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后的第九十天

    林津和死了，死在了我们婚礼的前三个月。

    我看见鲜血从他捂着脖颈的手指间汩汩流出，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在他偏头望向我的眼神中，我失控尖叫出声。

    我忘记了哭泣，跌跌撞撞跪坐在他的面前。

    我颤抖着捂住他的伤口，血顺着我的指缝流出，染红了我的白裙。

    林津和的嘴巴张张合合，我凑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

    舒……芋……

    林津和，你想对我说什么？

    林津和，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1

    林津和死后的第二天，我醒了。

    我是在病房里醒来的，医院的天花板总是那样洁白无暇。

    祝棠梨见我醒来，哭着抱住了我。

    我问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只是哭，一言不发。

    环视一周，没有看见林津和。

    我对祝棠梨说，【棠梨，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林津和死了。他人呢？都晚上了，还没有下班吗？】

    祝棠梨说，【小芋，林津和死了，你还记得吗？】

    我愣了愣，半晌，望着她笑了，哦，对，林津和死了，我怎么忘记了？

    我的脑袋嗡嗡嗡的响，气血刹那之间全部涌上了我的头。

    我尖叫出声，病房里回荡着我的痛哭声。

    2

    林津和死后的第三天，我出院了。

    那天我去殡仪馆看了他，他静静的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我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庞，硬邦邦的。

    我对祝棠梨说，这不是林津和，林津和的脸很软，这个人的脸硬邦邦的。

    我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想到他以前生气了常常会把眉头紧紧皱着，气鼓鼓的，脸颊因为鼓着气也变得硬邦邦的。

    想到以前的趣事，我笑出了声。

    哦，我知道了，林津和你一定在生我的气吧？

    你气什么？

    气我那天晚上因为减肥没陪你吃饭，还是气我不让你结婚的时候带你那只土里土气的蝴蝶领结？

    好啦，你别生气了，我以后都陪你吃晚饭，也让你戴那只蝴蝶结，你想做什么我都顺着你。

    所以你快醒来，好不好？

    不要躺在那里不跟我说话，求你了，我求你了。

    3

    林津和死后的第五天，我为他开了追悼会。

    那天我穿上了和他去领证时穿的裙子，我站在他的旁边，问他好不好看。

    他没有回答，神色还是那样宁静。

    追悼会上来了很多他医院的同事，来了很多他曾经的病人。

    林医生，不错哦，在医院很受欢迎嘛！

    你救下的那个护士妹妹也来了，她哭着跪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说着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呢，又不是她的错。

    错的是那个罪人，他的妻子死了同你有什么关系，手术中的风险谁也不能保证。

    他怎么能持刀报复，怎么……怎么能用刀划开你的脖子？

    对了，会上还来了很多记者。

    他们都在报道你的英雄事迹，他们都叫你英雄。

    可是林津和，我不想你做什么英雄啊，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4

    林津和死后的第七天，我去了墓园看他。

    他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这世上，除了我，谁还会牵挂他多久？

    我买了他最喜欢的洋桔梗，我的津和也是一个喜欢花花的大男孩呢。

    他最爱送我洋桔梗，也最爱我送他的洋桔梗。

    今天的洋桔梗格外的新鲜，是我从他最喜欢的那家花店买的。

    林津和，你看得见吗？

    我坐在你的墓碑旁边，絮絮叨叨，你之前说我们婚礼上的鲜花要是全用的洋桔梗就好了。

    我还笑你，哪有人结婚只用一种花的。

    你说，没有人的话，那我们就会是第一个了。

    你真是，有时候像个小孩儿。

    我答应你啦，结婚都用洋桔梗，到时候我们的婚礼上全场的鲜花都用洋桔梗。

    你是桔梗王子，我是桔梗公主。

    所以，桔梗王子，你还会来娶你的桔梗公主吗？

    5

    林津和死后的第十天，我去了他的公寓。

    里面的一切都跟他死的那天早上一模一样，只是从那天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踏入他的家。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厨房还是那样整洁，从前我每次来林津和都会亲自下厨，为我煮饭烧菜。

    浴室还放着他的沐浴露，他的洗发水，他的牙刷……浴室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山茶花味道。

    林津和，我知道你最喜欢山茶花味道的沐浴露了，连带着我也爱上了这股清香。

    我走进了你的书房，你的一切东西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我很少进去你的书房，我不能理解，你休息时放着我这样的温香软玉不要，常常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

