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生亦双人   >   正文
正文
发布:2023-10-18 11:38 字数:15538 作者:盛随欢
    他出征的前一晚我有了身孕。

    可我知道,在白月光面前,我永远都不会有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天。

    我深爱他,只是单向的爱。

    1.

    我叫吕亦舒,我的丈夫是定国将军——薛翊,我与他是圣上下旨赐婚的。

    世人都艳羡,吏部尚书家的小姐与手握八十万重兵的将军的婚姻,只是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准确来说,是他对我没有感情。

    从前我便知道,他有自己的白月光——长宁郡主。或许薛翊只是一介武夫,而她是金枝玉叶的郡主。

    皇上为了斩断他们间的情丝,将我许配给了薛翊。长宁郡主也嫁给了户部尚书长子简行之。

    自成婚以来,我与薛翊相敬如宾,他虽谈不上厌恶我,但对我也从未有过笑颜,就连唯一一次同房,还是在洞房花烛夜时。

    他仍然念着郡主,哪怕是我哭喊着告诉他,郡主已经嫁人了,他也只会甩开我的手。

    前几日,他领旨将前去术州,与素来惦记我们国土的金兵开战,只是没有想到,我竟在这时有了身孕。

    “将军,”我从来都不敢直呼他的姓名。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转头看向郎中,“怎么样?”

    张郎中正在替我把脉,“已有两月身孕,不过,胎相不稳定,夫人的身子,怕是受不住,只能先服些安胎药。”

    “能不能…别…走…”我声若蚊蝇,不敢抬头看他。

    “多安排些婢女,照顾好夫人。”他稍一顿,对我道,“吕亦舒,你不过是怀了我的孩子,没有资格决定我的去留。”

    他的话语还是一向冰冷强硬。

    我不再言语,只是扯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他从未爱过我,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他放弃一切。

    薛翊从不与我共寝,只不过今夜,他竟提出让我与他睡在一处。

    月色倾斜,洋洋洒洒地散在他如瀑布的黑发上,熠熠生辉。

    他伸手覆在我的腹部,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双目中,有着这般的温柔。

    “将军,”他闻声抬头,眼里还有着未收好的温柔神色。

    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爱我。

    “可要早些回来。”

    “知道。”

    昨夜我睡得很安稳,可早上醒来时,他已不在我的身旁。

    我惊得满身冷汗,差点滚下床来。正当我准备放声尖叫时,被人稳稳接住。

    一睁眼,便对上了薛翊有些不爽的眸子,“还要我来教你怎么照顾好自己吗?”

    我讪讪摇头,生怕哪里再惹怒他。

    城门外,他一身戎装,挺拔英俊,红色的披风随风扬着。

    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等着你的捷报。”

    他身后是五十万大军,如黑云一般,乌压压一片,遮天蔽日。

    我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姑娘,也想着不做小女人态,可末了,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我第一次抱了他,第一次唤他的名,“阿翊,我和孩子等着你回来。”

    我感到一只温暖的手附上了我的背,饶是在暮秋之时,却丝毫没有凉意。

    “嗯。”他应了一声。

    我目送着他翻身上马,领兵远去,化作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

    “夫人,该回府了。”婢女小婉出声提醒我道。

    出征四个月,常常传来捷报,都是平定战乱、大获全胜诸如此类的话。

    只是没想到,噩耗也随之降临。

    2.

    为了结束战争,薛翊在一场恶战中,取了金兵首领的首级,可自己也被涂抹了毒的长刀刺中。

    战争平定了,奄奄一息的薛翊被带回京城。

    眉心传来的疼痛,隐隐约约让我有些预感。

    得知他至今昏迷未醒,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泪浸湿了衣袖。

    我不顾周围人的劝阻,也不在乎自己此刻的狼狈,拔腿便朝着皇宫去。

    等赶到时,我见到了浑身是血的薛翊,床外满是太医,他们正焦头烂额的医治。

    我胡乱地抹着脸,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眼睁睁地看见,太医一趟趟拿着换下的沾满血的白布。

    终于,他暂时脱离了危险,只是要看能不能撑过今晚。

    我独自一人守着他,用洗净的帕子轻柔地擦拭着他的脸,他瘦了。临走前是那般意气风发,可现在却……我不禁又小声抽泣。

    我颤抖着,轻轻在他额前落下一吻。

    当我以为他要挺过去时,薛翊突然发起了高热。

    宫中顿时乱作一团,太医们忙着煎药,我在一旁心急如焚。

    在余光里,我见到了我一向避之不见的长宁郡主,她是皇上的侄女,和薛翊是青梅竹马,薛翊少年时外出打仗,她就时常跟在他身边照顾。

    我虽然也是花容月貌,但见到她,却还是自愧不如。她那样美艳动人,应该没有男人不会对她动心吧。

    混乱中,有人推了我一把,腹中隐隐作痛,我捂着肚子,痛苦的蹲下身去。

    “夫人,夫人……”

    身下一股暖流,“孩子……”这是我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再次睁开眼时,我看见周围人面露难色,似是在隐瞒什么,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孩…孩子?”

    太医们跪了一地,“臣等不力,孩子…没能保住……”

    他们说,我方才昏倒时气急攻心,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

    我悲痛欲绝,挣扎着想起来,“将军呢?他怎么样?”

