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成期归已无意识，只是嘴上喃喃不清道：“我是高予菀——”

    孟玉崇将巾帕晾在台上，轻轻吹灭烛火，趴在床边睡去。

    半个时辰后，成期归在黑暗中微微睁眼，静静地看着身旁熟睡之人。

    成期归出身玄龙门，早已识辨百毒，旁人闻不出什么，可那蘸着凉水的湿巾刚近身时，她便已闻出一股淡淡的药水味。那也是叫人迷乱心智的药，想来孟玉崇也是想乘机套出她的真话。

    成期归虽已服过解药，但既已如此，也只得装作昏迷模样，不好去套孟玉崇的话。

    瞧着屋外的天似亮未亮，成期归暗中又吃下脱迷散。滚烫从躯干向四肢蔓延，叫成期归浑身处于烈火之中。

    成期归伸手去轻轻触碰孟玉崇的指尖，孟玉崇惊醒，顺势探了探成期归的额头，“怎么又烧起来了？”

    黑暗中，成期归瞧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的语气，与自己年幼生病时娘亲焦急的时候很像。

    “现在夜深也叫不到什么医师，我去为你打盆凉水来。”他摸索着点燃了烛火，去屋外打了盆凉水来。

    兴许是心急，孟玉崇也没有披上外衣，冻了个手脚冰凉回了屋，又一遍一遍地重复前半夜的动作，给成期归降温。

    成期归微微合着眼，虚弱道：“渴——”

    “好，”孟玉崇像在哄小孩儿一般，将巾帕敷在成期归额头上，“你等着，我去拿。”

    成期归坐直了身子，拇指粘了些神仙散，半握着拳，护着药粉不掉落。

    “这水不凉不热。”孟玉崇颇有耐心，似乎打算一勺勺喂给予菀喝。

    成期归伸手去接碗，借着昏暗，将温热的掌心向孟玉崇的手背贴去。热气在彼此之间散漫开来，孟玉崇僵硬地抽回了手，别过头去端坐着。

    成期归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拇指上的神仙散刮落至水中，假意小抿了一口，“烫——”

    “不烫吧——”孟玉崇分明记着温度正合适，没有多想，拿起勺子便尝了一口，“我试着刚好，兴许是你病了，尝起来会更烫些，我再给你吹吹。”

    成期归瞧着他连试几口，心中暗笑，揉着嗓子怏怏地缩回被子里道：“我不想喝了，头晕得很。”

    孟玉崇此时脑子里闪过一阵眩晕，但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自己熬夜照顾人累着了。见成期归不想喝，也没恼，帮她拉上了被子：“好，不想喝就躺下歇息吧，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近在咫尺，成期归出其不意，伸手勾下了孟玉崇的面具。

    四目相对，孟玉崇眼眸低垂着，烛火暧昧的光影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鼻尖轮廓。

    成期归气息温热，指尖若有似无地清扫过孟玉崇的眉心，“真的是你？”

    孟玉崇有些难堪，但面具也被揭开，再戴上也没什么意义，便索性扔在了一旁。

    成期归乘胜追击，虚弱地扯着孟玉崇的袖子道：“夫君就这般防着我吗？”

    孟玉崇语塞，咽了口水，“不是，不是防你。”

    “可你，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成期归开始试探药效是否发挥了作用。

    “因为你是我夫人。”孟玉崇的眼神开始涣散。

    “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夫人，”成期归摊开被子，凑近孟玉崇，“谁是你的夫人，你便对谁好？”

    孟玉崇到底是内力深厚的堂主，眸中闪过一丝清醒，却见着一双深黑的眸子紧紧地凝望着自己，又渐渐失了神智，“是。”

    “你是孟玉崇，”成期归胆子大了起来，指尖夹着毒针，“你是玉善堂堂主？”

    “是。”

    成期归似瞧着猎物般大喜，她环顾四周，夜深人静，白府正从上半夜的火灾中稍稍喘息过来，家仆忙着轻扫，无暇顾及此处。

    她扯下孟玉崇的上衣，却见胸前亦无所谓的胎记。“死刃传回的消息，怎会有错？”成期归警惕起来，若潜伏在玉善堂的信者传回消息有误，不外乎两种情况。

    一是信者受玉善堂的人控制，被迫传回消息，又或是信者叛变，配合玉善堂传回假消息。二是信者安全，但有人途中截下并篡改了消息。

    成期归定了定心，追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身边有玄龙门的死刃？”

    孟玉崇尚未答话，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公子，公子？”

    成期归即刻收起了毒针，她并不想在这里与孟玉崇同归于尽。她还有比杀死孟玉崇更重要的事情。

    孟玉崇听见有人叫唤，迷迷糊糊地想答应，却被成期归塞进一颗解药后一掌拍晕倒在床上。

    “公子？你没事吧公子？”

    门外的声音有些着急了。很显然，平日里孟玉崇即便是睡着也不会睡得这么死。

    “公子我进去了？”

    陆亦安“乓”地一声踹开了门，亮出雪亮的兵刃，却见孟玉崇穿着里衣与成期归躺在一处，呼吸均匀而又平缓，睡得正香甜。

    陆亦安瞧着公子并无大碍，身旁还睡着夫人，也不知是叫还是不叫，犹豫半晌，终是又喊了一声：“公子，纳川公子有急事找您。”

    因为神仙散的缘故，孟玉崇醒来是心气郁结，两眼发黑，只是揉了揉眉心，稍稍侧脸看了一下身旁的成期归，压低了沙哑的声音道：“知道了，小点声。”

    孟玉崇感觉身子有些酸胀，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随意取了件外衣披上，“什么事？”

    “纳川公子找您。”陆亦安欲言又止。

    “是杨元康的案子？”孟玉崇回头看了一眼成期归，摆摆手道：“明天再说。”

    “不是，”陆亦安小声道，“是白公子在烧毁的院子发现了玄龙门的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