    然后我推门进去，想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结果你看手术视频看的津津有味。

    拉开你书桌左边的抽屉，我在笔记本下发现了一张照片。

    仔细一看，那是我们高中时候的照片。

    那天拍毕业照，我因为家庭原因心情低落。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你也一言不发的坐在我的身边。

    时不时还看看我有没有哭，实在是好笑的很。

    我破涕为笑，打了一下你的手臂，问你是不是有毛病，一直看我做什么。

    你不说话，咧着嘴朝我笑着。

    我从桌肚里摸出ccd，搂过你的肩膀。镜头里的我们青春又阳光，脸上还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微微低着头看着我，当时的你在想什么呢？

    6

    林津和死后的第十五天，我拿着那张照片去找了祝棠梨。

    我问祝棠梨，【从这张照片中你看出了什么？】

    祝棠梨一会儿看照片，一会儿看看我，半天才说：【小芋，你想说什么？】

    我把照片拿回来，撑着下巴，用手指戳了戳照片上林津和的脸。

    我说：【棠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照片里的林津和，好像喜欢着我】

    从前我与他是朋友，并不觉得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同。可是在一起之后，再看照片中的眼神，我觉得越发熟悉。

    林津和他，常常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在他动情时，在他送我花时，在他吻我时……

    可是高中时期的林津和怎么会呢，高中那会儿，他不喜欢我，喜欢的是祝棠梨啊。

    7

    林津和死后的第二十天，我还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午夜梦回，脑海里回荡着的是那天祝棠梨对我说的话。

    她说：【小芋，你怎么会认为高中的时候林津和喜欢我？】

    【小芋，林津和一直喜欢的都是你。那会儿他为什么总是送我吃的？因为那是他给我的报酬。你难道忘了那会儿我总是拖着你和他一起吃饭了吗？】

    【小芋，我真的没有跟你说过吗？林津和喜欢你，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你。我跟你说过的，高二的时候吧，那会儿你全心都铺在高三的一个学长那里。我告诉你林津和喜欢你，你回答我，你只是把林津和当作好朋友。】

    【小芋，其实你出国那天林津和也来了。不过他没有让你看见他，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挽留你，他不想让你有任何牵挂，比起不确定的未来，他更希望你可以全心全意的追求自己的梦想。】

    【小芋，林津和他……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很多年了啊。】

    我掩面痛哭，那些年的点点滴滴，我全都想起来了。

    藏在细节里的爱，他不为人知的欢喜，我全想起来了。

    可是，林津和，你知道吗？

    我高一时也曾喜欢着你，只是我以为你喜欢棠梨，我不愿意失去两个重要的人，所以才将对你的喜欢化成了友情。

    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那时真的只是把你当作好朋友。

    后来发现我们兴趣相投，于是我逢人就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如果我当时再聪明一点，再少点固执，是不是我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8

    林津和死后的第二十五天，我再次去了他的公寓。

    祝棠梨告诉我，人死后，他的生前的衣物是不能留在人世间的。

    与我在一起之后，他的大多数衣服都是我给他挑选的。

    从前的衣服扔了很多，唯独那件浅蓝色的风衣，很旧的一件衣服，他不肯扔掉。

    我曾问过他，【这件衣服都这么旧了，你也不穿了，还留着干什么？】

    他不回答我，只是笑着将衣服重新挂了回去，摸摸我的脑袋，说我是笨蛋。

    我狠狠的揉着他的脸，叫他不许说我是笨蛋。

    我烧掉了他所有的衣物，却把那件我嫌弃至极的浅蓝色风衣带回了家。

    火光燃起的那一瞬间，我问祝棠梨，若是我不把衣服烧给他会怎么样？

    她说，【小芋，你不能这样，你得让他无牵无挂的走。】

    她说，【小芋，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我抱着祝棠梨痛苦出声，脑海里全是林津和的身影。