    “还在昏迷之中。”

    我险些又昏死过去,两个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都要失去了。

    迷迷糊糊,我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两天。

    混沌中,我依稀记起了往事。

    我与薛翊的初遇,是在十岁时。

    那天是我的生辰,我早早溜出府,在大街上闲逛,一心想着街对面的小花猫,忽略了身后的快马。

    就在我觉得我要命丧当场时,被人揽住,往怀里一带,瞬间脚尖离地,最终稳稳落下。

    “姑娘,你没事吧?”我睁开眼,面前是一张面如冠玉的脸,他眼尾上扬,露出担心的神色。

    我的脸挣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没事来。

    我目送着他离开,他满身的少年气息裹挟着我。

    那时,他十三岁。自此,我爱慕了他十年。

    我醒来后,不顾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来到他的床边,他的脸苍白无比,我握着薛翊的手,把身上的热量传递给他,内心无数次祈祷他快些醒来。

    3.

    殿门被推开,长宁郡主挤开我,用手试探薛翊的额温,“翊哥哥,快醒来好不好,看看我。”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郡主,你已为人妻,他已为人夫!”

    薛翊的眉头微微发皱,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我心中的难过溢了出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你…你醒了,对不起……”

    破天荒,他只让我留下了。

    看着他虚弱的身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我与他谁更需要安慰。

    他执意让我上来一同休息,他的身体意外地温暖,许是歉疚,他将我揽在怀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的低声下气,可不是他的错,我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他哄孩子似的轻拍着我的背,“哭出来吧。”

    我不再遮掩,放声大哭起来,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连气都喘不上来。

    诸多情感齐齐涌上我的心头,双手不受控制的胡乱拍打,“都怪你,你说过要平安回来陪我和孩子,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他握住我的手,双目紧闭,“对不起。”

    太医们替他换好药后,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我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盯着它出神。

    良久,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将尖端朝向自己,狠命刺向自己的脖颈。

    簪子刺破了我的颈部,可还未深入,手中的凶器便被打落到地上。

    “你做什么?”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望向他。

    他身上刚绑好的绷带渗出血来,疼得倒抽凉气,却仍紧紧握着我的手腕,“你就这么想死?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第一次显现出了愤怒,我扭动着手,想让他松开,“呜呜孩子没了,连你我也差点失去。我不想活了……”

    他感知到我手腕的疼痛,松开了我,稳住我的肩膀,声音尽量柔和,“没事了。”

    他蛮横地将我抱进怀里,宽声安慰我,我埋在他的脖颈处,泪眼朦胧中看见他身上细密的汗珠与后背渗出的血丝。

    他面色凝重的看了我一眼,替我轻轻涂药,一边吹气,“还疼吗?”

    我摇摇头,指着他的身子,“你的伤。”

    他叹了口气,绕到屏风后面重换绷带。

    薛翊身体底子好,在皇宫里不过修整了七日便大体上恢复了。只不过,我因为流产气血亏空,又在宫里多呆了些时日。

    今日,他带我回府了。

    薛翊念着我,怕我落下病根,嘱咐马夫用最好的马车载我,一路上他都握着我的手,虽说宫里时不时就让我吃人参等补品,但还是手脚冰凉,始终不热。

    现已是冬季,我身上裹着皮毛裘衣,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薛翊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他转向我,“冷吗?”

    我自知和他关系谈不上亲近,却还是不想拂了他的面子,“没事。”

    未曾想他竟朝我的方向挪了挪,用手圈住我,往他怀里带。

    我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我意想不到,一向避我如蛇蝎的薛翊也会如此照顾我。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美好得不愿醒来。

    已有月余没回家,往日我亲自打理的花花草草也不知长得如何了,之前为孩子缝的衣服也用不上了,想到这,我的脸上愁容一片。

    薛翊见我想得出神,替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缓声道,“走吧。”

    兴许是怕我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府内一切尖锐物品都被收了起来,就连我平日用的针线也是如此。

    我对着薛翊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怕你自寻短见。”他答得倒是爽快。

    平静闲适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我常有种一切都将被人夺走的危机感。

    4.

    果然,偶然听见下人们议论,“之前就听说将军与长宁郡主两情相悦,夫人这下又没了孩子,估计将军的心啊,是拴不住咯。”

    我默默低下头去,用手绞着帕子。

    可我相信,既然他娶了我,便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哪怕他一辈子都不爱我,我也会将真心奉上,期待有朝一日能打动他。

    近来,薛翊身子康复,我却经常找不到他人,一问他身边的侍卫,都面面相觑,我心中大事不妙,逼问出他果然是和长宁郡主在一起。

    原来他们一直相爱,而我才是那个可笑的外人。

    我捏的手指发白,却等到她要在将军府上住下的消息。

    傍晚时分,长宁郡主和薛翊一同回来了,两人说说笑笑,神仙眷侣,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我失魂落魄,扯住薛翊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没有理会我。

    长宁郡主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直向前走去,仿佛这里是她的家,“吕亦舒,你别得意,这将军夫人的位置迟早属于我。”

    我扯住她的手臂,“那你的郡马呢?你就这么背叛他?”

    她的眼里出现了鄙夷的神色,“呵,那个病秧子。”

    是了,她的丈夫虽然饱读圣贤书,当年考中探花后就被赐了婚,但无奈他体弱多病,身子骨不好。

    眼见着她往内院走,我拦下了她,“做什么?”

