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错   >   第二十九章 他的心
第二十九章 他的心
发布:2024-02-16 10:50 字数:895 作者:抚树纤纤
    台下的一幕让众人惊呼出声,随后全场一片哗然。

    天哪!银羽阁阁主竟然……竟然败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毛头小子???

    众人不约而同地擦擦自己的眼睛,生怕眼花看错了。

    一柄泛着冷意的长剑,直直插入了沈则的心口,顿时鲜血直流,一滴滴,溅起台上的灰尘。

    林诩大惊失色,慌忙把剑抽出,沈则趔趄几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他朝着林诩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林诩收起剑,但还是升起警惕之心,慢慢走过去。

    “干什么?”

    心口传来的阵痛,让沈则皱眉,他轻轻捂住心口,血迹却从指缝中渗出来,看起来十分惨淡。

    “楚邀的师弟,肖宏玉……”沈则咳了几声,“我没能保住他的命……咳咳——”

    林诩愕然失色,身体僵住,立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动。

    “这一剑,就当做是我的赔罪……”

    “还请拜托你,帮我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紫色衣摆散落在台上,像一朵妖艳的紫罗兰,诡异又凄美。

    “哇——”

    怎么会这样?

    “小诩!怎么回事?”楚邀扼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抓住回来的林诩,眼神紧张地盯着他。

    “那个人是谁?是沈则对不对?”

    声音几乎嘶哑,眼角血红,“他为何……为何会中了你的剑——”

    “师姐,”林诩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声嘶力竭,“宏玉死了。”

    “什……什么——”

    楚邀怔怔,双手无力地下垂。

    “那人说,他没能保住宏玉的命!他用这一剑来抵偿!”林诩咬牙切齿,眸子里燃起一团火,“他还要我代他跟你说……对不起。”

    “他愧对于你,还请你放下过往,放过自己。”

    这些话,如同一块块石头,不停地砸落在楚邀破碎不堪的心上。流血,碎裂,疼痛……

    “师姐!师姐!”

    后来,发生了什么,也是从蕊儿的嘴里听说的。

    林诩虽然赢了,但是胜之不武,所以,那块玉佩还是沈则拿到了。

    第二日,客栈小二敲门说,有一位贵人有东西给楚邀,最后是楚蕊接过的。

    是那块玉佩。

    “扔了吧。”

    淡淡的声音,带着嘶哑和疲惫。

    心如死水的她,坐在窗边,眼神空洞。外界的一丝一毫,都与她无关。

    “可是……”

    楚蕊有过一丝犹豫,但是看到姐姐这副模样,她还能忍心?

    “啪嗒——”

    玉佩从窗外扔出,落在围墙外厚厚的枯草上。

    “我就知道,她不愿。”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将玉佩轻轻捡起,细心地擦了擦,收入怀中。

    “走吧。”

    “时间久了,她该怀疑了。”

    紫色衣摆消失在街角。

    “则哥哥,方才你去哪里了呀?”

    女子见沈则回来,忙不迭地扭着腰肢凑上来,捏着嗓子的声音在沈则听来比乌鸦叫还难听。

    但是没有办法。

    她的氏族有一味秘药,她的祖母便以这味药为条件,把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嫁给沈则。

    面前这个娇美的女子,名唤安飞瑶,一双杏眼水灵灵,人畜无害的笑容,媲美春日桃花,满眼爱慕,目光牢牢黏在沈则身上。

    “若是我不愿呢?”

    沈则坐在堂前,身板笔直,手中端着茶,不紧不慢。

    “哼,没有这味药,阁下还能撑到何时?”祖母疼惜孙女,但也无可奈何,“若不是瑶儿心悦与你,这一味药你断然是得不到的!”