    林津和，我就留了一件你的衣服，你别这么狠心，不要一件都不让我留下。

    林津和，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你走了，我又该以什么为信念，继续活下去呢？

    林津和，我好想你啊。

    9

    林津和死后的第三十天，我又进医院了。

    祝棠梨匆匆赶来医院， 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泪水决堤。

    我朝她笑了笑，说，【棠梨，你别哭啊。】

    我知道她为什么哭，因为我变瘦了。棠梨一定很嫉妒我，她想瘦瘦不下来，而我却可以轻轻松松的瘦下来。

    林津和，你知道了一定会骂我吧？

    你总不喜欢我减肥，总会变着花样给我做许多好吃的。

    如果你知道如今的我只有82斤，你一定会气得棺材板都要崩开吧？

    林津和，你知道吗？

    自从你走了以后，我开始对食物没有兴趣了。

    棠梨带我去了很多家饭店，看见面前精巧的食物，我没有一点想尝下去的欲望，但我很想再尝尝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

    林津和，你可以再为我做一碗吗？

    10

    林津和死后的第三十三天，我住进了祝棠梨的公寓。

    棠梨像从前的林津和一样，照顾着我，事无巨细。

    我会在棠梨的面前大口大口地吃着食物，然后再若无其事地离开餐桌，跑进厕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不敢不吃，棠梨会哭。

    我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了，不想再看见棠梨因为我而哭泣。

    晚上棠梨和我一起睡觉，我知道她常常在半夜为我盖好被子，我也知道她常常半夜坐起来低声抽泣。

    我什么都知道，但是又什么都不能知道。

    棠梨下班回来，会给我带很多水果，她知道我喜欢吃水果。

    可是我吃不下去了，我再也吃不下去了。

    我哭着问棠梨，我这是怎么了？

    棠梨抱着我一言不发，滚烫的泪水砸在我的手背上。

    林津和，我好想你啊。

    11

    林津和死后的第四十天，我搬出了祝棠梨的公寓。

    棠梨并非是一个人，她也有丈夫。我不能总这样拖累她，她应该又自己的生活。

    我告诉她我要去旅游了，我想去散散心。

    她问我去哪儿。

    去哪儿？

    去看海吧，去见山吧，去触摸森林吧……

    世界这么大，何处不是美景。

    飞往西藏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如果人生是一幅画卷，手中的笔断了，鲜艳的水彩用完了，我该如何继续画下去？

    林津和，踏上飞机的那一刹那，我在想，如果你变成了鬼，那你一定会随我一同去散心的吧？

    林津和，如果你能听得见，如果你能看得见，那你会不会此刻正在抚摸我的头？

    林津和，你曾说你爱西藏，如今，我也来了。

    12

    林津和死后的第五十天，我在纳木错结识了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

    男人姓易，我叫他易先生。

    我同易先生很聊得来，他问我纳木错是不是很美。

    我点点头，看见纳木错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林津和为什么爱西藏。

    这里圣洁又神秘，自由又纯净。

    易先生笑着说，【那你的丈夫是个很有眼光的人，他怎么没有陪你来？】

    我苦笑着告诉他，我的丈夫死了。

    易先生似乎没有想到是这个回答，慌乱向我道歉。

    我摆摆手，告诉他不知者无罪。

    我问他又为何会自己来西藏。

    他的眼神变得哀伤，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年少的时候不够勇敢，错过了心爱的女生。前几日看见她结婚的消息，才发现爱意在心中藏了一年又一年，不觉之间越来越浓烈。相遇又错过，错过又遗憾。我不能释怀，于是来了这里散心。】

    林津和，你看，是不是世间的情爱都这样刻骨，都这样不尽人意？

    离开纳木错的那天早上，我收到了易先生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是珠穆朗玛峰，背面是他写的话。

    【舒小姐，他未曾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你的身边。是黑夜陪伴你的影子，是微风拂过吹起你的发丝，是绵绵细雨亲吻你的脸庞，是你身边的一切。别害怕，你不曾忘记，他亦未曾离开。】

    13

    林津和死后的第六十天，我接到了婚庆公司的电话。

    里面的女人声音温柔，询问我关于婚礼的细节。

    我愣了许久，才从她的呼唤中堪堪回过神来。

    我说，不好意思啊，我得取消订单了。

    女人问我为什么，是因为时间不合适吗？

    我笑了笑，视线回到了手中他的照片上。

    照片中的林津和笑得那样明朗，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他向我撒娇的时候就喜欢那样笑，弄得我每次明明很正经得跟他吵架，却会因为美色呆楞住。

    他总这样，总知道怎么拿捏我。

    【我的丈夫他两个月前去世了，他去世了，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我大声地哭了起来，女人很慌乱，安慰了我两句匆匆挂断电话。

