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五一节这天。

    学校组织了校车前往春游的目的地，所以陆淼今天就没有骑车，两个人带上春游的零食坐公交去学校，今日的公交格外的人多，平时都骑车去学校的同学都选择了坐公交，上车的时候连一个空着的位置都没有，两人被挤到了公交的后面。

    牧竹蓝个子小，被陆淼靠着车厢圈住护在怀里。

    公交摇摇晃晃的行驶在路上，偶尔碰上一两个骑车上学的同学司机就会踩一脚刹车，因为惯性，两人中间的距离更近了，但陆淼却始终一只手捏着吊环，一只手撑在玻璃窗前的栏杆上，避免自己挤到牧竹蓝。

    牧竹蓝将头别上一边，尽量避免两人之间的眼神相碰，可她还是忍不住抬起眼睑去偷看面前的男人。

    面前的人身体前倾，很瘦，很高，一米八的身高却只有一百三，今天他没有穿校服，只穿了一件灰白相间的卫衣，领口的卫衣带子在前面打了一个结，胸前有一朵印花，好像是玉兰花。

    眼光上移，喉结微微上下滚，勾人的紧，她急忙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下巴微微冒出胡茬，车窗外早晨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若隐若现，太阳穴处微微暴起的青筋比手背上的要细一些。

    一个偷看，一个撑着栏杆，两个人坚持这个姿势一直到学校。

    “我去，腰都要断了。”陆淼扶着腰艰难的走下公交，“早知道就骑车来了。”

    牧竹蓝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只扶着腰的手看。

    那只手好看到让她不相信这是一个男生能拥有的，两人从小学到现在，他却从来未曾发现这双手生的竟这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果然优秀的人全身上下都是闪光点。

    校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大巴了，此次春游，除了高三即将毕业的学长学们之外，高一高二的同学基本上都参加了。

    高二的同学来的最多，可能是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学校组织的出游，每个人表现得异常兴奋。

    清远13中每年都会组织一次春游，高三年级不参加，所以每个人高中的时候都会有两次参加春游滑动的机会。

    牧竹蓝是第一次参加学校组织的春游，小心翼翼的跟在陆淼身后。

    “高一12的，在这集合，马上就要发车了。”老徐在大巴车旁边拿着小喇叭喊。

    听到老徐的声音，12班的同学一窝蜂的涌到老徐面前。

    “班长，你来清点一下人数，到期了我们就上车准备走了。”

    班长拿着名单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点名，点完名后，他又在确认了一遍：“还有谁没点到吗？”

    一只小手刷的举起，在一群人中显得异常突兀：“班长，我还没点到。”

    班长抬起往下面看了一眼：“牧竹蓝吗？我看看……哦，喔，找到了。”在陆淼名字的上面找到了她的名字，在后面画了一个勾，“打印的时候印刷机漏印了。”

    报名的时候，牧竹蓝特意将她的名字写在了陆淼的上面。

    “徐老师，人齐了。”班长把名单递给老徐后，招呼着同学们上车。

    牧竹蓝站的靠后，轮到她上车的时候已经只有一个位置了。

    她看了陆淼一眼，旁边坐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算不得漂亮，但开朗明媚，不一会儿就和陆淼聊了起来。

    径直走去空位，看到旁边坐的是那天在会议室门口遇到的人，她脸上一阵尴尬，却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问：“同学你好，这里有人吗？”

    一辆大巴车足可以坐三个班的学生，他们班被分到和高二24班还有高一3班一起。

    温阳浅浅笑着：“没有。”

    她朝温阳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坐下将书包抱在身前，就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陆淼所坐的位置。

    大巴车的靠背很高，她只能看见他的头顶，时不时的听到陆淼的声音传过来，即使看不到他的脸，她也知道陆淼有开心。

    陆淼总是这样，到处“惹桃花”，却又从不接受别人的表白，一整个“花花公子”。

    身体往后一倒，后背靠着椅背，不在去看陆淼的方向，鼻头突然有些发酸，她将脸埋进身前的书包里，小声抽泣着，害怕别人听到就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洇湿了外套的袖子。

    温阳注意到旁边的动静，看着微微耸动的肩，不知所措：“同学，你？还好吗？”他绅士地拍了拍牧竹蓝的肩。

    牧竹蓝头也没抬：“我没事，就是有些晕车。”