    眼底闪过一丝暗沉,沈则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安老太此举,无非是全了自己孙女的心愿。

    并非真心想救他性命。

    如此一来,就要受制于人。

    “去街上逛了逛,”沈则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方盒子,“瞧见这个,给你。”

    盒子里躺着一支簪子,攒金宝凤的工艺让整个簪子熠熠生辉,精致非常。

    安飞瑶小嘴微张,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和激动,“真的吗?则哥哥!这是送给我的吗?”

    她欢快地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拿出来举着,细细地凝视着,娇媚的脸上微红,“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

    扭捏的模样,倒不像是平时刁蛮跋扈的风格。

    沈则嘴角轻勾,脸上笑容淡淡,“安小姐,喜欢便好。”

    安飞瑶端着盒子坐到桌边,招招手,示意沈则过来,“则哥哥,夺宝大会结束了,我的玉佩呢?”

    沈则微愣,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后低头坐过去,“夺宝大会的举办人说,玉佩需要进行精细雕琢,还需些时日。”

    茶水苦涩,似他心。

    “哦?那好吧。”安飞瑶撑着下巴,红唇轻轻撅起,嘟囔道,“可是后天便要返回了,祖母说需要回去商量成亲相关事宜。”

    “啪嗒——”

    一小片水渍在紫色袍子上蔓延开,绽开一朵朵墨色的花。

    沈则面不改色,将茶杯放回桌上,随意拂了拂衣裳,“后日?是否……”

    “有吗?我觉得还太慢了呢!”安飞瑶兴奋地打断他,语气轻快,“昨日我都把婚礼请柬送出去了!”

    沈则猛然抬眸,目光深邃惊愕,看着安飞瑶,“安小姐……是否有些心急了?”

    他语气不稳,心绪实在是复杂。

    自己是为了那药,不是……

    “哪有,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安飞瑶低头绞了绞手指,一脸娇羞,“巴不得再快点呢……”

    声音越来越小,但在沈则听来,如雷贯耳。

    “姐姐,这婚礼请柬,当真要去吗?”

    楚蕊坐在桌边,托着腮,不解地看着楚邀。

    楚邀半日在房中没有出门,她在街上都去逛了好几圈,还给她带了一些糖果,见楚邀一脸淡淡的忧愁,她的心也跟着蒙了一层雾。

    半晌,楚邀才开口。

    “去吧,既然她不辞辛苦,连夜送请柬,怎能不去捧场呢?”

    声音嘶哑,淡淡的语气,透着一丝了然。

    “那你还跟我们回山上去吗?用不用林师兄陪着你?”

    楚蕊在一旁咔哧咔哧地吃着脆饼,眼神清澈。

    楚邀起身,理了理衣裳,看着楚蕊乖巧的模样,嘴角一勾,“不用,姐姐自有办法,放心。”

    “我去跟师傅说声,便先行离开,不与你们同路了。”

    嘉裕医馆。

    今日天气难得的好,秋意浓厚,晴空朗日,微微的风吹得人很是舒服。医馆内没有什么人看诊,一时冷冷清清。

    “连宜姐姐!连宜姐姐!门外……门外有一人要见公子!”

    一个小侍从跑得飞快,一溜烟地冲进大厅。正在药柜前微微犯困的连宜猛地一惊,揉了揉脸。

    “是谁?可有报上名字?”

    “那人说自己叫楚邀!”

    随后,一溜烟又从大厅到了里屋。但这次是连宜。

    楚邀在门外静静地等着,双手轻轻搭在身前,一身淡紫衫裙,裙摆处点缀着几朵丁香,头上却戴着一支桃花簪子。

    那是叶繁珂之前赠与他的。

    当时与那衫裙是一套,但是那次宴会后,衣裙破得不像样子,楚邀还心疼那衣裳料子许久。

    如今也就只有这簪子能戴了。

    倒也不辜负他一番心意。

    楚邀垂眸,心中忐忑不安,之所以戴上,也是利用了叶繁珂心软的性子。不然这个要求,他断然不会答应。不仅不会答应,还会嘲讽她痴心妄想。

    “听连宜说你找我,怎么?”明明不热,叶繁珂的纸扇子还是扇个不停,闲庭若步,脸上却是盖不住的笑意,格外灿烂。

    “想我了?”

