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指挥使？萧卿？萧祈！”模模糊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萧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嗯？不疼，也没有血。

    “指挥使，陛下叫你呢！”李浩觉得自家指挥使今天怪怪的，只能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小声提醒。

    陛下？萧祈迷茫地抬起头看过去，只觉得对方又熟悉又陌生。

    这，这是绍圣帝？

    萧祈眼睛瞬间睁大，但却来不及多想，跪地请罪，“臣殿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绍圣帝对这位宠臣很是宽容，示意他不必多礼，甚至还温声道：“绥之最近可是太累了？”

    “臣无事，劳陛下挂念。”萧祈站起身，恭敬道。

    “罢了，既然绥之身子不适，并州让北镇巡抚司去吧。”绍圣帝揉了揉自己额头，温声道：“你好生休息。”

    萧祈垂首应是，绍圣帝又安慰了他两句，放他离开了。

    “指挥使怎么这时候出了岔子？好好的差事让北镇巡抚司抢去了。”离开皇宫，李浩忍不住抱怨。

    头儿不是查并州贪污案查了很久了么？现在倒好，让北镇巡抚司给摘了桃子。

    李浩还在念叨。

    萧祈却没有心情理他，只是沉浸在不真实感中，直到回到自己的府邸，才终于找回了一丝冷静。

    并州贪污案，是他入职灵安卫的第二件大案，牵扯的官员数量近百，但也只查到户部侍郎身上，再往上的的，皇帝不许他查了。

    今日就是他受命去并州的日子。

    但是这一次，皇帝派去的是北镇巡抚司。

    但北镇巡抚司查不出来什么东西的，他知道。

    算一算，今年应该是绍圣十六年，他不过刚刚加冠，萧氏还在，太子宸也还在，一切都刚刚好。

    若是说他一点也不恨萧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上辈子他真心实意地把那个地方当做家。

    但是比起恨，他更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萧氏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他？

    他享受着萧氏最好的资源，是老爷子最得意的门徒，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放弃了？

    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府邸，萧祈心神仍然有些恍惚。

    “少爷？您怎么了？”大丫鬟杏儿迎了上来，熟练地接过他腰间的佩剑，眉宇间带着些关心。

    “嗯？”萧祈终于回过神，心中那种不真实感慢慢消散，却不受控制地感觉到一丝荒唐和……一种被美梦裹挟着走向不可知的深渊的惶恐。

    这非人力所能企及或是改变的事情，但他切实感觉到了重生二字的现实含义。

    他不信神鬼之事，但是现在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萧祈没有回答杏儿的话，只是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没有血迹，也没有伤口……好像他之前所经历的那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但萧祈又清楚的意识到，并不是……

    “我……”一张口，萧祈忽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几乎沙哑地说不出话来，缓了缓才能继续开口：“我无事……你先下去吧。”

    杏儿到底是女人，心思比李浩那个粗神经不知道细腻了多少，眼中担忧加深，却拗不过自家少爷的命令，点头应了，又忍不住嘱咐道：“少爷，王大夫还在府中，您又哪里不舒服吩咐奴婢去请就好。”

    萧祈点点头在熟悉又陌生的书房呆了许久，才终于接受了自己现在刚刚加冠的事实。

    “头儿，你还好么？”晚上，李浩敲了萧府的门。

    他到官署之后把殿上的事情说了，其他灵安卫小伙子立即表示，自家老大丢了差事不知道多难受，不如请老大吃一顿，也算是安慰。

    于是，李浩就来请了。

    看到萧祈，李浩就后悔了。

    头儿这冰块脸上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在难受，但他们要是一直头儿身边，他们一定会难受。

