    「你为什么执着这个问题？」我问。

    秦晞歪着脑袋看着我的唇一启一合，突然扭过了头，喝着我刚刚打开的啤酒：「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我侧耳倾听他说：「我在等一个和她告白的机会。」

    我一愣，惊讶的看向他，他察觉到了我的沉默，叹了口气回望过来：「别多想，不是你。」

    他躲开我的视线，三两口喝完手中的啤酒，把酒罐子捏扁。

    这，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

    5.

    我开始躲着秦晞，他很快察觉到，也默默的开始远离我。

    不过我还不是考虑和秦晞关系的时候，因为离姐姐堕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尽管我每天睡觉都会把门锁好，枕头底下藏着一把水果刀，但内心还是惴惴不安。

    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我不能掉以轻心。

    「我今天晚上有个酒局，不回来了。」秦书俊说完，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亲唐糖的额头。

    张兰笑的合不拢嘴，秦书俊和唐糖那么肆意妄为，每天颠鸾倒凤，她这个做妈的不可能不知道，做梦都是大胖孙子围着她喊奶奶。

    「那你也得找时间多陪陪小糖。」

    秦书俊看了我一眼：「知道了，妈。」

    「谢谢阿姨。」毕竟还是试用期，唐糖没好意思喊妈。

    我在一旁选着电视，心里揣着事，没在意这么多，反而是秦晞开口讽刺：「你们一家子可真其乐融融。」

    他挑了个苹果在我身边坐下，看向秦书俊，以一种疑问的口吻：「我要喊什么？小秦太太？二嫂子？」

    「秦晞！不要太过分。」秦书俊斥责他。

    秦晞冷笑一声：「你现在也只会凶我。」

    他扭过头，和我一起看电视。

    秦书俊又交代了两声，出门上班去了。

    吃了饭，我还在努力靠微表情研究大家的心思，表情略显沉重，秦晞坐了过来：「看他们这样，不开心？」

    「没什么好不开心的，等公司上了轨道，我会和你哥协议离婚。」

    「你决定离婚了？」不难听出秦晞语调里的一丝愉悦，我看向他，点头。

    他笑了，刚开口想说什么，唐糖走了过来：「白芷姐。」

    她现在俨然有种民国时期姨太太的味道。

    「怎么了？」我问她。

    而秦晞在她走过来时，立刻沉了脸坐到一边去了。

    唐糖有些羞涩，拿出一根棒子给我看：「我有了，不知道你下午有没有时间可以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怕书俊空欢喜一场。」

    唐糖怀孕了？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张兰知道这个消息对我的嘲讽了。

    但我还是说了句：「好的。」

    唐糖这个人相处下来，就是一个爱叫嚣的恋爱脑，我都懒得怀疑她了。

    路上，唐糖小心翼翼的问我：「白芷姐，如果我真的怀孕了，你可不可以立刻和书俊离婚？」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我不想拖到肚子大了穿婚纱。」唐糖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孩子也会被人说三道四。」

    我懒懒的划着手机：「你都好意思做小三了，我想也能克服未婚先孕的。」

    她被我说的脸一红一白的，默默挪到另一边，看着窗外。

    「白芷，你心真毒。」

    见我不答应，她立刻换了个称谓。

    我没有搭理她。

    唐糖冷笑一声：「也是，你根本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你怎么能明白我？白芷，女人都是记仇的。」

    6.

    晚上，我照例锁好门，进了浴室，站进了热水里，我喜欢挤很多的泡沫在身上。

    闭着眼睛，搓着脑袋上的泡沫，敏锐的察觉到了不融于水声的脚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人似乎已经到了浴室门口，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我。

    是谁？秦书俊，还是唐糖？

    我心里思索着，默不作声的冲干净眼睛上的泡沫，一把拿下蓬头，对准了门口。

    水喷射到了木地板上，可门口并没有人。

    难道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我匆忙裹好浴巾，追出去，门果然开着，我赤着脚跑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

    我不自觉颤抖着，身后房门开了，是秦晞。

    「你怎么了？」他看到我光着脚，立刻脱下自己的拖鞋让我穿上，「你这样不怕感冒？」

    我勉强的笑笑，任由秦晞扶我回房。

    「你真的打算和我哥离婚，让给那女人？」秦晞拿出吹风机帮我吹头发。

    我心猿意马的应了声。

    「你甘心？」秦晞的声音有些沉。

    「秦晞，我根本就不爱秦书俊。」

    秦晞不说话了，他捧着我的头发，默默帮我吹干，离开我房间前，轻声对我说了句：「晚安。」

    我送走了秦晞，手里攥着刀，一夜未眠。

    可我没死。

    死的是唐糖。

    接到通知的时候，我吓傻了。

    为什么凶手突然转换了目标？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唐糖被人抬走，盖上白布，眼尖的看见尸体下面用血画着一个朝向东方的箭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落到了我脑门上，拍的我脑袋一懵。