    我蹲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

    原来悲伤从不曾消失。

    林津和，你好狠的心。

    14

    林津和死后的第六十六天，我在祝棠梨的相册中看见了一张很多年前的照片。

    林津和，这就是你不愿意扔掉那件衣服的原因吗？

    照片里的你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风衣，个子高高的，背挺得笔直。

    我在一旁像是在端详你，你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我想起来了，那件风衣是高一的时候，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那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你当时死活不愿意穿上，你说你从未穿过颜色那般鲜艳的衣服。

    我瞪着你，威胁你如果不穿，那我就再也不给你过生日了。

    你无奈穿上，那件衣服在你身上显得更加好看了，衬得你清冷又温柔，丝毫不输那些男明星。

    我拍拍你的肩膀，告诉你，少年人就要穿的朝气蓬勃，不要全是黑灰白。

    从那以后你真的很少穿暗色系的衣服，你身上的色彩变得丰富起来。

    在一起过后，我发现你的衣橱中大部分都是淡蓝色的衣服。

    林津和，是因为我曾无意间说过你穿淡蓝色好看，所以你才穿了这么多年吗？

    林津和，你是不是傻？

    林津和，我是不是很傻？

    15

    林津和死后的第七十天，我收到了他订的婚戒。

    戒指很漂亮，中央的粉钻闪着好看的光芒。

    如果不出意外，二十天后他将会在被洋桔梗簇拥着的殿堂中为我戴上这枚漂亮的戒指。

    从店里出来时，天空下起了点点细雨，风将雨吹的歪斜，越过伞飘在我的脸上。

    祝棠梨见我呆呆地站在路中，将我拉上车，问我打着伞站路中央干嘛。

    她用毛巾擦拭着我的小腿，我低头看着她的动作。

    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滑落，我伸出手摸了摸祝棠梨地头发，我说，【棠梨，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感觉到自己仍然被爱着。

    我把戒指取出，戴在手上。

    窗外雨点不断，我问棠梨我的戒指好不好看。

    她握着我的手，说好看。

    她还说，【小芋，这个戒指你别戴了。你喜欢粉钻，我给你买一条粉钻项链。只要你不戴这个戒指，小芋……】

    棠梨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笑着擦去她的泪水，笑骂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爱哭。

    我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想着不知道林津和的那枚戒指是否合适。

    林津和，戒指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16

    林津和死后的第七十三天，我拿到了改过尺寸后的戒指。

    是林津和的那一枚。

    我买了一束洋桔梗，去了墓园。

    洋桔梗开的很是美丽，我坐在他的坟前，看着照片里笑得温和的脸，我问他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他不回答，我就当他过得好吧。

    我跟他讲了这些天我经历的事情，我告诉他我去了西藏，当真是和他说的一样圣洁美丽。

    我告诉他我遇见了一个男人，我叫他别吃醋，因为我们各有所爱。

    我说，【那个男人告诉我，只要我不曾忘记你，你也不会离开我。】

    我告诉他我收到了他订的婚戒，我很喜欢。

    我从包包里拿出他的那枚戒指，缓缓戴进我左手的中指。紧靠着它的，还有我的那一枚婚戒。

    我在阳光下张开左手，两枚戒指熠熠生辉。

    林津和，你看见了吗？

    林津和，好可惜呀，不能亲手为你戴上你的那枚戒指。

    林津和，我会嫁给你的，我只会嫁给你的。

    17

    林津和死后的第七十八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我在外求学时发生的事情。

    那是在旧金山，我同往常一样下课回家。

    在常去的那家咖啡店门口，我碰见了一个中国男人，男人穿着浅蓝色的风衣，怀中抱着一束洋桔梗。

    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我愣愣的望着他。

    直到男友拿着热腾腾的咖啡从店里走出，咖啡的香气让我回过了神。

    我仰头朝男友笑了笑，再看过去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我问男友是否看见了一个中国男人。

    男友摇摇头，说并未看见。

    晚上和祝棠梨通话，想到这件事情，我说，【棠梨，林津和过得怎么样？这四年他就如同销声匿迹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棠梨说他过的很好，当年以市理科第一的好成绩考进了全国最好的医学院。

    我点头，并未多问，只是说今天在看见一个和林津和长得很像的人。应该是认错了，林津和怎么会来旧金山，这么远的距离。

    又跟棠梨闲聊了一会，即将挂断电话时她问我，【小芋，你有没有谈恋爱呀？】

    说到这里我泛起甜蜜的笑容，告诉她我交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友。男友对我很好，事事都依着我，常常会给我准备惊喜。