    温阳：“要不我们换个位置吧，我妈说晕车的人坐窗边要好些。”

    牧竹蓝：“不用了，我趴会就好了。”她不敢抬头，怕陆淼注意到这边，她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

    温阳执意要换位：“没事，我不晕车。”说着，他已经起身站了起来。

    知道再拒绝的话就不是很礼貌了，牧竹蓝悄悄用袖子擦了把脸，起身和温阳换了位置。

    “谢谢。”她礼貌的道了声谢。

    换了位置后，牧竹蓝眼睛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路边的白杨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射进车厢，在她脸上来回变换，其实她并不晕车，只是为了掩藏她的情绪顺便找的借口。

    温阳一言不发，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着，直到多年后，牧竹蓝才知道温阳一直都有晕车的毛病，且晕的厉害，特别是车上的皮革味更令他难受。

    学校历年春游的地点都是定在离清远镇较近的地方，今年却是定在了乡下。

    乡路崎岖，大巴车蜿蜒辗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目的地是在乡下的一个很大湖边，草坪大到足够容纳所有的学生。

    一下车，温阳就急冲冲的跑下车，扶住一棵树不停地呕吐。

    “老温，怎么这副熊样了？”刚下车的庄一凡就看见树旁疯狂呕吐的温阳，忍不住调侃道。

    温阳擦了下嘴角：“滚蛋，我晕车你又不是不知道。”

    庄一凡：“你不都是坐窗边吗？”

    温阳：“有个女生，她说她晕车，还哭了，我就把位置让给她了。”

    庄一凡：“哪个女生啊？能让我们发誓绝不会让出靠窗的位置的阳哥舍得让位置。”说着，他还转过身去看看是哪个女生让温阳春心萌动。

    终于缓和了一些，温阳转身拉着庄一凡就走：“别看了，高一的，你不认识的。”

    老师将自己本班的同学带到指定地点，交代了注意事项后，就让同学们散开自由活动了。

    一个班只有40来个人，每个班都分工明确，有铺摊子的，搭棚子的，学校还出资给他们在附近的镇上租了烧烤架和许多野餐要用的许多东西。

    每个班的劳动委员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同学去领烧烤架、烧烤用的炭。

    很快陆淼就和班上几个同学抱着烧烤架和炭回来了，便开始着手生火和组装烧烤架，牧竹蓝和其他女同学们在湖边洗蔬菜，洗好菜后，她们就在湖边开始穿菜，眼睛时不时地瞥向远处在组装烧烤架的陆淼。

    少年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长到已经可以挡住眼睛了，袖子被卷到手肘处，手臂上微微冒出青筋，他做起事来总是很认真。

    “蓝蓝。”湖对面江雅心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她的名字。

    放下手中的签字，她也学着江雅心的样子回应她：“我过来找你。”她转头兴奋的拍拍班长的肩膀：“班长~”

    班长无奈的摆摆手：“别被老徐发现。”

    牧竹蓝：“谢谢班长，班长万岁。”牧竹蓝的成绩不好，但在班上的人缘却是出奇的好，几乎班上所有的人都喜欢她活泼、古灵精怪的性格。

    沿着湖边一直跑到高一10班的“根据地”，牧竹蓝扶着江雅心的肩膀的喘着粗气：“累死我了。”

    江雅心：“你说你，学习不好就算了，体育也不好，别人都说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给你开一扇窗，结果……”

    牧竹蓝：“我直接把它封死。”

    江雅心：“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这么算了？”

    牧竹蓝：“这不是还有你么？我的好朋友一定会暴美暴富，然后包养我。”

    江雅心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宠溺的笑了笑：“好了，快回去吧，不然老徐该发现了。”

    牧竹蓝重重的抱了她一下：“早点暴富。”就跑回去继续穿串了。

    他们把穿好的蔬菜拿过去给在准备烤串的陆淼他们。陆淼悄悄来到她旁边，轻声问：“喜欢吃什么？空心菜？喜欢吗？”

    她高兴的点头：“喜欢。”

    陆淼：“待会烤给你。还有吗？蘑菇？喜欢吗？”

    她依旧点头：“喜欢。”

    陆淼：“待会给你烤。”

