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叶胡同，天空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发小三个在外面玩了一圈后满载而归。

    悠悠的巷道，沈星河他们仨悠悠地往胡同深处去。

    “星河，看这边。”

    沈星河正一手握住手机，一手举着糖葫芦，边咬糖葫芦边盯着手机屏幕里关于王者荣耀的新手教程。

    听见胡小妍充满兴味的呼喊时，她顿了下，然后扭头往旁边看去。

    “咔嚓”一声，嘴角沾满糖渍的女生被抓拍进手机里。

    沈星河习以为常地眨了下眼，继续低头研究攻略。

    “相机新出的功能，说是能拍出最适合不同女生的妆容。”胡小妍扭回身，步子朝正前方迈。

    沈星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屏幕里终于显示出沈星河带妆的样子，胡小妍忍不住惊呼：“这个妆容显得你好像赤木晴子。”

    最右边一米八扛风筝的大高个闻言，饶有兴趣地从斜上方伸去长臂拿过来胡小妍的手机，看了两秒，啧了一声。

    一低头，胡小妍扑闪着长睫满脸期待等他的评价，沈星牧把手机还她，“本来还以为一个三次元的能跟二次元人物长得有多像，没想到咱星星还真有几分赤木晴子那味儿。”

    胡小妍点头如捣蒜。

    最左边那位当事人兴致缺缺地提醒：“手机里面那个可不是我啊，而且打死我都不会化妆，我皮肤容易过敏。”

    “可是真的很像，好想试着帮你化一下这个妆容，肯定特别好看。”

    沈星河抬了抬头，“我现在就很好看，而且我这么可爱，才不需要化妆。”

    她的长相确实是偏漂亮的那类可爱，而且这张脸还十分上镜，胡小妍经常拿她当素材练习摄影技术，照片打印出来挂满了房间里那面照片墙。

    胡小妍轻叹口气，惋惜而又怅惘地盯着手机里的“赤木晴子”。

    一旁的沈星牧长臂一伸举过胡小妍的头顶去揉揉沈星河的脑袋，“那可不，咱家星星宇宙第一可爱。”

    沈星河眼皮一跳，很反感被摸头杀，但是沈星牧可算是说了句人话。

    她姑且忍他这一回，手指继续往下翻。

    谁知，沈星牧下一秒举着收回去的手大喊，“星星，你头发都出油了，几天没洗了？”

    沈星河顿住，胡小妍也跟着停下，只有沈星牧慢悠悠往前面迈了两步，下一刻：

    “沈星牧！”

    直冲天灵盖的怒吼在寂静的胡同回荡。

    就只有这三个字，沈星牧一听便未雨绸缪地扛起风筝拔腿就往前面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嘴欠地大声科普“越生气头皮越容易出油。”

    沈星河举着还剩俩半残山楂的糖葫芦骂骂咧咧追上去。

    “是男人别跑。”她在后面追。

    他在前面头也不回喊，“傻子才不跑。”

    就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仅仅五秒，男生仗着腿长将她甩开，沈星河甚至连高高扬起的风筝飘带都没够到过，停下来弓腰喘口气的功夫，再抬眼，沈星牧钻进平房，没影了。

    气得沈星河一口气咬下那俩山楂，木棒随手抛进了几步远的垃圾桶，鼓着腮帮子怒视前方。

    胡小妍小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朝前面看了两眼，又收回来看看她，想了两秒，挽上她的手往前面带。

    “叔叔阿姨出差还没回来吗？”

    “他俩都说今天可能赶不回来。”

    “那等会儿还去我家吃饭吧，我妈说晚上做糖醋排骨。”

    沈星河眼光一亮，点点头。

    她俩住对门，两人道别后各自转身推开家门进去。

    玄关处换鞋时，沈星河听见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以为是沈星牧，可是仔细瞄眼鞋柜，爸爸那双皮鞋在里面。

    沈星河手忙脚乱穿上拖鞋，兴冲冲跑进客厅，看见爸爸坐在沙发上。

    她飞奔似的跑过去，踢掉拖鞋蹿到沙发上，窝在沈铭东身边，仰起脑袋喊：“爸，不是说今天回不来了吗？”

    沈铭东咂舌，“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回不来了？”

    沈星河俏皮眨眼，“行吧行吧，我用词不当。不过爸爸，明天你还出差吗？”

    “咋？沈星牧那小子又在学校惹事了？”

    “不是，”沈星河幽怨地嘟哝，“这不是想让你明天送我去学校嘛。”