    “看看翊哥哥为我准备的房间如何。”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只见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怎么?翊哥哥没告诉你?看来他也没把你当回事啊,哦也对,你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而我——是他的爱人。”

    我双眼含泪,仍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更不想让薛翊看出我此时的狼狈。

    “幸亏孩子死了,看着就晦气。”长宁郡主陡然说出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我。

    不顾体面,更别谈对皇室的尊重,我蓄足力生生扑上去,她大叫起来,与我撕打在一起,就在她一巴掌扇过来时,薛翊伸手将我拉在他的身后,他冷着脸,“够了。”

    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我奋力甩开他的手,“你让她打啊!”

    长宁郡主怕是早就恨极了我,她一边推开薛翊让他别挡着,一边一巴掌甩到我脸上。

    她打得我直抽凉气,我跪坐在地上。

    长宁郡主冲进薛翊怀里,指着脸上的伤,“我要找太医!翊哥哥,我手好痛,你快吹吹,还有我的脸,她敢这样打我,快休了她!”

    我眼里含恨。

    “那我要她跪下来给本郡主道歉!”

    我冷笑一声,“你先跪下来给我死去的孩子道歉。”

    她见状又想朝我扑来,被薛翊拉住了,他此刻面色很不好,可以说是凶狠,眼里的寒意彻骨,“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罢休?”

    我仍坐在地上,声音颤抖,“薛翊,我与你成婚两年,未曾有一日没有敬你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做妻子看待了?”

    看到长宁郡主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他沉默良久,将我打横抱起,送入房中。

    我挥舞着拳头砸向他的身上。

    房内只有我们两人,他将药膏扔到我身旁,“自己擦。”

    我冷笑一声,“薛翊,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求求你,别可怜我。”

    几个字艰难地从他嘴里蹦出,“你真是”

    我的脸早就疼得有些麻木了,却在触碰到他指尖的温度和冰凉的药膏时,让我有了些实感。

    擦完后,他将我塞进被窝,一把扯过我,攻击侵略性地吻上我的嘴唇。

    有那么一瞬,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思绪回神,我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吃痛,舌尖舔了舔唇上的伤口,一股血腥味漫开,他用手抹去血珠,挑了挑眉,抓住我的手,“念在失去孩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你若是再胡搅蛮缠,我现在就要了你。”

    我不肯,大声嚷着,拼命挣扎,“薛翊,你爱的不是我,别作践我!”

    看吧,薛翊一心向着长宁郡主,无论他的结发妻子是谁,他都不会在乎。

    末了,他发了狠,撕去我身上的衣服,脖颈胸口全都露在外面,他靠近啃咬,顺势而下,“不是想要孩子吗?我们还可以再生很多个。”

    我衣不蔽体,不着寸缕。身上仅存的布料也早已被他撕扯成破烂。

    若是放在以前,能与他这般,是我在梦里都不敢想却又时时期待的事。

    可现在,我害怕,只想逃离。

    他却不放,强迫我睁开眼看着他如何一遍又一遍践踏我的尊严,任由我在他身下被欺侮。

    眼泪早已干涸,滚落在枕头上,与他的汗水搅在一起。

    我放弃了挣扎,任凭他摆弄着我。

    一个时辰完事后,他躺在我身侧,用手细细抚摸着我的脸颊,他别过我的头,“说你爱我。”

    我咬上他的手指,“我恨你,我死都不会爱你。”

    听到我的回答,他有一瞬慌张,立即堵上我的唇。

    我不能拿他怎样,但我可以决定自己的去留。

    我从枕头下摸索出一把匕首,狠狠往身体里刺去。

    5.

    疼痛没有袭来,我睁眼看到薛翊手紧紧握着那把匕首,鲜血顺着他的手心往外流。他掰开我的手,又靠近我的耳边,“想死,门都没有。”

    我大哭着,“薛翊,你这个疯子!”

    他似乎不痛,将匕首扔到地上,拿出手帕擦拭血迹,坐在床边缓缓扣上衣服,“你若是不听话,我便日日夜夜来折磨你。”

    我扯住他,“混蛋,我不会再爱你!”

    他将我软禁,我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独自一人流泪。

    长宁郡主以胜利者的姿态来了,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丝毫没有与我打起来时的凶狠,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翊哥哥常年与我一处,如今不在我身边,还真是不习惯。”

    她脸色变了变,朝我缓缓走来,“你知道吗?他不想有孩子的,这些对他来说都是负担。”

    长宁郡主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她的脸上突然升出了笑容,“想知道你的孩子怎么没的吗?对,当时就是我找人推的你,我看不惯你那副甜蜜的样子,你怎么配生翊哥哥的孩子?!”

    薛翊进来了,听到这话,他的眸子闪了闪,似乎有些震惊。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神态的变化,只是浑身颤抖指着长宁郡主,“是你害死了”

    我上前想掐住她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薛翊挡在她的身前,我大喊着让他让开,“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她亲口承认!你是不是都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是她害的,却还要和她在一起?”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只听见自己咆哮,“薛翊,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他派人将长宁郡主带了出去,我狠命骂着,双手掐着薛翊。

    他环抱住我,“你身体没恢复好,不要这样,我心疼。”

    我只觉得恶心,“你还要解释什么?既然不想要孩子,为何不告诉我?你爱的是长宁郡主,那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我失去的孩子又算什么?”我疯一般道,“你说啊,到底是什么?”

    “你和她都是杀人犯!怎么不把我的命也一同拿去?”

    他死死拥住我,再次要了我。

    这些天,他夜夜如此,我越是反着他,他做的越狠,使我遍体鳞伤。

    我真的怕了,不敢再忤逆他,“薛翊,我错了,你放过我行不行,我再也不提那些事了,你我恩怨一笔勾销好不好?”

