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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梦
发布:2024-03-17 18:19 字数:1909 作者:天阅短篇
    有拖着铁锁的阴差引他去阴曹地府,高座上的鬼差青白着脸问他:“若有人逆了命数救你,你当何偿?”

    “我当此生此世挂念她。”

    “若你欠一人数世恩德,你当何偿?”

    “我愿拱手此生最珍贵之物。”

    鬼差古怪的哼笑两声,挥了挥玄色袍袖:“如此,且去罢。”

    眼前一切开始变化莫测,像是旋转扭曲成一个点,逐渐聚起了光,再睁开眼,就见一个流着口涎的小孩倚墙睡着。

    正文

    郡王魏白有一小妻,崔河卢氏女,貌丑粗鄙,乃芝兰玉树的魏白一大人生污点,汴京无人不扼腕长叹。

    魏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天赋神童,七龄已迈麒麟步;馆藏大雅,两袖长存仁义风。

    与帝王之子阙仪,称双壁。

    白壁无瑕的魏白堪解开腰间玉扣,耳边听闻哒哒小跑的声响,方转过身去,怀中一暖,便被两只触手般脆弱的胳膊环住腰身。

    魏白垂下头去,小儿发顶稀黄,眼睛将他望住,像她养的那只被人抛弃的幼犬,带着濡慕与依恋。

    “魏白,你猜我今日学了什么。”

    紧随其后的覃氏堪堪停在屏风外,叹了口气。

    这小孩儿来时怯生生,又犟又可怜,脾气性情极是难驯化的。

    浑身脏兮兮,像只在泥泞里打了滚的小野猫,瘦骨嶙峋,见着任何人都极警惕防备,偏生的被带歪了,学了一身市井气。

    见着魏家大郎倒格外亲昵,仰着小脸试探的唤他:“你便是与我指腹为婚的相公公子?”

    是日大雪,满地清白,跟在魏白身后的丫鬟婆子都被她惊了一惊,就连魏大郎都微微蹙起了舒长的眉。

    是谁好人家的女儿教的如此……奔放?

    谁知那见谁都警惕的小孩儿见着魏白反倒吧嗒吧嗒的落起泪来,灰扑扑的袖口擦着冻的僵红的脸蛋,一片濡湿。

    想到煦娘同我说的要紧话,我又哭哭啼啼道:“妾等相公公子多年,早已思念成疾不堪忍受,相公公子何时求娶妾?莫让我再空度余年啦。”

    只见魏大郎的眉那是越发紧锁,薄唇轻启,好似呵气如兰:“你这孩儿,莫再唤我相公公子,平白污了姑娘家清誉。”

    魏白睨着不到他腰际的娃娃,连头发都是一片稀疏的黄,竟然是比他小了四岁的“未婚妻”。

    卢家本也是簪缨世家,不想一朝被抄了家,昔日的掌上明珠跌落泥潭,被乳母带着逃了两三年,后又托公子仪的福,历年冤案得以平反。

    如今偌大的府邸与赏赐的金银田宅靠一介孤女如何守得住?

    后陛下又将公子白与她的旧事提了一提,道是段“好姻缘”。

    于是小孩儿携乳母千里迢迢来寻指腹为婚的相公公子魏白。

    覃氏的回忆止住,只看见隔着屏风的两道身影,小孩儿抱着颀长的矜贵公子不撒手,身高约莫只到公子脐上三指的位置,双丫髻看上去生动又朝气。

    转眼过完这个年节就三年过去,小孩还是小孩,个头也只长了一指节长,似是亏损太大,后期如何补救都不大能看到效果。

    屋外雪花纷飞寒气逼人,他身上冷意更甚,魏白将她拉开些距离。

    他下朝才入府,女官还未来得及于他禀报今日卢江雪的学习进程。

    “说来听听。”少年淡声道。

    接着去侍女捧着的铜盆前净手,擦拭,小孩儿跟了一路,口中就没停过,又随着他前了案几前。

    少年看书时她就在宣纸上画画。

    许久,魏白放下手中书册,心道不好,孩儿安静了准是捣蛋去了。

    一打眼看去,小孩儿独自乖乖坐在大大的太师椅上趴着睡着了。

    魏白心里一片软绵绵的,起身去将她抱起,不想小脸抬起来脸颊上大片墨汁,方才压住的宣纸上画着两只王八,

    大王八带着只小王八在湖中四脚齐用的游。

    还写着:魏白与我游湖。

    魏白额角青筋跳了跳,忍住把熟睡的小孩儿摇醒的想法,顿了顿,少年提笔沾墨,在她干净的额头上落笔。

    我睡的不太踏实,又梦见之前的事情。

    来到这座府邸,我不愁吃喝,却失去了煦娘。

    她是被长公主下令杀死的。

    因为我“忤逆”她。

    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长公主极厌恶作为魏白污点的我的存在,魏白不再,要杀要剐还不是她说了算。

    带了一帮簇拥着她的仆从就连抓我的错处。

    以煦娘对我管教不严,冲撞长公主仪驾为由,被生生打死在我面前。

    皮开肉绽,嘴里塞着一团破布,眼睛瞪的老大,痛苦又不舍的望着我。

    鲜红的血将她身下的长凳都染红了,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再随着突然落下的大雨蜿蜒着嵌入青石板缝隙中。

    我被女使掌掴完足足二十下后放开后,眼冒金星,连滚带爬的朝煦娘奔去,肿成猪头的脸朝地摔了好几次,磕掉两颗大门牙,满嘴的血与泥。

    我铆足了劲凑过去,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连指甲盖都翻开了,想必很疼很疼。

    她再不能温柔的摸摸我的头顶,细声细气安慰我了。

    再没有人会夸我是世上顶顶好的姑娘了。

    从此以后我就没有煦娘了。

    她和爹娘一样,永远永远地离开我了,去她说的澧都了。

    那我呢?

    煦娘,我怎么办呀?

    我脸上的雨忽地止住了,一方油纸伞倾向我,将滂沱大雨隔绝在他的庇护之外。

    我眯缝着肿成一线的眼,寸寸看去,一双染了泥点子的粉底黑靴,湿了大半的艳红朝服,执伞的瘦削指骨,魏白异常阴沉的低垂的面孔。

    我发紧的咽喉终于得以找到声音,“哇”地哭的惊天地泣鬼神。

    那一日,魏白与长公主大吵一架,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