    沈铭东一揉她脑袋，“明天送你去学校。”

    不等沈星河手舞足蹈，提及学校他就不得不提问一下她这次的考试，从周五开始夫妻俩就都出差了，没参加家长会而且一直忙也没来得及询问成绩的事。

    “这次考得怎样？”

    问话一抛过来，沈星河就迅速弹开，穿上拖鞋飞奔回自己房间，很快，她拿着一纸成绩单过来，“差点忘了家长签名这事，你和妈妈今晚还不回来我就让胡叔帮我签名了。”

    沈星河把成绩单给沈铭东，又坐下了，掏出手机给胡小妍发消息说晚上不去她家吃饭，边盯手机屏敲字嘴上边问，“爸，今晚咱吃什么啊？”

    沈铭东的眼睛扫到沈星河的成绩，全校排名三十二，他笑道，“烤鸭。”

    消息发出去，沈星河肩膀塌下来，扭头：“又点外卖啊？”

    沈铭东朝阳台那边的餐桌抬抬下巴，“东西已经买回来了，刚才等你们等得饿的不行，我就先吃了，味道还不错，你饿了也赶紧去吃吧。”

    沈星河瞥过去，包装盒确实已经打开。

    “哥呢？他不吃？”

    “他已经拿一份去房间吃了。”

    沈星河“哦”了一声，去厨房洗了个手，回来坐在餐桌边，捻起一片荷叶饼，往上面涂满甜面酱。

    沈铭东走过来坐旁边，“我刚看了一下，你跟第三十名只差了五分，下回再加把劲就能进前三十了。”

    沈星河大口咬着裹满烤鸭和黄瓜丝荷叶饼，嘴里含糊：“放心吧，我会努力争取升入高三的时候升到A班。”

    深夜，胡家，胡小妍打开窗户，月光洒进来，桌面上的眼镜片反射出一道白光，她抓起眼镜戴上，抬头看眼月牙，然后拉开抽屉把墨蓝色带锁的记事本拿出来。

    她并不是每天都有事可写，不过是习惯了每晚拿出来翻一翻，一遍遍回忆起和沈星牧有关的所有细节。

    最新记录的事情发生在周四，胡小妍翻开那页，用新奇的眼光细细看着。

    脑海中随着文字的记述浮现出那天的情形。

    高三每周只上一节体育课。

    高三九班的体育课在周四下午，和高二八班是同一节。

    胡小妍在自由活动期间去实验楼上洗手间。

    实验楼后面是教职工宿舍，隔了一条五米宽的水渠就是校南门——铁栏栅门上了锁，并不通行。

    她从厕所出来时，听见铁门那有动静，外卖骑手在铁栏外面大声叫号，这边是几个穿夏季校服的男生。

    胡小妍隔着四五十米远一眼就看见了沈星牧，忍不住停下脚步。

    男生那被阳光照得发白的长臂伸过栅栏去接过所有外卖，然后一一分给旁边的伙伴。

    胡小妍当下除了惊奇，下意识想到了学校禁止点外卖。

    不过，这个时候谁没事点外卖啊？说出去督查员都不会相信。

    可偏偏，督查员竟然从教职工宿舍出来。

    胡小妍瞥见督查员朝铁门方向来了，而一群男生还毫不知情，她忽然就铆足了劲冲铁门那边大喊，“督查员来了。”

    声音穿过水渠传过去，有个男生回头看见督查员很鸡贼地悄摸着靠近，喊了句“靠，还真是黄鼠狼来了，快跑。”

    男生们当机立断，选择从宿舍后面绕过去。

    五六个还是七八个男生就这样跑走了。

    黄督导本想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见状，喊着“小兔崽子别跑”就追上去。

    胡小妍站在原地，小脸发热，心还乱跳着，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那个当口，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话出口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懵了，等回神去看他是否安然无恙，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奔跑的颀长背影，和被风吹起的乌黑碎发，少年虽逃跑但恣意从容的背影消失在红砖楼房的拐角。”

    胡小妍的指尖停在“他”上面。

    他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沈星牧。

    他还拥有一颗天才大脑，曾是她这届理科的神。

    后来，他跳了级，成了上一届理科的神。

    胡小妍鼻头莫名一酸，她收回思绪，把记事本锁回抽屉里，扭头去看床头那面照片墙。

    上面挂满了他们仨的照片，可是什么时候才能以发小之外的身份拍下一张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