    听到我要离开,薛翊更加愤怒,这次他比以往都要狠,痛得我浑身难受,生生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被灌进了汤药,那药苦得我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我抵住上腭,不让那药咽入腹中。

    薛翊正一口口往我嘴里喂,见我不吞,他将药含住,吻上我的唇,渡进我口里,“喝了你就没事了。”

    我身子日渐消瘦,心也一点一点消沉下去,内心深处总有个求死的念头,以致于夜夜梦魇,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那个失去孩子的噩梦中。

    起初,薛翊并没有察觉,他并不是每夜都与我同睡,我时常在清晨被惊得一身冷汗醒来,再后来,就是浑浑噩噩滚下床板,最后一次,是小婉发现我浑身是血地倒在床榻,昏迷不醒。

    我脸色煞白,毫无血色,最好的女大夫李茹替我把脉,“夫人脉象十分虚弱,几乎没有任何求生意识。”

    薛翊站在一旁,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李大夫,无论什么方法,我要你救活她!”

    李茹撑起我的眼皮,那是一双毫无生气且涣散的双眼。她叹了口气,只能给我开些药方,吊着我一口气,好让我不会这么快归西。

    每次小婉喂药时,我几乎一口不吞,全部吐出,滴水不沾,饭也不吃。

    起初,薛翊还会好言好语哄我、喂我,但他也会有烦的一天,我就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好让我彻彻底底地离开。

    于是,他终于不再管我,任凭我饿着,甚至撤走了那些吃食,不让任何人接近我的房间。

    他告诉我,既然我这么想死,那他就成全。

    可他没料到我软硬不吃,我的茫然木讷如怒了他,“吕亦舒,你给我听着,你不准死,你要是敢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我要你全府的人陪葬!”

    我知道他做得到,却也只是费劲扯了一抹笑,“那样不是最好,你可以和长宁郡主长相厮守了。”

    听到这话,薛翊握紧的拳头又紧了紧。他似乎听不得我说他爱她。

    一天夜里,小婉带着吃的潜进来,我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将这些年攒的钱都给她,嘱咐道,“你好好活着,找个爱你的郎君,替我照顾好父母,我就无憾了。”

    等她离开,我锁上门,将一根白色的丝带挂在床顶上,然后踩在凳子上,最后笑了笑。

    我在心里默默想道,“这样就好了,就解脱了。”

    渐渐地,我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幻想一般,游离于天边。意识不受人控制似的飘散,眼前如走马灯,回溯着我这短暂一生。

    儿时幸福,父母相伴,教导我成人成才;少女时,遇见了此生挚爱;成婚后,有了孩子,幸福难以言表。

    我过着所有女人艳羡的生活,可是,与我而言,丈夫不爱、孩儿夭折的打击,已经将我击溃,如今,一切都要结束了,属于我的句点也将迎来了。

    这一瞬,我似乎有过后悔,可脑部的肿胀与窒息感已全部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一把剑飞来,击穿了套在我脖子上的丝带,身子急剧下坠,却稳稳落入一个人的怀中。

    空气涌入我的鼻腔,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抬起头时,我正对上薛翊的眼眸。

    他带着怒气,紧紧拥着我,他略有颤抖,似乎很不安,“你就这么想死吗!”

    “我想和孩子同生共死,”我整个人瘫软下来,止不住地抽泣,“薛翊,你放我自由吧我不想爱你了”

    “想都别想!”他含住我的嘴唇,“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出!”

    长宁郡主闻讯赶来了,她推开门,就看到了薛翊吻着我的样子。

    6.

    她快步上前,想把我们拉开,“翊哥哥,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薛翊,“是啊薛翊,你辜负了我,就别再辜负她啊!”

    我知道,薛翊对于我的占有欲,在面对长宁郡主时,都会烟消云散。在我们两人之间,他永远只会选择她。

    薛翊向后退了一步,我却突然倒下,咳出一口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我虚弱地睁开眼,听到了门外的争吵声,是薛翊和长宁郡主。

    “你放开我!长宁,我不爱你了,我和吕亦舒已经成婚了,我有我的妻子,你也有你的丈夫,别再见面了。”

    很快传来了女人的哭声,“翊哥哥,你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你不是无论如何都会和我在一起吗?你不是说她只是一个替代品吗?”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笑了出来,带着泪水,现如今,薛翊的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早就分不清了。

    强忍着窒息感,我咽下那股对薛翊的爱。

    可是自那以后,他不管有多忙,都会在我喝药吃饭时在一旁监督,直到确信我已经吞咽才离开。

    他依旧很少同我说话,更多时候是一言不合就吻我,以此堵住我的嘴。

    这些日子,薛翊肉眼可见的关心我多了,一向不喜和别人接触的他,会与我同睡,替我准备暖炉,也会随时为我增添衣物,事无巨细。

    我倒希望,他是真的爱我。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他心存愧疚而弥补罢了。

    这些日子,薛翊一直在府上陪我,却也没闲着。有太多军务等着他处理,他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

    李茹照常替我施针,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李大夫,求求你,带我回家吧,我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或者,你杀了我吧。”

    她稳住我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我会帮你,放心。”

