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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如雪不在,就好了
发布:2023-11-20 21:18 字数:5043 作者:今南
一切尘埃落定,九位皇子六位公主的身后都各站了一名新选定的宫婢。
无比不情愿的昭昭耷拉着脑袋站在春风得意的宁聿风身后,磨着兔子牙,在心里对着宁聿风的背影挥着拳头。可她只是小小一个任人宰割的宫婢,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只能跟在他后面乖乖的向肃雪谢礼之后,退出了大方殿。
在她和宁长留擦肩而过之时,甚至没法从他垂下的眼中看清他的心思。
很快。
大方殿内只有宁从安领着刚选中的宫婢丹然站在台阶下。
肃雪等众人离开,这才悠悠抬起涂着丹蔻的手,身后的瞿嬷嬷见状立刻上前,扶着肃雪从凤椅上走了下来。
“走吧。”肃雪走到台下,对宁从安说。
“是。”
艳阳高照,彩蝶翩然,母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御花园里,肃雪没有讲话,宁从安便安安静静的陪在她身后。
肃雪本就生的貌美,出生将门,还随了父亲肃郭的英气,凤仪威严,很多时候只要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便不怒自威,宁王宫上上下下都很惧怕她。
这些年她更是注重保养,日日以牛乳浸手,鲜花捣汁沐浴,外人看来都说她和宁从安看起来不过相差十几岁罢了。
但肃雪并不是想听旁人赞她年轻貌美,她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那颗帝王心。
两人行至景山亭,亭檐翘起,垂下串串贝壳制成的挂珠,十分别致。
“坐坐吧。”肃雪斜了瞿嬷嬷一眼,瞿嬷嬷会意,明白肃雪是和宁从安有话要说,于是停下脚步,把其他的太监宫婢拦了下来,一行人在亭外等候。
一进亭子,宁从安不复之前那般泰然自若,急躁的开口:“母后,你觉不觉得刚刚宁长留对那个宫婢的态度很奇怪?”
宁从安有宁帝的缜密也继承了肃雪的猜忌之心,他看得出来宁长留今日有些不同。
要知道宁长留一向都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自从那个叫昭昭的宫婢入了殿,宁长留就足足看了她六次。
六次,也足以让他们提高警惕了,宁长留可能和昭昭一早就认识,难道是姬卿乔派来保护他的?
肃雪看了眼宁从安,颔首,宁从安见肃雪都点头了,蹙起眉,显得有些急切:“会不会是姬卿乔派来替宁长留保住太子之位的帮手?一个小小宫婢,会不会她不是人?就像丹然……”
听到这话,肃雪斟茶的手一顿,她目光凌厉,看向自己儿子,宁从安被这视线吓了一跳,心虚的撇下眼,说出自己的猜想:“宁长留这么些年日日被宁聿风他们欺负,他可是太子,他真的不记仇?姬家那边……是不是要动手了?”
他自出生起,就骑在宁长留头上作威作福,明面上宁长留是太子,可实际上他才是最得宠的皇子,肃雪还曾经说过,必然会在自己成年之前,逼父王更换太子人选。
难道这一切最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飘在云端上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从云端跌落?宁从安坚决不让宁长留翻身。
肃雪手一翻,茶水汩汩,杯盏间茶叶浮浮沉沉:“当年姬如雪都斗不过我,一个姬卿乔算什么?”
宁从安见自己母亲这么胸有成竹,毫不担忧的样子,也渐渐安下了心神,笑着把茶水一饮而尽:“也是,刚何况宁长留也没能把她留在身边,最后还是被宁聿风那个蠢货给抢了。”
肃雪看着他,心下只觉得他不成气候,那是姬如雪的孩子,怎么可能天生愚钝怯事?他此次都能大难不死就说明了,宁长留不简单。
宁从安觉得宁长留软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敢说,可是在肃雪看来,宁长留自小没有母亲教导,也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似乎生来淡漠,就连和唯一的舅舅姬卿乔也不甚热情,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可宁从安呢?虽然天资聪颖,但是对自己过于依赖,所以他在外头还能装装样子,可实际不过是个孩子。
也是,他才十六。
但宁从安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会站在他前面,把一切碍事的人都除掉。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训斥他:“帝王之术学的如何了?灵玄子每日安排的课业可有好好学习?宁国不需要一个惫懒的国君!”
生为皇子,学的东西自然是多的,除了四书五经,骑马射箭,宁帝还特意从灵山请了灵玄子回来,教他们学习术法。
这灵山还是传说中战神希音成长的地方。
“自然有好好学习,母后你无需担心,那个宁长留哪哪都比不上我。”说到这儿,宁从安得意极了,肃雪这才点了点头,替宁从安斟满了茶水:“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帝王之术,剩下的母后和外公会替你谋划。”
见肃雪脸色稍霁,宁从安想起了刚刚殿上昭昭那碗甜甜的蔬菜汤似乎挺合肃雪的口味,于是询问:“母后,你喜欢吃甜蔬菜汤吗?儿子怎么不知道?”