    祝棠梨说了两遍祝我幸福。

    我笑着问她说这么多遍做什么，她说代替爱我的人也说一句。

    18

    林津和死后的第七十九天，我开始拉着棠梨去吃各种各样的美食。

    我们几乎把市里所有的美食都尝遍了，棠梨喜欢吃辣的，我不喜欢，从前她总依着我，凡是和我吃饭都不吃辣的。

    我两眼泪汪汪，抱着她的腰，直呼小梨真好。

    如今该我依着她了，辣椒辣的我泪水直流，我依旧没有放弃吃它们。

    我顶着香肠嘴，呲着牙朝棠梨笑着，我说，【小梨，我从前竟然不吃辣的。辣的东西居然这么好吃，唉，白白错过美食这么多年。】

    祝棠梨指着我的香肠嘴，笑得眼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我见她笑得开心，手中的食物也变得可口起来。

    我们聊了许多从前的事情，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到如今踩着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

    细细算来，今年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三十年了。

    那天晚上棠梨靠在我的肩头，对我说了许多她从未说过的话。

    她说，能遇见我，和我成为朋友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她说，她很珍惜我这个朋友，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她说，她想以后白发苍苍了还能和我手牵着手去逛公园，去买衣服，去看帅哥，去跳广场舞，去荡秋千……

    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我揉了揉她的脸蛋，笑骂她都快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像个小孩子。

    我搂着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可惜了，那天晚上没有星星。

    19

    因为易先生的话，使我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渴望。

    从西藏回来的那天，我迫不及待跑到他的公寓，企图找到他还存在的证据。

    林津和喜欢花草，我拉开阳台的落地窗，阳台上的那些花草无一不枯死在花盆之中，洒水壶中的水是满的，那是他加的。

    林津和，你会怪我吗？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的花草。

    他也喜欢做饭，准确来说是喜欢给我做饭。我打开橱柜，漂亮的瓷碗总是被他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

    他喜欢看书，他的书房中有很多书。他有一个从不让我碰的盒子，那个盒子紧挨着他最喜欢的书的，我一直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让我不用好奇。

    我爱他，所以我尊重他，即便他不在我也不曾打开过那个盒子。

    如今他不在了，我渴望知道他的一切，我想要知道他的所有事情，我想要找到他其实没有爱我那么多年的证据，我站在凳子上，从书架的最高处取下了那个盒子。

    打开的时候手手滑了，许多纸片倾泻而出，砸在我的头顶，洒落在地面。

    20

    我慌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我不想管它。

    蹲在地上，捡起纸片，我看清了，那是机票。

    是从南京飞往旧金山的机票。

    我慢慢捡起地上的机票，时间像是过得很慢，又像过的很久。

    当我数清那些机票的张数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我在旧金山呆了七年，七年，二千五百五十五天。

    2555天，160张机票。

    我拨通了棠梨的电话，我问她，林津和是不是来过旧金山，他是不是来过很多次？

    棠梨沉默一会儿，轻声说，【小芋，你还记得你出国的第五年，告诉我你见到一个和林津和很像的人吗？不是很像，你也没有认错，那就是林津和。那时他作为学校学生代表去往旧金山学习，我告诉他既然都去了，何不试试能不能把你带回来。

    【他纠结了很久，爱你，可又不愿意见你因为他的爱而被束缚。我说，你去吧，她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你去见见她。】

    【从前他总是偷偷看你一眼，那日他终于鼓起勇气去见你。看见的却是你和男友相拥的场景，那天晚上他给我打了电话。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除了大一时在他的父母的葬礼上，我从未见他哭得那么伤心。】

    【小芋，你知道吗？林津和的父母是因为飞机失事去世的，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看见飞机就会呕吐，可他为了能见你，克服了。】

    【小芋，那个晚上，第二句“祝你幸福”，是我替林津和说的。】

    【小芋，林津和不愿让我告诉你这些。林津和他……真的爱了你很多年啊。】

    我颤抖着手挂断电话，将机票一张一张的放入盒子中，抱着它大声痛哭。

    林津和，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林津和，你怎么这么傻啊？

    21

    林津和死后的第八十四天，我去了婚纱店。

    婚纱店的店员还记得我，见我来笑着迎上来，问我怎么自己来了。

    我笑了笑，说，我丈夫远门了，我自己先看着，过几天去找他。

    店员小姐笑着点点头，带我去看了那件林津和提前一年找了最好的设计师为我定制的婚纱。

    婚纱很漂亮，裙身的碎钻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光芒。

    我带上头纱，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店员小姐笑语盈盈，仔细为我整理着婚纱，感叹我瘦了好多，腰这里有些空空的。