    她总是喜欢这样回答，在陆淼这样问她的时候。

    小时候，牧国庆创业失败，几乎快要倾家荡产，那段时间，家里过的拮据，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当时陆卫民事业有了起色，便打算带着牧国庆一起干，也嘱咐周娜多帮帮蓝秀娟。从那时起，陆淼就格外照顾牧竹蓝。

    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去玩，经过一家糖人摊的时候，牧竹蓝就走不动道了，陆淼注意到她看向糖人时眼里都在发光，他便问：“喜欢吗？”

    她高兴地点头：“喜欢。”

    他回答：“好，买给你。”

    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改。

    曾有一次牧竹蓝问过他：“如果我喜欢天上的星星，你也会买给我吗？”

    他宠溺地点头微笑：“会。”

    陆淼回头看她：“还喜欢什么？”

    这次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还喜欢，你。”

    这句话她已经数不清说过多少次了，只知道每次他这样问的时候，她总会用这句话结尾，只是，她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陆淼：“行，你先去玩吧，烤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牧竹蓝点头离开了。来到湖边，她无聊的拿起装菜的竹篮玩水，看着篮子里的水慢慢从缝隙里流出神游，竹蓝，竹篮。

    “牧竹蓝同学？”

    一个温柔的男声打断了她出神，思绪回收，她回头看过去，是庄一凡，还有那个车上和她换位置的男生：“庄一凡学长？还有？”

    “温阳，高二24班的。”温阳朝她打招呼。

    “温阳学长好。”牧竹蓝俩莫得打着招呼。

    温阳：“一个人在湖边玩很危险，小心一点，还有，不要用竹篮打水哦，容易一场空。”

    牧竹蓝：“谢谢学长提醒。”

    庄一凡：“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牧竹蓝：“学长再见。”

    温阳：“有缘再见。”

    两人并肩离开了，牧竹蓝还在原地发呆，心底掀起波澜：竹蓝打水，真的会一场空吗？

    这时刚好陆淼拿着烤串走了过来，看着发呆的牧竹蓝。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矮瓜，烤串好了。”还做出了一个特别夸张的闻烤串的动作。

    回过神，木讷的望着温阳他们离开的方向：“陆三水，你说，竹篮打水真的会一场空吗？”

    话音一落，陆淼笑了：“这不是废话吗？竹篮全是眼儿，装的住水么？好了，吃串。”

    眼底一沉，牧竹蓝接过烤串，对他机械的笑了笑：“谢谢。”

    陆淼眉头一紧：“跟我还客气？”

    她看着他浅浅笑了一下。

    春游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巴车抵达学校门口的时侯天已经完全黑了，校园里只剩高三那一栋楼还亮着灯。

    住校的同学下车后就进学校了，剩下的就径直回家了。牧竹蓝没有选择坐公交，而是拉着陆淼走路。

    天上繁星点点，月亮像小时候那样亮。

    两个人沿着马路一直走，一路无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拉着陆淼走路，明明坐公交会更快，明明自己很想快点回到家，明明……可她现在就想拉着他走路，好像现在不拉着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让这条路再长一点，时间再流得慢一点，她想。

    再长的路也会有终点，拐过两个路口后，牧竹蓝就到家了。

    她推门而入，看到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蓝秀娟后直直的扑进了怀里。眼眶再也阻挡不住泛滥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打湿了蓝秀娟的衣服。

    “怎么了？是谁欺负我们家蓝蓝了么？”蓝秀娟一脸担心的看着怀里的女儿。

    怀里的人小声抽泣，摇头：“妈妈，为什么我要叫牧竹蓝啊？”

    蓝秀娟：“为什么啊？因为，牧，是爸爸的姓，蓝，是妈妈的姓，竹，是我们希望你节节高升，坚韧不拔。”

    牧竹蓝：“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喜欢。”

    蓝秀娟抚着她的背，温柔的说道：“那蓝蓝想要什么名字呢？”

    牧竹蓝：“只要不是牧竹蓝都可以。”

    从蓝秀娟的怀里起来，回到房间，牧竹蓝趴在写字台上，再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

    陆三水，牧竹蓝。

    竹蓝打水，一场空么？

    【都说竹篮打水会一场空，我以后就不叫你陆三水了。——来自牧竹蓝的暗恋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