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大人哦，”裴录员达拉着脸，一身怨气地跟在白纳川和孟玉崇身后，“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别可着我一个人往死里整，今日分明是休沐，你们自己不休，别妨碍我休啊，你们的俸禄又不分我半点，我——”

    白纳川回头，裴录员立即低下眼去，声音小了几分，“要不，你们再雇些人手吧，先前不还有一个高录员吗，怎么三天捕渔两天晒网啊，今儿能不能叫她来啊，我想，我想休息。”

    “你以为白督卫不想再多找几个录员啊，这主要是录员是吏非官，你们的俸禄不是朝廷发的，雇多了督察府也负担不起。”孟玉崇解释道。

    裴录员激动道：“什么叫雇多了啊，我天，白督卫手底下，不就我一个干事的录员吗？什么叫多啊，那个高录员，你们到底花多少俸禄雇的，还是催着人家做什么了，如今也不来了帮我分分这担子了。”

    孟玉崇商量道：“这次查访过后，准你休沐两日，可好？”

    裴录员在孟玉崇身后瘪着嘴，阴阳怪气地重复道：“休沐两日，可好？我干了这么久，也不见真的休了几日。”

    白纳川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转身站住，柔声道：“裴念，你回去吧，今日不必跟着我们了。”

    “真的！？”裴念两眼放光，转身便走，却转念一想：“不对，白督卫都不称我的职位了，他直接叫了我的名字，这是已经不认我是录员的意思了吗，他的意思是我不用再回督察府的了？”

    裴念越想越怕，又折返回来，跟在了白纳川身后。白纳川回头，不解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想休息吗？”

    完了完了，他果然生气了，在嘲讽我，定是觉得我懒惰不堪，成日里只想着休息了。裴念咬咬牙，陪笑道：“我思来想去，反正我家中也没什么事，这个沐也不是非得休，还不如跟着督卫巡卫一起破破案子，涨涨经验见识。”

    白纳川见裴念态度转变之大，诧异道：“真不回去？”

    裴念苦着脸笑道：“不回去不回去，年轻人嘛，就得多历练。”

    孟玉崇拍拍裴录员的肩膀笑道：“好，即是跟着我们了，可就得好好干了。”

    “一定一定。”裴念松了一口气。

    “那裴录员，我那日交代给你的搜寻杨府的明暗账，可有结果？”

    “这——”裴录员头都大了，舔了舔嘴唇，“回白巡卫，这明账是找出来了，暗帐也，快了。”

    “好，不错。”孟玉崇点头以示肯定，裴念便已如获甘霖。

    “那，白巡卫，这上云到底在哪啊，这都走了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啊？”

    白纳川指了指前方的小破屋子，“那便是了。”

    “那，”裴念大大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腰，“这上云医馆开着这，定然没什么生意，这人都跑他对面去了。”

    康养医馆与上云医馆隔街对望，可医馆内确实不一样的境况。不比康阳医馆，上云医馆多了几分萧瑟。

    “这康阳与上云倒是离得颇近的。”孟玉崇站在上云医馆门前，远远望着康阳医馆，若有所思。

    “几位公子，可是来瞧病的？”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走出医馆问道。

    “不是，”裴录员亮出了督察府手令，“督察府查案。”

    “几位大人请进。”小姑娘微微欠身，领着三人进了医馆，关上了门。

    “怎么把门关上了？”裴念不解问。

    小姑娘无奈笑笑道：“本来就没什么人，既然大人到了，今日索性便不开了，好好招待几位大人。”

    医馆中本也没备多少椅子，姑娘把找遍了整个屋子，也只搬出了三只椅子来，其中一只还跛着椅腿子。

    裴念走了一早上，早已腰酸腿疼，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出包里的笔纸准备记录，却见白纳川没有椅子坐，又不好意思站起身道：“督卫，请。”

    “无妨，你坐。”白纳川微微笑笑，摆了摆手。

    小姑娘也不好意思挠挠头，想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却白纳川制止了。

    孟玉崇问：“小姑娘，你家医师呢？”

    “我，我就是，我叫尚云，这家医馆的医师和药师都是我。”

    “好本事好本事，年纪轻轻的便这般了不得。”裴念敬佩道。

    尚云苦笑道：“大人抬举，不过常人可不这般想，进店来一瞧我是个姑娘，还这般年轻，转身便朝康阳医馆去了，虽说我们做医师的，是更希望世人无病无灾，不好指着自己生意兴隆，但常年如此我这小馆，也快开不下去了。”

    白纳川环顾四周，问道：“尚医师可记得昨夜来的病人？”