    她问我是否需要将腰身改小一些，我笑着说不用了。

    走出婚纱店时，天空飘起了小雨，雨滴落在我的眼角，模糊了我的视线。

    想到店员小姐的话，我不禁勾起了唇角，当初我还害怕一年的时间太长，吃胖了就穿不下去婚纱了，所以才一直克制饮食。也因此被林津和说了好多次，说我这么大人了，总不爱好好吃饭。

    没成想如今，那婚纱非但没有小，反而还大了。

    22

    林津和死后的第八十七天，我和林津和的财产已经全部清算完毕。

    我们两个父母离世时都给我们留下了很大一笔财产，几辈子不工作也花不完。

    我将林津和的财产全部捐赠给了医疗基金会，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将我财产的三分之二也捐给了医疗基金会。

    棠梨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委托律师在我死后，将我剩下三分之一的财产转让给棠梨。

    做完这一切，已经很晚了。

    我沉沉的睡过去，我梦见了林津和，他让我好好活下去。

    林津和，你也在做梦吗？

    23

    林津和死后的第八十八天，我去见了那个被他救下的护士妹妹。

    那个妹妹今年才23岁，林津和出事以后她常常来找我，但我不想见她。

    不是因为我恨她，我只是怕我看见她会想起林津和，想起血淋淋的林津和，想起死在我面前的林津和。

    她见我来很开心，我用纸巾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向我说着对不起，她说若不是她没有好好安抚病人家属，那人也就不会持刀行凶，林津和也就不会死了。

    我摸着她的头，问她林津和是个好人吗？

    她一直点着头，说，【林医生是好人，林医生是好医生，林医生还是很好的老师。我们都很喜欢林医生，病人们也都喜欢林医生。舒芋嫂嫂，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林师兄不会，不会……】

    我忍住泪水，笑着对她说，【小叶，你要好好生活呀。成为一名很优秀的护士，不要辜负你的林师兄。】

    林津和，你看见了吗？很多人都很喜欢你呢。

    24

    林津和死后的第八十九天，我穿着和林津和领证那天的小婚纱，去见了祝棠梨。

    我跟她聊了很久的天，我问她我今天美不美。

    她笑得别过脸去，连带着声音都是颤抖的，她说，【我的小芋一直都很美。】

    白日西沉，我该走了。

    走的时候她叫住了我，她说，【小芋，你能不走吗？】

    我冲她笑了笑，问她在说什么傻话，我当然要回家了。

    我说，【叫你未婚夫回来了吧，你也不用送我了。小梨，和他好好的，我也希望你幸福。】

    我的挚友，我真心的祝愿你一生平安顺遂，康健喜乐，爱人永驻身旁。

    25

    这是林津和死后的第九十天，也是我们的婚期。

    我早早的起床，梳妆打扮。

    我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新娘妆，头发绑成了公主头，换上了那件婚纱。

    去往墓园的路上，我想起了五年前我刚回国的场景。

    那时我因为归国而和男友分手，憔悴的不像话。

    男友不能舍弃生养他的父母，我也舍不得我的国家。

    我那时很爱他，很久都不能走出来那段恋情。

    林津和总来找我，带我去吃饭，带我出去旅游，接我上下班……我渐渐被他打动，回国两年后，他向我表白，我接受了。

    他总不自信，即便我说过我爱他，他也在很长的日子里都觉得我是因为他的好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我和他吵架，他总会哭，他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二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我坐在地毯上，在蜡烛微弱的光亮中吻上了他。

    我望着他的眼睛，说，【林津和，你总觉得我不那么喜欢你。事实是我很爱你，很爱很爱你，我从未如此爱过一个男人。】

    后面的一切顺理成章，他见我疼的眼泪直流，轻轻吻去我眼角的泪，向我说着对不起，他还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陪在我身边的。

