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慕七去玄武门上跟长安和长风他们说了陛下的安排，军医却是一脸凝重。在这风云变幻的京城住这么久，确实担心夜长梦多。可陛下已下了旨，还要让齐王母子随行，这就只能如此。

    “明日待我们出了宫就好了。”慕七恨不得立刻天亮，谁愿意待在这深宫之中，稍有差池，便又是一番风雨。

    “是，将军。”几个人也是脸色凝重，这皇城不比岭南，想要行动自如是万不能的，只有谨言慎行，才能在这皇城里活得安稳。只盼明日出了宫，便能好些吧。

    是夜，慕七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一身黑色的寝衣贴身，脖子上的玉坠也露了出来。这是慕七的母亲玉玲珑留给他的，自出生起便戴着。今日见着那丽妃娘娘，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态，竟与母亲有几分相似。母亲当年为了不给父亲留下隐患，将自己的身份隐了去，只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嫁进军营，江湖上的玉玲珑便销声匿迹，连同母亲的玲珑楼也不知所踪。那这位丽妃娘娘是否跟母亲有什么渊源呢？还是单纯的容貌相近？还有母亲留下的玉坠，是有什么作用吗？

    另一边，刚回寝殿的辰王被皇帝唤了去，声泪俱下地与皇帝一番相谈。

    “你受苦了，烈儿。”皇帝这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十五年了，他已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深夜会随皇后来送点心的孩童，不再是御花园里挥着木剑嬉笑玩耍的男儿郎。

    “父皇……”元烈看着寝殿的墙上，还挂着一幅陈旧的画像，上面的女子娇俏玲珑，眉眼弯弯，穿着大朔民间女子的服饰，头上戴着花朵，在一丛水仙花旁姿容秀丽。那女子与母后有几分神似，甚至，跟丽妃也有那么一两分。

    “烈儿，朕知道你心里有怨，自你昨日回宫起朕就知道，朕错了。”皇帝神情落寞，这世上的事真的是一子错满盘皆输。他与皇后不过一时怄气，就把元烈送去了西蜀，没想到皇后性情刚烈，自己将自己禁足在了坤宁宫中，再也没有踏出来半步……

    “父皇，这些年，儿臣很想家……”元烈知道，此时就算说不恨皇帝也是不信的，说恨更是不行，那就将这苦情戏演到底，刺痛皇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烈儿……”果然，皇帝抬起眼去看元烈伤心的模样，眼眶里也是温热起来。

    “父皇，昨日儿臣到了皇城，还怕见不到父皇最后一面。这一路上虽是千难万险，好在慕将军护卫有加，否则今日，儿臣可能身首异处了。”元烈开始提醒，有些罪，该治就得治，不能包庇。

    “是啊，朕已经听说了，你沿途回来的各地官府上了奏折，漠北的薛湛已将前面的刺客全部处死，近日皇城之中的刺客老四也会给你个交代。”皇帝已经重新谋篇布了局，既然老二回来，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父皇，儿臣才刚回来，也不是要兴师动众什么，只是慕将军这次真的护佑儿臣十分得力，大朔有慕家军，是父皇之福啊！”辰王确实是第一次领教到慕家军的风采，也一心想要拉拢，这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朕也知道，慕家确实是一把锋利的剑。只是慕家不受皇权的管辖，能每年来一次述职，走走过场，就算是表过衷心了。”皇帝也是一样，想要收慕家军回来得心思已久，可惜一只没有突破。

    “父皇，夜已深了，还请父皇早些安置。”辰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说了句小时候随皇后送点心，皇后常说的话。皇帝抬头，恍惚间像是看到了皇后……

    “烈儿，你真像，真像你的母后。”皇帝看着高过自己一头的二皇子，过往诸多往事重现，竟伸手摸了摸元烈的脸。

    “父皇，儿臣该回去给母后上柱香。”辰王行了礼告退，转身的刹那就变了脸色。待走出门去，便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来擦了擦刚才皇帝抚摸过的地方，面容冰冷地走回了宫。

    “殿下，您怎么了？”吉祥站在坤宁宫门口，待辰王回来，便提灯上前。

    “无事。”辰王提着衣摆上了阶梯，推门而入之时，将殿里的婢女都打发了出去，才拿起刚才的帕子放到跳动的烛火上烧掉。

    “殿下，您这是？”吉祥不解。

    “无用之物。”辰王的愤恨随着火焰跳动，一点一点看着帕子被烧尽，这才收回了手。

    “殿下，奴才都准备好了。”吉祥指了指香案，辰王便走了过去。

    面前是母亲的画像，与皇帝寝殿侧面的画中人有些相似，小时候辰王不解，可今日算是明白了过来。

    那画上的日期是皇帝登基的前两年，那时也未遇到母亲，自然是另有他人。

    可后来皇帝见到陈氏，也算是一种安慰，便娶回来做了皇后。再后来见到丽妃，不过又是一个替身罢了！

    “母后，儿臣回来了！”辰王眼底的悲凉生出来，举香的双手在发抖，似乎说的这句话太过沉重，以至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香案上都是母亲爱吃的瓜果糕点，宫殿里都是母亲生前平日里爱用的熏香，还有原封不动的陈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辰王，恨愈多，爱愈浅。

    是啊！天家父子，哪来的天伦之乐？哪来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过都是虚幻罢了。只是母后那样的女子，原不该困在着深宫之中一世，更不该就那样郁郁而终。那些给过的伤害不会白受，那些经受的苦难也终将变成利刃，在多年后重新反噬到施者之身，是时候开始了，一切都将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