    走之前,她瞥眼看到了我身上的痕迹,她掀开我肩膀上的衣服,暧昧的痕迹露了出来,所见之处皆是,几乎没有好的部分。

    李茹离开后,找来了薛翊,“将军,恕我直言,夫人这样的情况,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薛翊瞪大了眼睛,他的手在颤抖,“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李茹盯着他看,“将军你难道不知道吗,她之前很爱你,很爱你们的孩子。可你呢?你心里住着别的女人,却还日夜强迫她,我看见了夫人身上的痕迹,她心里的防线早就被击溃了,她现在一心想死,我救不活她。”

    薛翊心脏抽了抽,露出了害怕的神情,“李大夫,那怎么办?”他第一次跪下来求人,“李大夫,我从来没有求过谁,我现在求求你救救她”

    李茹叹了口气,“她这是心病,你让她回家吧,在熟悉的环境和亲人的陪伴下,应该会好一些。”

    薛翊摇着头,“不行,我不能放她走,她就不会再回来了。”

    李茹打心眼里同情我,所以此时也有些恼怒,“你再不放了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你不爱她啊,为什么不能放她自由?”

    听闻“爱”这个字,薛翊猛地顿住了。

    爱?

    薛翊冲进我的房间,他跪在地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别离开我。”

    可我心早就死了,“将军,我累了。”

    他抱住我,“我错了舒儿,我爱你,我爱的是你”

    我听到他喊我小名,这是第一次,若是以前,他说爱我,哪怕一次,哪怕是违心话,我什么都愿意给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可是,早就时过境迁了。

    “将军,我不怪你,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说爱我,我只求你一件事,放我回家吧,我们两清。”我很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

    刚才我意外撞见了李大夫同他交谈,他们离得太远,听不清谈话的内容,可这一次我央求他,让他同意我回家时,他破天荒答应了。

    我不明白他为何又这么快改变了想法,心一抽一抽的痛。

    薛翊送我踏上马车,依稀,我听到他的声音,“这一次,我真的要放你走了”

    看见两鬓染上青丝的父母,我哭着抱住他们,“爹娘,我回来了。”

    从那之后,虽然薛翊经常派人送补品,可他却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这样也挺好,一辈子都不用再见了。

    7.

    我常常搬张凳子坐在看得到府门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父母看出我的张望,只是叹口气,“他说,还你自由,不会再来打扰了。”

    这十年,于我来说,弹指一挥间。

    以前,我最盼望的事是与他成婚;可现在,我离开了。

    梅花开得正艳,傲雪凌霜,于皑皑白雪中挺立。

    我沿着府中的路走着,在前方遇见了一位熟人。

    来人是我的竹马——秦拯。自从我成婚以来,与他也有一年多没见了,我们两人情同兄妹,对话也十分投机。

    他听闻了我的遭遇,心疼地拥上我。

    这被冬天的风一吹,人就清醒了。此时,难免有些冷。

    秦拯见我冷的搓手,便从身上解开披风,围在我身上,“你身子还没恢复,我带你回府内。”

    还没走几步,身上的披风就被人揭开,转而换做更温暖的裘毛。

    我还以为是秦拯准备的,只见他脸色一变。

    我一回头,便对上了薛翊不悦的眸子,“舒儿,随我离开。”

    他牵起我的手,又朝着秦拯道,“舒儿是本将的妻子,自然是穿本将的衣服,烦请秦公子不要插手,免得落人口舌。”

    许久不见他,他的脸更瘦削了。

    我抽回手,站在了秦拯旁边,“将军,请自重。”

    秦拯一拳打上了薛翊的脸,打得他一趔趄,险些摔倒。

    “落人口舌?薛将军还真会讲话,之前你与长宁郡主在一起时,怎么没想过这个词,你让舒儿妹妹沦为笑柄,被人欺侮,那时的你怎么不知道这些话。”秦拯又是几拳扫了过去。

    薛翊始终没有还手,没过一会儿,他就满脸是伤,嘴角带血,“对不起,只要舒儿能原谅我,怎样我都愿意。”

    秦拯更加恼怒,“痴人说梦!”

    他自幼习武,手上的力道也越发重了。哪怕薛翊久经沙场,身体很抗打,也扛不住这挥下来的几十个拳头。

    最后一拳,直勾他的腹部,“噗”的一声,他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其实中途好几次,我都想出去拦着他们,可理智告诉我,这些债是他薛翊应该还的。可当我看到他就那样倒在血泊中,心还是忍不住动摇了。

    他被送回了将军府。

    书桌上堆满了军务册子,一片狼藉。

    我替他稍稍收拾了一下,却被压着的一幅书法作品吸引,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吕亦舒”,字迹飘逸有风骨,的确出自薛翊。

    视线回移,他睫毛微动,却遮不下眼底的乌青,连腰身都瘦了一圈。

    他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是从我离开的那一天起吗?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是我,藏不住的欣喜。我才发现,地上满是空酒罐。

    他一贯属于千杯不倒,这又是灌了多少?

    他站起身,将我拥入怀中,“舒儿。”

    我下意识心疼他,许是这十年来我习惯了爱他,习惯了等他。

    可他曾经对我的伤害历历在目,看到他的模样,我几乎控制不住眼泪,扬起手,而他也闭上眼睛,等着那个巴掌的到来。

    良久,他睁开眼,我颤抖着,最后放下了手,“薛翊,你好狠的心,你就是算准了我爱你,心疼你,我下不去手,你还想要我怎样?

    “你爱长宁郡主,为什么要娶我?你不想要孩子,又为什么那么在乎?我只是一个物件吗?你呼之即去挥之即来,你把我当什么?”