肃雪看着宁从安好奇的眼神,没有回答。她扭头看向站在亭子外,宁从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低着脑袋,站的毕恭毕敬的丹然。
“这个宫婢是你外公从小培养的,有什么你自己不方便沾手的事,你就让她去干。”肃雪顿了顿,提醒,“小心你的嘴巴,宫中有半妖这件事传出去你看你父王怎么收拾你。”
自从神鬼大战之后,作为最弱的人界对其余几界忌讳颇深,人界数量之众,也因此伤亡最重,所以人帝一直忌讳皇族和其余几界的人私交过密。
可是十几年前,宁国的守国大将军还是姬如雪的父亲,为了能够顺利夺走兵权,肃郭出此下策,培养能人异士,训练了一支干夷军,说是刀枪不入,战无不胜。
只有肃家人知道,这只干夷军都是从小喂养妖丹而训练出来的妖军。
但是肃郭向来不让宁从安接触妖军,现在送来一个,宁从安兴奋的不得了,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
“是吗?她有多厉害?是不是可以以一敌十?”
肃雪抿了口茶水,风轻云淡的说:“你外公给她喂了不止一颗的狼妖内丹。”
为了组建这支战无不胜的军队,肃郭养了一批道士,四处捕获妖兽,取其内丹,泡毒水七七四十九天,再喂给选中的孩子,这样孩子们才会获得能力又乖乖听话。
“那她到底是人是妖?”宁从安不知道那些,听到狼妖二字眉毛就拧了起来,他又好奇又害怕,话语中似乎有了畏惧,“毕竟人妖殊途,如果她哪日发了狂……”
肃雪最不能看宁从安怯懦的样子,看他现在一听狼妖便畏畏缩缩的就恼火。她一把扣住他的下巴,指甲抵着他白皙的肉,细长的凤眸满是不悦。
“无论是人是妖,你只要记住能用则用,无用便杀!要做帝王的人,如此怯懦算怎么回事!如果是宁长留他绝对不会问和你一样愚蠢的问题!”
“母后,儿子明白了。”
宁从安慌忙点头,肃雪再一次提醒他:“我不曾输给过姬如雪,你也绝对不可以输给她儿子!”
“我现在就回去反复练习灵玄子留下的功课。”这么说着,宁从安立刻起身向肃雪行礼告辞,得到肃雪颔首后才从亭子里跑了出来,丹然识相地快速跟上,两人迅速离开了景山亭。

宁从安一走,瞿嬷嬷就走了进来:“皇后娘娘,皇上遣人来问要一起用晚膳吗?”
听到这话,肃雪露出一抹苦笑:“他又想她了。”肃雪的指尖摩挲着瓷杯,苦笑,“他只要想她,就来寻我。”说着说着,话语中有了几分女孩子的委屈,“他还总以为我不知道……”
女人对这件事最为敏感通透。
瞿嬷嬷垂下头,劝解:“皇后娘娘,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姬如雪了,现在您才是宁国最尊贵的皇后。”
她难道要的是成为皇后吗?
沉默良久,肃雪看着湖里的锦鲤吐出一个又一个泡泡,一个接着一个破掉,最后叹了口气:“告诉皇上,本宫今日乏了,就不一起用膳了。”
她不要做一个死人的替身。
瞿嬷嬷点头称是:“那皇后娘娘晚上想吃什么呢?奴婢命人去准备。”
肃雪侧头看着湖面,朱唇轻启。
“甜蔬菜汤吧。”美眸水汽氤氲,肃雪轻声对自己说,“人总该吃点甜的。”

瞿嬷嬷走了,肃雪倚在栏杆上,拿了一块糕点在手上,时不时捏一点在指尖碾碎,撒进湖里,引来了一大群胖乎乎的锦鲤。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起了姬如雪还活着的时候。
那个时候,姬如雪这个名字在整个宁国,甚至人界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她容颜艳丽,胜过人间四月芳菲,更是文武双全,善良机敏,每逢年节都会为穷人施米布粥,为他们补瓦修顶。
那个时候,不知从何处起,有人说醴州出了个凤凰。
而她呢?她和她名字里同样含了个雪字,同样出生将门,甚至连生辰都挨得极近,却做什么都只能屈居第二,偏偏世人又爱拿她们做比较。
往往这个时候,姬如雪都会站出来制止大家,替肃雪说话,可肃雪只觉得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刺眼。
装模作样!
还记得那日先帝寿宴,姬如雪一首凤凰长歌声动九霄,名胜天下,而肃雪又是输了个彻底,只能偷偷躲在假山后哭。
“如雪,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两个字就恼火,肃雪转过身子怒气冲冲的看向说话的人,所有的不悦却在看到来人后烟消云散。
柔和的月光下,来人长身独立,眉目俊朗,恰恰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六殿下。”肃雪红着脸含着泪行礼。
“不好意思,你的背影和如雪太像了,我这才认错。”还没有称帝的宁昊看见是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彬彬有礼的向她道歉。
肃雪的脸上还挂着泪,脆弱敏感的少女心不想让宁昊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因此偏了偏身,赶他:“既然是认错了人,那殿下快走吧。”
听到身后几声脚步声,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肃雪不用回头看都知道宁昊是去找姬如雪了,心下又变扭起来,明明是自己让他走的,他真走了心里又有点难过。
心揪得慌,气闷的胸口难受,她哭着蹲下身,拔着身边的小草:“姬如雪姬如雪,你们眼里除了姬如雪还有什么?”
