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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认清自己的心
发布:2024-02-09 00:21 字数:3514 作者:抚树纤纤
    楚邀缓缓低头,接过那颗还沾着沈则血迹的药丸,却迟迟未曾服下。

    “快呀……吃了……就能解开……你身上的毒了……”

    沈则的话断断续续,如同千万根针尖扎向楚邀的内心。

    在他的催促下,楚邀颤颤巍巍地将药丸吞下,霎时她的身体迸发出强烈的一阵红光,只一瞬就消散,

    那刺眼的光让沈则眼睛难受,他痛苦地抬起手去遮挡,有一只手,却快他一步,轻轻捂住了他的双眼。

    “我带你回去。”

    轻柔坚定的一句话,如同一双大手,抚着沈则的心,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在楚邀的怀里。险些让她没有站稳。

    又一次,熟悉的场景,在二人身上上演。

    从血阳宗出来,楚邀这才发现,那漩涡竟就是血阳宗的结界,当时会突然出现,不过是宗主的功力大损,结界开始不稳,这才让楚邀钻了空子,侥幸进去。如果不是她进去,即使宗主已死,沈则也没有命活着从漩涡里走出来。

    扛着沈则的身体,楚邀的脚步愈发沉重。但是她身上的掌印已经消失,体内的功力正在慢慢恢复,在那棵古树下休息片刻后,便带着沈则回了谷梁山。

    银羽阁,沈则这个样子回去,恐怕会人心打乱,所以还是先去谷梁山吧。

    楚邀将沈则的身体放在带来的法器中,那法器里有一些法力,能够勉强支撑住沈则的生命气息,但是法力一旦耗尽,人便会死在法器当中,成为法器的一部分。

    所以,她必须抓紧时间!

    出走一两月,归来谷梁山还是原样子,一片鸟语花香。可这次楚邀的心情比平常更加沉痛焦急。她上山后直奔长老的住处,见长老不在,又一路飞奔到修义堂。

    “长老!”

    楚邀一个跨步,不再顾忌自身形象,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求您救救他!”

    长老坐在堂上,花白的胡子,愈发佝偻的背脊。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却透出能洞察人心的神色,凝视着下方跪着的楚邀。

    “你先起来,怎么回事?”

    “长老!是血阳宗!靖王的真实身份是血阳宗宗主!”

    长老心头一跳,血阳宗?这么多年,还是让他找到了!

    “沈则他为了给我解毒,独自一人去找那血阳宗宗主讨要解药,等我到的时候,宗主已经死了,但是沈则现在……现在快要没命了!长老!”

    “求求您救救他!”

    语无伦次的话从楚邀干裂的嘴唇吐出,为了赶路,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为了给沈则争取多一些时间。

    长老眉头一皱,看着楚邀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疼惜,我族最优秀的弟子,如今却……

    哎……也罢。

    “也许这就是定数呢?”

    长老自顾自地喃喃,慢慢起身,龟裂苍老的手一挥,楚邀怀中的法器慢慢飘到长老面前。

    “跟我来。”

    苍老的话语落到楚邀的耳朵里,她的心里燃起希望。布满血丝的眸子亮了亮,跟上长老缓慢的步伐。

    凝翠阁。

    沈则躺在楚邀的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浅弱,长老坐在一旁施展法术。一道道金色的光芒牵引着沈则的身体。

    片刻后,长老起身,轻咳两声,“邀儿,他体内的五脏六腑伤得太重,几乎要碎掉,身上的外伤尚且可以痊愈,可是体内的功力流失了太多,我把内力渡给他一些,勉强维持,但……”

    他回首看了看床上的男子,摇摇头,叹道,“那血阳宗宗主的掌法太过阴毒,下手极其毒辣,其中蕴含的功力十分霸道,不仅如此,他还有独门刀法,沈则身上的那些伤,每一处都是冲着要害去的。”

    “他的伤势,更是雪上加霜。”

    “邀儿?邀儿!”

    听完长老的话,楚邀怔住半晌,心中的伤痛如同波涛般汹涌袭来,冲刷着她原本就残破不堪的心,眼眶再也留不住泪水,她呆呆地转头,看着沈则的脸,那张脸让她魂牵梦绕,日夜思念。

    天不遂人愿,教他们在短暂的相遇后又活生生地要拆散!

    “长老,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救他,对不对?”

    干涩嘶哑的声音从楚邀的喉头传出,她很绝望,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长老,抱着一分希望开口。

    长老不忍心看她过于伤心,无奈地拄着手中的拐杖,摇头道,“血阳宗的功法已太多年未曾现世,他身上那几个窟窿,里面的毒从发作到毙命的时间极短,要找到解救方法,再准备好药材,谈何容易!”

    “他的命注定要如此!”

    “楚邀!你要认清现实!”

    长老说的是实话,如果这个时候欺骗楚邀有办法救活沈则,那也只会令她痛上加痛!

    这个消息对于楚邀来说无疑是五雷轰顶,沈则是为了她……才会遭此一劫!

    他已经救了自己太多次……

    为什么偏偏到了她能够做点什么的时候,却这么无能为力?

    “你先去休息,我再回去找找救他的办法。”

    长老一句话,犹如定心丸,楚邀此时也不得不听了。她已经许多天未曾合眼了,这样熬下去,就算沈则救活了,她自己也会没了半条命!