    突然,薛翊咳出一大口血,“如果你能消气,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哭着捂着他的胸口,撕心裂肺喊着大夫,薛翊额上冒出白汗,忍着痛试图追上我,还是失败了。

    时至今日,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我带着小婉,一步一步向宫中走去。

    街上此时热闹非凡,灯火交相辉映,拉长了我的影子,映照着我一潭死水般的心。

    走着走着,我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夜色渐浓,我终于被唤入面圣。

    进殿的路,我走得踉踉跄跄,最后跪坐在地上,“皇上,求您放臣妾一条生路。”

    皇上不解,“这是何意?”

    “请陛下答应我与定国将军薛翊和离。”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个急匆匆的声音打断,“我不会答应和离!”

    薛翊捂着渗满血的手帕,一把拉住我,“对不起,所有的事我都可以解释,是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听到他喃喃道,“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8.

    薛翊在书房中踱步,我就坐在旁边,他低着头,“人证得到了吗?”

    属下回答道,“将军,那宫女被抓住了,她承认那日是被长宁郡主逼迫推了夫人。”

    这时,房门被敲响,长宁郡主进来了。

    她言笑晏晏,“翊哥哥,你找我?”

    薛翊没和她客套,开门见山道,“为什么这么做?”

    甚至没有分她一个眼神,“准备好了,就和我一起去面圣吧。”

    长宁郡主冲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翊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们一起长大,你却为了吕亦舒那个贱人,不惜与我公堂对簿,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吗?”

    薛翊挣脱开。

    长宁郡主却还不死心,“那她呢?你真的爱她吗?”

    薛翊冷眼扫过去,“这是我的事情,但你做了错事,伤了我的孩子,就应该承受相应的责任。至于——我爱不爱她,她都是我的正妻。”

    我目送着薛翊和长宁郡主离开,他带着所有的证据,将她送到大殿去了。

    他向皇上陈述了她导致我滑胎事情的真相,这下人人皆知,陛下最后罚长宁郡主一年都不得出府一步,闭门思过。

    我却猜不出薛翊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长宁郡主是他的心上人,他就这么大义灭亲,为了我与郡主反目?

    正想着,薛翊便推门进来了,我抬眸看他,“你这么爱郡主,又为什么为了我这么做?”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是爱过她,可当我发现你不在我身旁时,我很害怕,我不会一错再错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和她断了联系,发誓和她绝对没有瓜葛了,这几日我与她在一起,什么都没发生。

    “我有错,之前逼迫你、伤害你,我千不该万不该。看到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很慌,想把你留在身边。”

    他将我搂的更紧,开口却只是一句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害你患上心病,过得这样煎熬。”

    “李大夫告诉我,如果一直这样僵持,只会让你病情恶化,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哪怕我一生都不能与你在一起了,也会把你送回父母身边——你的家。”

    “可是,我好后悔,没有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让你受委屈被冷落,直到你离开,我才意识到我爱你,不能失去你。”

    “一切都被我搞砸了,我真的错了,舒儿。”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别伤害自己。”

    我感到脖子上一阵凉意,他哭了吗?

    我深知与他不会再有以后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将军,我原谅你,也放过我自己,我们——不必再见。”

    我从他的怀抱里抽出身,这个曾经最温暖的避风港。

    薛翊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决绝地松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走在大街上,回忆起原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忍不住鼻头酸涩。

    突然,从小巷中冲来几个壮汉,把我用布袋一蒙,扔上了马车。

    9.

    黑暗感与恐惧感一起涌上心头,我害怕得要命,却不敢发出声音。

    马车颠簸了很久,终于停下了。

    我被带到了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小屋内,麻袋被掀开,阳光刺的我眼睛生疼。我被人按在地上,“老实点。”

    猛地,我的头被揪起,“啪”,一个耳光狠狠甩到了我脸上。

    我的脸颊被打得火辣辣的疼,抬眼看过去,是长宁郡主!

    她阴狠地笑着,又是几巴掌扇来,“吕亦舒,你凭什么?凭什么夺走翊哥哥?他当众与我反目,害得我要被禁足一年。我还正愁怎么对付你,结果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哈哈!”

    她的奸笑几乎要把我的耳膜刺破,“翊哥哥不是很爱你吗?要是他看到你被别的男人他还会要你吗?到那个时候,他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拼命挣扎,双手双脚却被紧紧捆住。

    她捏着我的下巴,“叫吧,喊吧!没人会来救你的!”

    她转头向身边几个丑陋的男人说道,“看她多漂亮的脸蛋啊,现在属于你们了哈哈哈!”

    我向后退去,退至了一个角落。

    那几个男人缓缓向我走近,我朝着其中一个人的关键部位猛蹬过去,他吃痛,面部狰狞地蹲了下去。

    “这小娘们,力气还挺大!不过,这脾气,我喜欢!”

    他们抓住我的脚,将我拉近。

    就在这时,一把剑刺穿了那个人的头颅,血液顿时飞溅出来。

    我满脸血污,惊恐地看着来人,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对不起,我来晚了。”

    脑海中的神经断了,我哭着抱住薛翊,惊魂未定。

    他用帕子将我的脸擦干净,贴进我,在我脸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别怕,我来了。”他细细地擦拭我的泪水,“没事吧,有没有哪儿伤到了?”

    他看着我红肿的脸,“谁打的?”