    尚云点头道：“自然记得，我这医馆，一年到头来也没看了几人，更何况是得了急病的。昨夜我本是要关门的，却见这徐姐姐和一个小采女带着一个昏迷了的男子进门来，我替他看了病症，施针拿药，不放心让他离去，便留他在我这住了一宿。”

    孟玉崇问道：“那男子得的是何病？”

    尚云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病，是一时没顺过气，好在来的及时，现应已无大碍。”

    白纳川问：“我方才听你称徐芝为徐姐姐，你和万花酒楼的徐老板很相熟？”

    “她年长我两三岁，我便常唤她徐姐姐，她对我颇是照顾，万花酒楼里的采女小生得了病，也大多来我这。”

    白纳川追问道：“那昨夜她可一直在此处，可曾离开过？”

    “不曾离开，昨夜我给那小生煎完药后，便把他留在我的屋中观察，我在这挑拣草药，后来好像康阳医馆来了不少官兵，我心底好奇，也出去瞧了一眼，回来时还听得到屋里的人讲话呢，几个时辰后我进去给小生查看了身体，确认无碍后徐姐姐才带着小生离开。”

    “你只是听到人的声音？”孟玉崇问道，“并未见到人是吗？”

    “这——”尚云疑惑道，“听见了声音也不能证明有人在吗？”

    孟玉崇站起身道：“方便带我们去房间中看看吗？”

    “方便方便，”尚云立即起身带路，“大人请随我来，昨夜小生和徐姐姐就是在这，这平日里是我休息所在。”

    孟玉崇浅浅扫了房间一眼，斑驳的黄土墙上挂着药草，破旧的椅柜子却收拾的很是齐整，床边地上残留着点点泥斑。

    “尚医师今日未曾打扫房间吧。”孟玉崇蹲下身去，取了些泥放于手中，轻轻碾磨。

    “是，徐姐姐才去不久，我送走了他们后想着把手头上的活做完，也还没雇得打扫。”

    裴录员依靠着窗边，随手一抹，惊道：“这也有土。”

    尚医师有些难为情，立即拿了布来想要打扫干净，“不好意思，让各位大人见笑了，我没想着才一天未打理，便多了这么些泥土，我这医馆房前屋后平日里都很干净的。”

    “尚医师，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孟玉崇打开了窗，往窗外望去，“纳川，出去看看。”

    白纳川和孟玉崇翻窗而出，却见着草地上残留着一串脚印，顺着脚印拐过一条小路，通向大道，正对着康阳医馆。

    “徐姑娘昨夜离开了上云医馆，去了康阳医馆，救走了同伙通过暗道到了万花酒楼，随后又返回这里，翻窗而入？”白纳川蹲下身去，轻轻用手按压了一下土壤。

    孟玉崇道：“这里地势较低，土壤粘腻，人走过很容易粘在鞋底上。徐芝若直走大道不翻窗，尚云屋中不该有这么多泥土。裴念，裴念——”

    “我在，我在巡卫。”裴念在里屋，把头探出窗来。

    “你草拟一份罪状和逮捕请书。”

    “逮捕，逮捕谁？”尚云隐约猜到了什么，连忙拉住裴念，着急道：“大人是怀疑徐姐姐？徐姐姐她——”

    “你是想说徐芝昨晚一直在这？”孟玉崇翻窗而入，又回头伸手拉了白纳川一把。

    “是啊，她，我还听见她与小采女讲话呢，这不能有假吧？”

    “这倒是不难，”孟玉崇拍了拍手，掸去身上的灰，“这江湖上有门叫口技的绝活，稍加训练，别说模仿两个人说话，即便是模仿鸡鸣狗吠，又或者模仿人声嘈杂，都不在话下，这个我们去问问万花楼的小采女便知。”

    白纳川行礼道：“今日有劳尚医师了。”

    “大人，”尚云突然跪下，“大人，我虽不明白大人在查什么案子，但，徐姐姐是好人，她真的是好人，求大人明察。”

    尚云见白纳川不为所动，抹着眼泪跪向裴念：“大人，徐姐姐是个好人，她真的是好人。”

    裴念叹了口气，将尚云扶起，宽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每一个好人的。”

    “那徐姐姐——”

    孟玉崇道：“徐芝若是冤枉，定然会平安无事，尚医师不必担忧。”

    三人离开上云医馆，直奔督察府。

    白纳川回到司房，摊开案卷，“裴录员，你再拟一份请书，让万花酒楼停业三日，调查整顿。”

    “啊？我——”裴念面露难色，不情愿道：“我，我还有暗账，罪状和逮捕请书要拟呢，现在还加一份？”

    “辛苦了。”白纳川头也没抬，只顾翻阅着裴念方才记录的案册。

    “辛苦了~”裴念嘟着嘴，翻着白眼小声重复了一遍，“知道我辛苦，也不见涨我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