    26

    我站在他的面前，问他我穿婚纱好不好看。

    他不回答，笑得依旧那样温和。

    我说我看了你的盒子，你不会生气吧？

    我在他的墓前坐了很久，太阳隐入云中，我站起身，摸着照片上他的脸，低头呢喃。

    【你走了九十天，只来过一次我的梦里。你是怕我会因为梦见你，思念越来越深吗？】

    【你说过的，你明明说过的，你会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你失信了，林津和。你不能仗着我爱你就骗我。】

    【你在梦里叫我好好活下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好好活下去？】

    【林津和，你孤单吗？】

    归途落日余晖洒满人间大地，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看见过的一句话，那是狄金森说的。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回到公寓，我拉上了窗帘，打开所有灯光。

    我躺在床上，将婚纱整理的一丝不苟，那个装满机票的盒子睡在我的身旁。

    我偏过头，看向盒子上的那张我们高中时的合照。

    我知道背后的那两句话，他说：

    【舒芋，祝你前程似锦，祝好。舒芋，我喜欢你，从我的十六岁开始。】

    头顶的灯光晃得我眼睛生疼，我抚摸着手上那两枚婚戒，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汩汩鲜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

    林津和，你以后不许这么傻了。

    林津和，下次，你可不许再食言了。

    林津和，你别害怕，我就要来找你了。

    《他死后的第九十天》正文，完。

    番外：祝棠梨视角

    1

    舒芋自杀的那天晚上，祝棠梨在阳台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冷风吹动她的衣角，也吹落了她眼角的泪。

    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天晚上，她已经睡着许久了，接到了舒芋的电话。

    电话里的舒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隔着手机祝棠梨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她心急如焚，急急忙忙的套上衣服，连连问舒芋发生什么了。

    穿衣服的动作顿时停下，她听见舒芋问她，林津和是不是去过旧金山？

    祝棠梨愣住了，她问舒芋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舒芋说她看见了，她看见了林津和的机票，一百六十张飞往旧金山的机票。

    回忆涌上心头，祝棠梨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天晚上，喝的醉醺醺的林津和。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林津和，沮丧、落寞、黯然、消极。

    那时还不是她男友的未婚夫拜托她劝一劝林津和，他说林津和在他们之中向来是最稳重的一个，他从没想过林津和可以是如今这落魄的样子。

    祝棠梨坐在林津和身边，问他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没找到舒芋。

    林津和望着她，而后低头，眼泪从手缝中滚滚而下。

    他说，【我找到小芋了，可我也没找到她。】

    【祝棠梨，我好后悔，我好后悔……我后悔当初没能更加坚决，我后悔当初我没能抛下一切告诉她我喜欢她，我后悔当初没有陪她一起去旧金山。】

    【这两年，我发奋读书，就是想得到去旧金山交流的机会。我终于从无数人中挤破脑袋成功得到了这个机会，我设想了上百种我们重逢的场面，却独独没有想到会在她男友的怀中和她对视。】

    【我逃了，我落荒而逃，我怕她看见我。】

    【我爱她啊，我爱她啊。我不甘心，明明高一的时候她也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

    祝棠梨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拍着林津和的肩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他。

    她见过那天在机场满心欢喜同她说再见的林津和，实在接受不了如今这样低落的林津和。

    第二天林津和就启程回了旧金山，一夜过后他彷佛什么事情有没有发生，恢复如初。

    只是走时望向祝棠梨时那双通红的眼睛出卖了他，他对祝棠梨说，【棠梨，你帮我对她说一声，祝她幸福。】

    当祝棠梨把这一切都告诉舒芋时，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林津和瞒了舒芋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她也帮着林津和瞒了舒芋一年又一年，如今她再不想瞒下去了。

    她觉得舒芋有权利知道林津和为她做的一切，她有权利知道林津和有多么爱她。

    可听见舒芋近乎绝望的痛哭声，她后悔了。

    挂断电话后，祝棠梨坐在床头，一夜未眠。

    2

    那晚过后没多久，舒芋就来祝棠梨家中，提出想要看看高中的相册。

    祝棠梨怕她触景生情，纠结良久后还是把那本厚厚的相册递到了她的手中。

    其中有一张照片时高中的时候，舒芋在为林津和挑选生日礼物时拍的照片。

    那件浅蓝色的风衣在林津和身上显得格外好看，在他身边穿着一件浅蓝色连衣裙的舒芋也美得不像话。

    祝棠梨举起相机，为他们拍下了那一幕。

    或许当时的舒芋没有想到，因为她那时喜欢浅蓝色，喜欢穿浅蓝色的衣服，所以给林津和选的衣服也是浅蓝色。

    林津和的耳根红透了，看向舒芋的眼神爱意难掩。

    舒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林津和的脸，轻声说，【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丢掉那件衣服的原因吗？就因为是我给你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祝棠梨在旁边看着，别过脸，终是不忍心看见舒芋伤心的模样。