    扇子收起,搁在楚邀下巴,轻佻又浮夸。

    楚邀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这人向来如此,随后也跟着他开始胡说八道。

    “是呀,当然是想你了,不然怎么会来找你呢?”

    还假模假样地用手指戳了戳叶繁珂的胸膛。

    这一来,叶繁珂倒是接不住话了,石化当场,呼吸起伏剧烈,脸上还泛起若有若无的红。

    “你……你……简直不知羞耻!”

    心里微波荡漾,被戳的那一处,竟有些发痒。

    嘉裕医馆内,里屋。

    叶繁珂在房里翻箱倒柜,拿出自己珍藏的茶叶,亲手给楚邀沏茶,一番功夫下来,楚邀一脸受宠若惊,气得叶繁珂直翻白眼。

    “那我就直说了,”楚邀端着茶杯,茶水温润醇厚,“我需要你陪我去参加一个婚礼。”

    叶繁珂不解地看着她,嘴巴嗫嚅还没出声。

    “以我夫君的名义,你仍然唤我叶夫人,可好?繁珂?”

    “噗——”

    叶繁珂一口茶水喷涌而出,一团水雾凝在空气中,楚邀淡定地拂了拂。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你是不是真想当我夫人……那不可能!”

    叶繁珂无奈咆哮,看着楚邀盯着自己,惊恐地抱住自己,连带着屁股下的凳子挪开了一些。

    嘴上很嫌弃。

    楚邀抿了抿茶,眼眸蒙上一层忧愁,“你居然不知么?是沈则要成亲。”

    叶繁珂心中闪过一丝诧异,脸上却是愤然,捏住拳头道,“什么?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是啊……”楚邀表情黯然,转着手中的茶杯,心中苦涩,又不甘。

    那请柬,那么挑衅的颜色。

    字字句句都在诛着她的心。

    她怎能吞下这一份委屈?

    叶繁珂感受到她的情绪,心中浮起疼惜,虽然自己这个样子,楚邀定是看不上的,可是……他也不忍自己因为自家阁主,而这么伤心伤情。

    即便……

    他当初也因为这件事,跟沈则大吵一架,愤愤地从银羽阁出来,说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他了。

    他竟不知,直接就是要成亲的程度。

    难道非得要那一味药吗?非要以成亲为代价吗?沈则他难道真的愿意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度过这一生?

    那他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对了,你是如何得知……他要成亲的事?”繁珂不解,沈则肯定不会亲口告诉楚邀这件事,那无异于杀了她。

    楚邀垂眸,眼中干涩,“那日在客栈,我在桌上看到一封信笺。”

    “是他的婚礼请柬,”楚邀的指尖扣在桌子上,渐渐发白,“你说,会不会是他深夜来放的?”

    “既然敢给请柬,为何不愿意当面跟我说呢?”

    “那玉佩,我要了又有何用?假惺惺的模样,我当真是恨极了!”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歇斯底里,隐藏在心中的万千苦涩和委屈在此刻全部爆发。

    叶繁珂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她发泄,哭泣。他无法阻拦,也没有资格阻拦。他是沈则的手下,到底还是沈则的人,胳膊肘断然不能往外拐。可是……楚邀为了他,如此付出,如此真心。

    他再怎么尊敬他,效忠他,唯命是从,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抬起僵硬的胳膊,感觉无从下手,楚邀的伤心太真实,她发自内心的酸楚,在此刻淋漓尽致。

    哭累了,伤心透了,楚邀慢慢停下来,双眼红肿,眼中布满血丝,脸上的泪痕还在,但是此刻她心中确是无比畅快和轻松。难道说,叶繁珂才是她心灵的港湾?她自嘲地笑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叶繁珂这时才出声,道出他的决定。

    “我们哪一日去参加婚礼,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