“肃雪姑娘?”
肃雪闻声抬头,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宁昊。
他笑着向她伸出手,掌心躺着一块果糖,肃雪的下巴尖上坠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只娇气的猫儿。
“别哭了,人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
也许是宁昊那双桃花眼生的太魅人,那一瞬间,肃雪想,宁昊爱的是自己就好了,她能做宁昊的妻子就好了。
姬如雪不在,就好了。

昭昭换了专属鲤德殿的宫婢衣服,随着带路的公公走进了鲤德殿,一路上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慨宁聿风的豪横。
先不说自己这身宫婢行头上绣的百花是多么精巧,这长廊十步一串纯金的风铃,和每一根灯柱上镶嵌的琉璃彩宝,随意挖下来一颗都是穷人家半年的口粮了。
昭昭暗自感叹着走进殿内,宁聿风正苦着张脸在看术法书,手上还时不时的比划着,见昭昭来了,便有了新乐子,他立刻合上书,饶有兴致地问她:“喂,你叫什么来着?”
连我名字都记不得,还偏偏要选我?昭昭咬咬唇,行了个礼,还是乖乖的回答了:“昭昭。”
“你除了会绣那团红不拉几的东西,做那个甜的要死的甜汤,你还会干什么?”
面对宁聿风的真诚发问,昭昭心里还堵着他把自己从宁长留手上截胡的气,于是脖子一梗,老实的答:“奴婢笨,没什么会的。”
向来所有人都喜欢自卖自夸,宁聿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诚实的人,他倒是心下生了几分喜欢,拍掌大笑:“不急,肯定有你会的东西。”
“什么?”
昭昭疑惑着,就见宁聿风中指和无名指内扣,举在唇下,嘴中念念有词,殿内慢慢凝聚起了一片乌云,在他的指使下飘向了昭昭头顶。
“这……是什么?”昭昭仰着脸,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宁聿风腹黑的勾起唇角:“这叫术法,你可以帮本殿下试试灵玄子教的术法是不是真的有用啊?”
话音刚落,乌云中藏着的闪电就精准无误的劈在了昭昭身上,幸好宁聿风学艺不精,闪电也没什么威力,只是劈乱了昭昭梳好的发髻。
看着昭昭乌焦的头发和灰扑扑的一张小脸,宁聿风哈哈大笑起来,他打了个响指,几番闷雷响起,随之而下的是倾盆大雨。
“五殿下,你快停啊!”昭昭这才反应过来,抱着脑袋在殿内跑来跑去,可是乌云就认准了她,她去哪儿乌云就去哪儿。
宁聿风看的开心,还站起来跳着拍手叫好。
昭昭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料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她看宁聿风笑的开心,把心一横,向他冲了过去,嘴里还喊着:“五殿下,救我!”
要淋雨是吧?一起呀!
“哎!你别过来啊!”
宁聿风瞪大了眼睛,摆着手喊着,可他身后只有一张靠着墙壁的躺椅了,见实在避无可避,只能让昭昭扑了个正着。
很快,落汤鸡从一只变成了两只。
宁聿风虽然纨绔,但一直没在男女之事上开窍,软软糯糯的昭昭扑在自己的身上,萦绕鼻尖的是少女天然的体香。
他生长在宫中,看了太多清冷或是妩媚的妃子,每个都是妖娆的身段,勾人的眼神,昭昭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宁聿风低头看她,脸上可爱的婴儿肥,一双杏眼总是明亮亮的,眸子一转,总觉得又是想到了什么鬼点子,娇俏可爱的很。
不自觉的,宁聿风脸上升起两团红云。
等过了好一会儿,湿淋淋的宁聿风才念对了收云的咒语,收了乌云把昭昭从自己身上拎了起来,黑着脸大步的把昭昭丢了出去:“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气呼呼的回了寝殿。
昭昭哼了一声,在宁聿风的身后张牙舞爪的做了个鬼脸:“我还不想看见你呢!”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身上湿湿黏黏的衣服,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不用伺候更好!”
没想到宁聿风又折了回来,可是地上只留了一滩水,昭昭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生气的看着身后捂嘴偷笑的鱼公公:“她怎么都不来哄我?”
鱼公公笑着说:“五殿下这么捉弄人女孩子,想来她委屈了吧。”
宁聿风指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你看看本殿下,到底谁委屈,我才委屈呢。”他双手抱在胸前,往寝殿走,“快给我打水洗澡。”
“是。”鱼公公看着小孩子气的宁聿风在身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家顽劣的五殿下是要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