    身边的下属三两下制服了几个歹徒,薛翊长剑滴着血,一步一步靠近他们。

    “用哪只手碰的她?”薛翊此时像一个死神,正宣判他们的死刑。

    没人敢回应他,他大手一挥,那人的手臂就被砍断了。

    我从没看过他这样一面,他出剑很快,挑断了那些人的手和脚,最后再将剑插入他们的胸口,血溅三尺。

    他的衣服顿时被血染红,连脸上也带着血痕。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异常愤怒,我冲过去环抱住他,“够了,停下吧。”

    他捏了捏我的手,朝旁边说道,“长宁郡主抓到了吗?”

    很快,她就被人带了上来。

    “跪下。”仅仅两个字,却让在场所有的人不寒而栗。

    我一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是”

    薛翊将我拉至他身后,见长宁郡主没有反应,他吩咐道,“既然郡主不愿意,那你们就帮她。”

    长宁郡主挣扎着,“薛翊,你大胆!我可是郡主,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她被按着跪在地上,大声哭闹着,“薛翊,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薛翊却笑了起来,笑声化在冬日的寒风中,他掐着她的脖子,“要是今天舒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不得好死,哪怕你是郡主,身边人也一个别想跑,我说到做到!”

    10.

    回到马车上,薛翊用温暖的裘皮大衣裹着我,“对不起舒儿,我不会再辜负你,也绝不会抛妻弃子,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不知道孩子是她害的,可当我知道事实,一切已经太晚了。”

    我心中了然,不声不响地滴了几滴眼泪在手背,他拉过我的手,柔声道,“你才是我最亲的人。”

    他握着我的手,“舒儿,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当听到他说“我爱你”时,我只觉得心脏停止跳动,双颊滚烫,浑身燥热,似乎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我终于哭出来,抱着吻他。

    他被我的热情击得清醒过来,向后退开一步,拉开我们的距离。

    “其实我想好了,与其让你活在自责与痛苦中,不如让你恨我。”

    “对不起,如果你想和离,我答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不要把其他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惟愿卿称心如意。”

    他神色恢复如常,只是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哀伤。

    我拼命地摇头,环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颈肩,“然后呢?自己默默后悔,可离开你我就会过得好吗?谁能那么容易啊。”

    他回抱住我,嗅着我身上的玉兰香。

    “我要你用一生偿还我。”我捧住他的脸,正色道,

    他俯身亲上我的唇,“好。”

    我娘是江南人,一手好厨艺,我也跟着学了点。让小婉替我准备好食材,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做好梅花糕,又熬了一碗清粥,我看着自己的成品,心中不免有些骄傲。

    厨房的火烧的大,我热的褪去了外面的披风,端着吃食便往他书房去。

    门口的侍卫们替我打开房门,一入眼的便是薛翊手执狼毫,面色严肃地处理公务的场景。

    不想打扰他,我放好东西,便想退出去。

    那人却开了口,“你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面前模样精致的糕点,品尝起来,“这是你做的?”

    “将军可还觉得好吃?”我有些害羞。

    他微微颔首,见我长舒一口气,朝我勾勾手指,“过来。”

    我以为他有什么要事,身子倾斜着。他却突然靠近,轻轻摸了摸我的脸。

    始作俑者幽幽开口,“小花猫。”

    肯定是刚才在厨房时弄的,我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半天没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来。

    薛翊默默递给我一块干净的帕子,上面还有青松木的味道,悠然清淡。

    “谢谢。”我慌忙地把帕子捏在手里,就想着赶快走才好。

    他却又把我叫住了,从身旁的衣架上取下披风,拢在我身上,“天气冷了,还逞强穿这么点。”

    愣是把我裹成了一只小团子,看着这幅模样,他浅浅笑了起来。

    这好像是我们成婚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开心,在凛冽冬日中,像温暖太阳一般,不觉我的眉眼也挂了笑。

    11.

    今日,李大夫按惯例每月对我施针治疗,我小心翼翼问她,“我现在的身子,还允不允许生育啊?”

    我一直希望能为薛家传宗接代,虽然薛翊没有因此对我施压,也从不对我说三道四,但我知道,我们都渴望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李大夫看到我和薛翊重归于好,也很替我们开心,笑吟吟开口道,“夫人身子养得好多了,平时多注意,生育一事自然不必忧心。”

    听完这话,我长舒一口气,这才放下多日的担心。

    可我哪知道,李大夫把对话转述给了薛翊听。

    外面下着大雪,银装素裹,人们都道这是一场瑞雪,纷纷挂上红灯笼,现已是寒冬腊月,整个京城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氛围。

    薛翊刚下朝,斗篷上还带着雪粒,我替他换下衣服,又泡了杯热茶,“将军请用。”

    他浅浅品了一口,“听说夫人想要个孩子?”

    我登时面红耳赤,忙着摇头,心里埋怨李大夫怎么事事都和他禀报。

    他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这也不能怪她,是我嘱咐对你要事无巨细。”

    他缓缓上前,双手撑住椅子扶手,将我整个人圈在他怀里,“从前怠慢了舒儿,可还怨我?”

    我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他抚摸着我的脸,与我对视良久,最终俯下身来,在我的额上印下一吻,“那日我重伤,夫人可是这样吻了我的。”

    我双眸瞪得老大,“你怎么…知道?”