    是张兰。

    「警官，一定是她，一定是这个女人！我就说你会有这么好心，和书俊离婚，让小糖进门，一定是你怀恨在心，想杀了她！我可怜的孙子哟！」

    张兰叫着让警官拘留我，我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秦书俊，他没有来斥责我，只是脸上的神情很沉重。

    秦晞走了过去，轻轻拍拍秦书俊的肩膀，想要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被秦书俊推开。

    秦书俊走了，留着秦晞一个人站在原地。

    我脑子里隐隐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

    因为张兰的不依不饶，我还是被带去接收了仔细的盘问，但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一见到我，张兰就是一口一个杀人凶手。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抽出水果刀：「我可以是杀人凶手，你要不要试试？」

    张兰吓得惊声尖叫，秦书雅慌忙带着她逃上了楼。

    我拖着疲惫的步伐想回房间休息，就听见秦书俊一声：「你给我滚出去！」

    接着，我看见端着碗粥的秦晞被赶了出来。

    「你还好吗？」我走上前。

    秦晞摇摇头，但也不难看出他脸上的倦色。

    我们像之前那样在他房间里喝酒，他喝，我看着。

    秦晞喝了口酒：「警官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又不是我干的。」我摊摊手，「秦书俊怎么样？」

    「他？」秦晞犹豫了一下，「他不应该为那个女人难过。」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不知道那女人之前做什么的？她在高级会所里工作过，她爱哥的钱，房子，公司，但绝对不会爱哥。」秦晞情绪有些激动的告诉我，我倒没想过他居然调查过唐糖。

    「你调查过唐糖？」我问。

    「这种别有用心，想要拆散别人家庭的女人，难道不应该调查吗？」秦晞被空了的啤酒罐丢开，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

    良久，他转头看我，握住我的手放在我的胸口。

    我能感受到他手的温热，隔着我的手传递到我的心房。

    「白芷，你难道没有因为她受伤吗？」

    我没有，但我想姐姐一定是有的。

    所以我点头。

    秦晞把我的发丝别到耳后，轻轻拥抱住我，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白芷，这是她的惩罚，你不要难过。」

    这一夜，我就这么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喝了一罐又一罐。

    直到破晓，我看着日头从东边缓缓升起。

    7.

    我去找了秦书俊，开门的时候，一个古董花瓶差点砸到我身上。

    「我说了别再来烦我！」

    我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一脸胡茬的秦书俊：「颓废够了吗？」

    秦书俊听见我的声音，似乎有些恍惚：「你怎么来了？」然后抱着酒瓶灌了一口，「来笑话我？」

    我在一片狼藉之中找着下脚的地方，走到他面前，蹲下，猛的把酒瓶托起，往他喉咙里灌去。

    他被呛的直往后倒，挥手推开我：「白芷！」

    「哟，还不想死嘛。」我嘲讽他。

    秦书俊一把抹去脸上的酒：「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问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合作什么？」秦书俊有些不耐烦。

    我低身凑到他的耳边。

    「抓凶手。」

    秦书俊答应了我的合作请求，当晚我就牵着他的手一起下楼吃晚饭。

    我殷勤的帮他夹菜，他看着碗里摞的小山似的菜，强忍着无语看向我：「谢谢老婆。」

    见众人拿余光偷看我们，秦书俊把心一横，抓住我的手：「老婆，你可以原谅我这些日子做的事吗？」

    我感动的两眼汪汪：「只要你诚心悔改，我一定原谅你。」

    所有人都因为我们的一百八十度转变大吃一惊，大家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来问我什么。

    秦晞也是，我们每每遇见，他都欲言又止。

    我们就这么如胶似漆了几个月，在饭桌上公布了一个特大消息。

    「我怀孕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兰，她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我这次真的是要杀鸡酬神了！」

    秦书雅和我不合，嘴巴一撇：「切，谁知道安不安的住胎呢。」

    「老公——」我拖着尾音，向秦书俊撒娇。

    秦书俊脸一拉：「给你嫂嫂道歉。」

    秦书雅虽然不服，但是不敢和秦书俊叫板，只好道了句歉。

    看她吃瘪的样子，心里就暗爽，面前突然放下一碗汤，是秦晞。

    「怀孕了就多吃点。」他语气不冷不热。

    秦书俊端起来帮我吹凉：「是啊，多吃点，下午还要去逛街。」

    我一脸甜蜜的喝下汤：「好啊。」

    饭桌上，我们对孩子的性别进行了激烈的讨论，秦书雅在一边翻白眼，而秦晞则是充耳不闻的样子。

    两个人刚到商场，秦书俊就接到了电话，公司的资料被人泄密了，他要立刻赶回去一趟。

    「你自己可以吗？」

    「只要刷的是你的卡，我什么都可以。」

    秦书俊对我现在还在开玩笑有点无奈，只好叮嘱了句：「那你自己小心。」

    我们两在商场门口假装依依不舍了一会儿，秦书俊才走了。

    我开心的揣着他的卡去购物，喜欢就买，不看价钱的感觉真好。

    8.