    “不是要请我在醉仙楼吃一顿，走吧。”萧祈率先出门，看到对方还在呆滞，声音没什么起伏的提醒。

    但李浩却敏锐的感觉到自家头儿的心情……不错？

    “诶！”李浩立即乐颠颠的跟上，殷勤的跟邵圣帝旁边的福临大太监一样。

    想跟着头儿干大事是一回事，但他们依然不希望头儿因为这件事受打击。

    “哎呦！”正往前走着，一个身影忽的从巷子里钻出来，撞到了李浩身上，撞得他趔趄了一下，忍不住哎呦一声。

    “对不起，大爷，对不起。”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灰白色的脸颊。

    男人看着四十岁左右，长得不算好看，也算不上丑，身上穿着一个褐色的褂子，上面缀着补丁，布丁上也摞着补丁，但却干干净净的，布丁的线脚也缝的很密，甚至还很有兴致的地在布丁周围绣了几朵小花，看上去倒也别致。

    男人因为匆忙行路撞到了人，又见到对方身上的服饰，立即忙不迭地道歉。

    李浩原本没什么好气，但见男人这般模样却又升不起气来，只能悻悻地摆摆手，男人道了谢，立即匆匆地离开了。

    “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啊？”李浩小声的骂了一句，然后又回头招呼着自家老大继续走。

    “那人，有点意思啊……”萧祈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开口。

    李浩眨了眨眼，也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见过那人。”

    他又挠了挠头，却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于是甩甩脑袋，不再想了，“不管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萧祈轻嗯一声，又回头看了巷子那边一眼，慢悠悠地跟着李浩去了。

    醉仙楼的东西贵，但萧祈作为皇帝宠臣，也不是吃不起，这次来，多是为了和这群下属们交流交流感情，顺便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什么忘记的事情。

    上一辈子他辞官离京，保住了自己，但对这些人却不免有抛弃之嫌，他是有愧的，

    因此这一顿饭下来，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李浩甚至敢醉醺醺地扯着萧祈的袖子表忠心，“头儿，我李浩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能跟着你混，是我李浩的福气！”

    其他人也喝了酒，此时也不住的起哄起来，顺带着一起表忠心。

    “你啊，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那赵青你说抓就给抓了！真解气啊。”

    赵青，萧祈主办的苏州私盐案的幕后主使，丽妃的亲爹。

    “就是，头儿真男人！”

    “跟着咱头儿，说出去都威风。”

    ……

    萧祈不想和这群醉汉计较，离开包厢付了银子，还顺带让小二给他们备了醒酒汤给他们送上去，自己则顺着小路往自己的府邸走。

    这条路不算长，他要是用轻功，不过一刻钟就能回去。但萧祈喝了酒，虽然不算多，此时却也想慢慢走走，一方面醒酒，一方面也理一下思绪。

    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能白回来，上辈子位极人臣，这辈子……

    萧祈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说实话，当官挺没意思的，弄清楚想知道事情之后……

    萧祈眼前忽然闪过一张微笑的脸。

    上辈子季玖宁好像说过，他不想困在京城里，他想去看塞北的大漠，江南的水乡……

    怎么会忽然想起来他……萧祈皱眉，不由摇了摇头。

    一阵匆忙的脚步打乱了他的思绪。

    走过拐角，萧祈看到一个清瘦的少年正白着脸疾步而来，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边往前跑还边向后看，似乎在躲避什么人的追捕。

    没想到巷子口会忽然出现人，少年来不及停住脚步，直直地撞上了萧祈，又猛地后退一步，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萧祈连退都没有退一步，还伸手捞了少年一把，皱眉问道：“你是何人，这么晚还在外面做什么？”

    皇城重地，难不成还有人不开眼的当街抢劫不成？

    少年脸色惨白，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萧祈手里，闻言抬起头，却没有回答，只是想要挣开萧祈的手。

    从萧祈的角度看，那少年很瘦，瘦的甚至有点脱相，但睫毛很长，睁开眼时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认真的看过来，很讨人喜欢。

    只是这少年看着好像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萧祈这么想着，刚想问问少年的名字，就听见了少年的一声惊呼：“小心！”

    一个铁掌从阴影处探出，直直地朝着萧祈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