    他摩挲着我的手,笑了,“从前受了伤,只是觉得小事而已,无需介怀。可与你成婚后,身上便多了份责任,与我而言,生死不再无关紧要,因为我知道,有个人在等我回家……”

    眼泪汹涌落下,我用袖子捂住脸,难以自禁。他将我搂入怀中,安抚着我,“没你允许,阎王爷抢不走我。”

    我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

    在他身边,我只觉得安心。

    他抬眸,带着浓烈的情欲,他靠近我的耳朵,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垂,“我心悦你。”

    我红了脸,小声道,“我也心悦你,很久以前就是了。”

    他将我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又附在我耳旁,“我会很温柔的,舒儿,再也不会伤害你。”

    “你还愿意我们再生个孩子吗?”

    我双眼含情,点了点头,他俯身吻上了我的唇

    我们相识,短辄数十年,长久不过百年,可仔细一想,倒也不亏,约莫我这一生,都在爱你。

    番外1.

    今日,他去军营操练士兵了,我在府里也没闲着,替他准备好了膳食,便也驱车前往。

    士兵们见是我来了也没阻拦,我原以为他在帐中,却被远处的一片喧闹吸引了注意。

    薛翊手执宝剑,寒光逼人,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很快,上前的人都败下阵来。

    我早知他身手不凡,却很少见他表现,今日还是第一次。

    他头发甩出的汗珠扣响了我的内心,只愣在原地。

    周身的人突然全都抱拳,朝我行礼,“见过夫人。”

    薛翊逆着光而来,身上还带着热气,气息顿时萦绕了我全身,“你来了怎么不让他们通报一声?”

    他此时目光柔和,带着温情,一如当年。

    我当时不知是哪抽抽了,掏出洗净的帕子,替他擦干汗渍。

    周围的将士们都转过头去,纷纷散开。

    我适才觉得不妥,忙将手收回,“给你准备了午膳。”

    他领我进入帐中,我依稀瞧见桌上放着一副画像,有些好奇,准备过去欣赏,却被他抢先一步塞入怀中。

    那好像是幅女子的画像,我心中不免有些醋意,可又无可奈何。他虽娶我为妻,但也有权利纳妾。

    只是,难过心中这道坎。

    薛翊见我脸色不太好,欲伸手试探额温,却被我躲开了。

    我寻了个机会便回府了。

    月亮初升树梢之时,他回来了。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睡在同一张榻上,可我今日却闹起了脾气,也不理他。

    我自知理亏,可还是忍不住伤心生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明明他要出去拈花惹草了,我还是讨厌不起他来。我爱了他整整十年啊,见过他垂死的模样,可就是没法接受他爱上别人。那昔日对我与孩子展现的温柔,也会毫无保留的给另一个女人看。

    想到这,更是泪如泉涌。

    他见我一语不发,便朝我走来。

    他单膝跪在地上,将我的头扭过来,见我早已泪眼婆娑,愣了愣,转顺便将我拥在怀里,“怎么了?哭什么?”语气极其轻柔。

    他怎么也擦不干我的眼泪,有些懊恼。

    我挣开他的怀抱,将头转向一边,“我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将军若是心有所属,不必顾念我……孩子的事情,也不是将军的问题。”

    他被我的一番话说得蒙了,呆在原地。

    末了,竟笑了出来,倒是我十分纳闷。

    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看来夫人吃醋了啊。”

    我料定他被我说中了,并不想理会,可他还不放过我,“舒儿。”

    这声“舒儿”,唤的我一颤。名字而已,可他却喊的我心头荡漾。

    他将那幅画像拿出来,在我面前铺开,上面赫然是我的模样。

    “舒儿吃自己的醋啊。”他玩味的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哭得更凶了。

    他忙将我环抱,“别哭啊,我不过是想将画做礼物送给你,若是不要也无妨的,何必哭得自己难受。”

    我一抽一抽,仍将那画收好,“要。”

    番外2.

    皇上说,薛翊大获全胜,便举行庆功宴,宴请朝中各部,普天同庆。

    今日天气晴朗,太阳照得人心生暖意。

    薛翊幼时便送入军营,只有在国宴时,才会回来。

    曾经的我总央求着爹爹带我一起,这样,我便可在人群中见他一眼。

    而如今,我是他的妻,是他的枕边人。

    薛翊与我一同迈入正殿,他本就是朝廷重臣,又因此一仗,更得皇上倚重。

    “多亏了薛爱卿,此次才能大获全胜,这杯酒,众人与朕一同敬他。”

    “谢皇上。”薛翊一饮而尽,而后转向正准备饮酒的我,接过我的酒杯,仰头喝下。

    薛翊虽是武将,偏生得一副好皮囊,顾盼生神,气宇轩昂。

     “小女李媛见过将军,近日小女习剑,有些地方不足,还望将军能够指点一二。”

    许是薛翊现在眉眼上带了丝笑意,才有女子过来搭话。不然,就他平时那张冷冰冰的脸,才不会有女子敢靠近。

    还有,这哪是指点,明显就是想多与他接触,我在一旁看的很是吃味。

    我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们。

    哪知薛翊开口道,“本将军不喜与其他人接触。”他覆盖住我的手,“李小姐还是请回吧,免得我家夫人吃醋。”

    那李媛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甩袖离开了。

    我心中一暖,面上还是一副不饶人的样子,“将军想拒绝不妨直说,何必拿小女子做挡箭牌。”

    “夫人当真不知?”他向我靠近,几乎是鼻尖相碰。或是沾了酒的缘故,他的脸比往日红润。

    “我…我哪知道。”

    他轻笑一声,却还是没松开握着我的手,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我见势夺过他的酒杯,“少喝点,身子恢复没多久。”

    “好,都听夫人的。”他用手枕着脸,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笑着与他对视,只觉时光静止,爱意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