    活着,才有希望!

    这几日,楚邀每天都端来一盆清水,将沈则的脸、手仔细擦干净。

    身上的衣裳几乎是破烂的。她就利落地帮沈则包扎好伤口,换好衣裳,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在白驼山的时候,就看过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眸染上一层淡淡的伤痛,和温柔。面前的男子让她认清自己的心,这一刻,她内心平静且坚定。

    喜欢,便是他好好的活着,能够开心快乐,即使不在一处,也能彼此感应对方的心意。

    更何况……他在信中也表露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吗?那就努力醒来,面对面地再跟她说一次!

    纤细的手上薄薄的茧子又叠上了一层,她轻轻抚上沈则的脸,冰凉的触感让楚邀心痛无比。

    沈则……

    无论怎样,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将他救活。

    一月后,在长老和楚邀的轮番渡送功力下,沈则的脸色逐渐好转,呼吸变得越来越有力,身上的外伤也恢复了一些,长老为此做了很多努力,花白的须发,如今已然全白,耗费的药材也不计其数,但沈则仍然没有苏醒过来。

    长老的背脊愈发佝偻,脸上的沟壑更加深邃了。楚邀知道,长老为了帮她救沈则,耗费了太多太多精力。

    看着长老忙前忙后,不断尝试各种药材的样子,鼻头酸涩,心中自责不已。这段时间她也没有落下功力修行,之前那么多次受伤,虽然有法器和身上法阵的加持,但她仍然认识到要刻苦修炼,自身实力强才是硬道理。

    法阵……

    对了!法阵!

    楚邀像触电一般,想起了什么,疯了似的夺门而出!

    “砰砰砰——砰砰砰——”

    “长老!长老!”

    长老正在炼制药材,被她打断,也不恼。

    看着气喘吁吁的楚邀,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希冀的神色,他心里咯噔一下。

    “长老,我……我这身上的法阵,是不是能够救他?”

    语气激动,带着询问和期许,听到长老的耳朵里,却充满悲凉。

    长老背对着楚邀,看不清脸上神色,干柴般的手在宽大的袖中,细微地颤抖着,他轻轻转身,眉目间皆是黯然。

    “邀儿……”

    楚邀的眼睛盯着他,眸子里对生的希望让他不敢直视。

    “阵法已经与你的身体你融为一体,”长老认真地看着楚邀的脸,叹气道,“这阵法的确可以救他,可是……”

    楚邀心里一紧,忙问,“可是什么?”

    “那与以命换命,没有区别。”

    “邀儿,如果你选择救了他,你就会没命的!”

    长老的语气愈发激动,楚邀是本族目前最优秀的弟子,将来他们这几个老家伙不在了,楚邀是要继承长老之位的……如今怎么能为了救一个男人,而白白舍弃自己的生命?他不舍,他不愿!

    甚至有些怨恨那个男子!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愿意告诉她的原因。

    屋里一时寂静。

    “长老。”

    “在我快要没命的时候,他屡次不顾危险地救我。”

    楚邀抬眸,眼角微微泛红,语气颤抖,“如今他快要没命了,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

    良久,屋子里只听得见楚邀低声啜泣的声音,长老的话将她从深渊拉出,又狠狠地被推了下去。

    为何不能救他!

    “如果不是他,我恐怕现在早就已经不在了,长老。”

    语气诚恳,几近央求,长老无法狠心拒绝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容我好好想想!”

    楚邀愣愣地走出屋子,如同行尸走肉般,移回凝翠阁。

    小亭子边的树枝掉落了一根,几声鸟叫愈发悠远,夕阳欲垂,快天黑了。屋外的人,一时呼吸紊乱,刚恢复不久的身体,还没有适应过来,听到这话,心中一阵酸涩……和不舍。

    夜幕降临,山上的晚风稍凉,楚邀坐在凝翠阁的院子里,双臂环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张大大的竹椅上,脑袋埋在双臂间。

    长老痛心疾首的模样她历历在目,长老的怨恨不是没有缘由,她的人生自由不能完全由她自己决定,她身上还肩负着青竹一族的责任和未来……

    有太多太多她不能擅自决定的事,动辄就牵扯到本族的未来。

    凝翠阁的大门,在此刻的她看来,像一座大山般,难以翻越。一边是自己的族人,一边,是屡次救了自己的恩人。

    和爱人……

    楚邀垂眸,眼角的微红出卖了她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如墨。

    男子的身形隐在门框内,受伤休养的这段日子,瘦削了不少,原本就清瘦的脸颊,如今愈发的凹陷,显得有些可怖。

    他无声地立着,远远地看着院子里蜷成一团的楚邀,露出苦涩的表情,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那些话……他本不该跟过去,如今却让楚邀为难,他自己的心,也跟着不好受。

    他又何尝不是……

    在银羽阁藏着,费劲心思努力寻找能够救自己的办法,不也是为了能够留住那一抹浅笑,和那双清亮的眸子……

    不经意的一次次,反倒让自己成了她的梦魇和执念。

    沈则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悲凉。这条命,原本就是苟活着的,他不敢贪心,也罢……

    一声轻叹,随着风儿远远散去。

    不知何时,楚邀身上多了一条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