    3

    舒芋戴上林津和婚戒的那一刹那，祝棠梨忽然很害怕。

    她总有一种直觉，直觉舒芋会在某一天离开她，会在某一天随林津和而去。

    她含着泪，问舒芋能不能不戴那枚戒指。

    舒芋没回答，只是笑着说让她别哭了。

    后来的舒芋开始约着祝棠梨去吃饭，那些饭店全是祝棠梨喜欢的，常常去吃的。

    祝棠梨每次望着桌子上那些她爱吃的食物总是忍不住想要落泪，舒芋在对面拿起筷子，给她夹了许多菜，自己却几乎没怎么吃。

    祝棠梨知道，舒芋没法好好吃东西已经很久了，从林津和死后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最后一次，她靠在舒芋的肩头说了很多话。她回忆着两人的往昔，憧憬着两人的未来，企图让舒芋可以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直到她泪流满面，舒芋也没有说一句关于未来的期许。

    舒芋穿着婚纱走到祝棠梨面前时，祝棠梨忍住泪水，笑着说，【我的小芋真漂亮。】

    祝棠梨看着舒芋孤独的背影，知道自己留不住她，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留住她了。

    父母、爱人，都离她而去。

    她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都是她的错，如果那天在检查完身体后，她没有提出让舒芋去看看林津和，林津和就不会出来接她们，那他也就不会处办公室。

    那么那天林津和就不会死，那天晚上林津和也没有夜班，他就可以去接舒芋一起下班，然后两人吹吹晚风，散散步，再一起回到舒芋的公寓。

    都怪她，都怪她，全是她的错。

    4

    舒芋自杀的次日，祝棠梨换上了一身黑衣。

    换衣服时她看着衣橱里那件伴娘服，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原本今天是舒芋和林津和的婚礼的，原本今天她应该穿着舒芋为她准备的伴娘服去送她出嫁的。

    可如今她却要着丧服去看她毫无生机的样子。

    祝棠梨打开舒芋卧室门的时候，看见穿着婚纱的舒芋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每一根发丝都漂亮的恰到好处。

    她很安静，像是沉睡过去的睡美人。

    可是却没有人能唤醒她了，任何人也不能了。

    鲜血在她洁白的婚纱上绽放成一朵艳丽的血花，祝棠梨捂住嘴，不敢相信舒芋那样怕痛的一个人，竟然选择了用割腕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该有多疼啊？祝棠梨不敢去想。

    5

    舒芋的葬礼是祝棠梨一手操办的，她不让未婚夫帮她，她只想自己弄好全部的事情。

    她没什么能帮舒芋做的了。

    舒芋的葬礼上来了很多她生前的朋友、同事，很多人在她的葬礼上抹去眼泪。

    祝棠梨想起三个月前在林津和的葬礼上，舒芋望着前来吊唁的人，说林津和是个很好的人，他死了有这么多人都来送他最后一程。

    舒芋又何尝不是呢，她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啊，是周围人的小太阳，看起来总是那样充满正能量，善良又具有很强共情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走出殡仪馆，祝棠梨抱着那小小的骨灰盒，仰头望着未婚夫为她撑起的伞，她说，【你把伞往小芋这儿打，小芋她最怕晒了。】

    她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听说若是将眼泪滴落在已故之人的身上，她会不能安心离开，会被束缚在生者的情感之中。

    她想要她的小芋可以安安心心的走。

    舒芋一早就将林津和旁边的那块地买了下来，祝棠梨看着他们比邻而建的墓碑，很是感叹。

    她将新鲜的洋桔梗放在舒芋和林津和的墓前，轻声说道，【生前死别，现如今就好好在一起吧。】

    【小芋，津和，下辈子早点相遇吧。小芋，下辈子你可要早点和津和在一起。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夕阳洒在桔梗上，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倚靠在男人的肩上，抬头手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眼睛看向照片上那对的年轻男女，他们的笑容灿烂又和熙。

    两只蝴蝶停留在那美丽的洋桔梗上，扑闪着翅膀比肩飞向更美的远方。                        

    《他死后的第九十天》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