    拎着大包小包找厕所真的是不方便，商场还爱把厕所修的比较偏。

    我往里走着，过道只有我一个人。

    突然眼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根细绳就紧紧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反应迅速的抓住细绳，原来是根鱼线。

    后面的人极为大力，直到把我的手心几乎要勒出血，我能感受到脖颈的骨头几乎快要错位。

    我用脑袋猛的向后一撞，趁后面的人松了力道，立马扣住他的手腕，就是一个过肩摔。

    是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我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脸。

    他从地上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带着凌厉拳风的一拳，直击我的命门，被我一个后仰化解。

    不容犹豫，我高抬起脚踢了过去，正中他腹部。

    他吃痛，撞在墙壁上，见势头不对，转身就跑。

    我哪儿能轻易放过他？

    我死死追在他身后，跟着他跑上了天台。

    前面已经无处可走了，只有呼呼的风在劝阻着他的脚步。

    「秦晞！别跑了！」

    男人脚步顿住，回过了头，鸭舌帽下的眼睛盯着我，只听见一声轻笑，他缓缓摘下了口罩。

    「怎么知道是我的？」秦晞俊朗的脸上，是一个冷漠的笑。

    「是唐糖告诉我的。」我看着他，「她画了个指着东方的箭头，我想了很久，想不明白，直到那天陪你喝酒到天明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

    秦晞挑眉，示意我解释。

    我指了指太阳：「日出东方，你的名字代表着破晓。」

    秦晞低头，哧哧的笑：「这个女人，死了还给我找麻烦。」

    「为什么要杀她？」

    「还不是因为她抢走了哥哥！」秦晞英俊的面容扭曲着，「我只有哥哥！我爸妈死了之后，是他收留我，是他照顾我，是他说他会陪我一辈子的！」

    他几乎癫狂的指着我：「先是你！好不容易你松口要离婚了，又有唐糖，那个婊子还怀孕了！她还和哥说想要一起出去住，那我呢？我的家呢？你们每个人都要和我抢！」

    「秦晞！秦书俊不是一个物品，不是任由我们霸占的。」听着秦晞的质问，我冷静的反驳他。

    「你们没出现之前！我和哥哥是最好的！」秦晞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那你有问过秦书俊的意见吗？」

    听到这句话，秦晞愣了一下，他有些委屈的红了眼：「哥哥说我恶心，他一直叫我滚，可我能滚去哪里？我是依赖他才能存活的啊。」

    说着，他目光又凶狠起来：「是你说了要离婚的，你出尔反尔！」

    他孤注一掷的朝我扑过来，速度太快，我没反应过来，硬生生的接住了他的拳头，只觉得眼冒金星。

    我被他拖着，往天台边缘走，只能努力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接着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下一刻，牙间满是铁锈味。

    「婊子！」秦晞甩开了我，我猛的跌坐在地上。

    「秦晞！」

    是秦书俊的声音，那个瞬间我看见了秦晞无从掩藏的手足无措，然后他乖乖的站在原地喊了一声：「哥哥。」

    秦书俊看了狼狈的我一眼：「为什么要这样？」

    秦晞的声音带了些哭腔：「我好害怕。」他像个孩子一样委屈，「我好害怕你因为她们不要我。」

    秦书俊摇着头：「秦晞，我一直把你当弟弟，我说过很多次，只是弟弟，你为什么一错再错？」

    我默默的往边上挪，想要拉开和失控的秦晞的距离。

    「错？」秦晞笑，听见秦书俊的指责，秦晞很失望。

    他扭头看见了想要逃跑的我，长腿一迈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拽回来，我挣扎着一次次猛击他的腹部，他都不肯松手。

    「秦书俊，那你当初就不应该带我回家！」秦晞反过来吼他。

    「你先放开白芷！」秦书俊向我们跑过来。

    我听见身后秦晞极其失望的声音：「哥哥，你一定要永远记得我！」

    说完，他就拽着我一起向后倒去。

    「啊！」

    我尖叫着，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手腕居然被人抓住了。

    我睁开眼去看，是秦书俊。

    同一时间，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

    「别松手！」秦书俊咬着牙，把我往上拉。

    幸好我体能够好，踩着墙面的凹糟，吃力的爬了回去。

    两个人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阳光有些刺眼，我半眯着靠在墙上。

    「结束了。」

    秦晞那晚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是真的。

    在这段爱而不得的感情里，他喜欢的一直是秦书俊。

    他恨姐姐的卑微，咬牙不离婚，于是把她从天台推下。

    重来一次，我对秦书俊毫无感情，他便如法炮制推了怀孕的唐糖下楼。

    他一次又一次，只是因为自私的爱。

    事情终于结束了，我站了起来，往门口走，身后一直沉默的秦书俊突然喊住了我。

    「喂！」

    我回头，等他说话。

    「你，真的是白芷吗？」

    骄阳下，我耸耸肩。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