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其实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

    隐约记得自己躺在土炕上很久，每天妈妈做完了家务都会给他讲故事。

    身体不好也没办法跟小朋友们出去玩，只能一个人躺在土炕上，看着外面日升日落。

    妈妈很会讲故事，讲的故事如果他出去给其他小朋友讲，那些小朋友都会非常崇拜他。

    对父亲，他的印象是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为了一家人努力工作打拼，北朝黄土面朝天。

    后来，简宁的身体好了起来，能够上村里的小学了，每天妈妈都要推着车来接他放学。

    再后来，简宁的身体越来越好，终于不需要妈妈推车来接他，妈妈却病倒了。

    简宁每天放学都急着往家跑，妈妈躺在炕上等着他回家做饭，两个人对着吃完饭，简宁就在抗桌上写作业，等着父亲半夜回来吃一顿宵夜，他回自己屋里，继续学习。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一的某一天。

    父亲打电话来学校，告诉简宁，妈妈去世了。

    简宁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妈妈没有留下什么照片，他上大学才有第一台手机，是父亲托了工友买来给他，祝贺他上了大学的。

    来学校之前，简宁在家里翻翻找找，终于在一个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里，找到了一张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

    他拍了下来，将照片塞回笔记本里，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就来到大城市读书了。

    与听到的不同，简宁的同学人都很好，同寝室的人都很照顾他。

    并没有因为简宁是大山里出来的就看不起他，反而时时惦记着帮简宁找一些兼职，赚点零花钱，平时吃得好一些。

    大雨下了两天，简宁端着一碗热粥，坐在顾良人的床边，手里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顾良人第二天就发了高烧，但他说什么都不要去医院，靠着几片退烧药和热水硬抗。简宁拧不过他，只能帮他烧热水煮白粥，守着发烧的顾良人，时不时帮他换一下额头上的热毛巾。

    “好漂亮，你妈妈？”顾良人猫叫一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简宁翻了个白眼：“眼神真好使，这么远都看得到。”

    顾良人两眼发直，丝毫不管简宁的阴阳怪气：“你长得跟你妈好像啊。”

    简宁继续翻白眼，起身给他换了个毛巾：“你长得不像你妈啊？”

    顾良人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我……我没见过我妈。”

    简宁的手顿了一下：“怎么说？”

    顾良人从被窝里缓缓伸出一只手来去摸热热的毛巾：“我们家，孩子生下来就被教养嬷嬷抱走了。教养嬷嬷带到8岁，就跟着师父。不过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是15岁才回到家里，我小的时候在医院被抱错了。”

    简宁第一次听顾良人讲他的事，既然他想讲，那他就听着。

    “真假太子爷？”简宁轻声笑了笑。

    顾良人微微歪头：“找我回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家啊祖上做损，快要断子绝孙了。”

    简宁：……这话我怎么接？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顾良人今天很想聊天。

    “我们家，干的这个活儿，你也看到了。折阳寿损阴德，死也死不消停。本家就剩我一个了，分支……还剩几个老头。”顾良人叹了口气：“家里有钱有什么用，人人都不得好死。”

    简宁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万恶的资本家。”

    顾良人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在被窝里蛄蛹了两下，转过身来仰着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简宁。

    “你知道么，其实本来我不用干这个活儿的。”顾良人因为发烧眼睛水润润的：“可是啊，我发现我们家里有人专门拐骗小孩来替我们去送死，我就把他们都开除了。”

    简宁一怔，脸色严肃起来：“拐卖儿童？”

    顾良人扯过来一个软软的枕头，趴在上面：“我刚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后来才觉得不对劲。”

    仿佛是在讲别人的事，顾良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我在养父母家过了15年正常人的日子，被带回老家差点就扒了一层皮。什么都要从头学不说，还不由分说被推上了家主的位置。”

    简宁翘着二郎腿看着他：“被老臣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顾良人摇摇头：“挟不了，顾家的血统决定了天赋，天赋决定了能力。”

    简宁想了想：“鲁迅的孙子也不太会写文章啊。”

    顾良人撇撇嘴：“不是那么文艺的血统。是看见活人看不见的东西，斩杀吃人的东西。”

    简宁回忆了一下顾良人举刀的样子，很难跟躺在被窝里如同猫崽子一样嘤嘤嘤的男高中生联想在一起。

    “行了，你好好睡觉吧，醒了还得斩妖除魔呢。”简宁伸手摸了摸顾良人的额头，热度稍微降下来一些了。

    “并不是……”顾良人伸手将简宁的手拿了下来：“人有人命，妖有妖命，不彼此妨碍的话是不需要斩杀的。我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不过开除了太多人，我现在的工作量太大了，就有点累……”

    简宁好奇地问道：“开除了多少人？”

    顾良人歪头看他：“差不多……9万人左右吧……”

    简宁瞪大了眼睛：“多少？你说多少？”

    顾良人叹了口气：“所以我已经连轴转快1年了。”

    简宁看着顾良人雪白雪白的小脸：“那么多人的工作你肯定做不完，那需要超度的冤魂，需要斩杀的鬼怪，岂不是没人管了？”

    顾良人直勾勾地看着简宁：“你将来一定是个会PUA自己的社畜。我说我加班累，你不心疼我你居然感慨工作积压过多。”

    简宁哭笑不得地戳了戳顾良人的头：“我这不是怕妖魔危害人间嘛。”

    顾良人哼了一声，整个人卷进被窝里：“那也不应该我们这些外人来干涉。”

    外人？简宁疑惑顾良人的说法。

    但顾良人显然不愿意继续聊了，自己钻进被窝里emo去了。

    简宁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给顾良人热牛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