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回家后，他把我的身份证、驾照、护照、港澳通行证都收走了，现在活动范围只有这个小县城了。

    周群山走了，我也不知道该谁商量。只能去找峰哥。

    “他丫的，一开始我也觉得你们能凑合就凑合过，现在，赶紧离吧。”

    “怎么离？我爸妈也不站我这边。”

    “你出去躲躲，然后找律师起诉吧。”

    “当下也只能这样了。”

    “告诉老周吗？”

    “先不说了，他那么远只能白担心。”

    “我带人去把他揍一顿？”

    “算了，好聚好散吧。对了，我知道你有路子，帮我弄个身份证，我去外地躲躲。”

    峰哥点了根烟，我伸手从他烟盒里拿了一根点上。他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没多久。”

    “少抽点，证件弄好了给你送去。”

    峰哥动作很快，不到一个礼拜，我就拿到了证件。打算直飞海南。可是还没登机，在候机厅有两名警察找到我，接着老姜就带着一群人把我架了出去，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精神病医院。

    还是熟悉的流程，五花大绑，拼命挣扎，镇定剂。

    被绑了一夜之后，我的医生来找我谈话。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告诉他：“我没病，我只是想离婚，我老公不相离，所以把我送到这里来。”

    “他说你之前怕水，还容易崩溃、哭闹，是真的吗？”

    “是的，但那是之前，现在不了。”

    “有的时候好转也是一种恶化，你有过轻生的念头吗？”

    “没有。”

    “真的？”

    “当然是真的，医生你相信我。”

    “但你的眼神很绝望，留院观察对你来说不是坏事。”

    我从一开始的焦虑逐渐变得平静，也不挣扎哭闹了，让自己好好放空，能睡得着就睡觉，睡不着就叫护士让我坐起来看电视，并且会对护士道谢。

    两天下来，护士给我松绑了，说我状态稳定，可以自由活动了。

    原来只有那一个大厅里面，绑着二十多个，要么刚来，情况未知，要么情绪非常不稳定的人。其他没有明显伤害自己意图的，不哭不闹的人，是不用被绑的。

    白天在另一个大厅里可以散步，看电视。状态好的也可以找护士要一副扑克，三四个人一起消磨消磨时间。

    晚上，任何房间，只要有空床位，都可以带着自己的被子过去睡觉。但是所有房间都不准关灯，不准关门。

    早就听说精神病医院，是个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地方。

    现在我住在抑郁女病区，观察下来，所有的出入口，都是两道以上的门，刷卡才能打开。窗户也是密封的钢化玻璃，只能打开一条手都伸不出去的缝隙。

    比预防逃跑，做得更严密的，是预防自杀。别说偷偷带电子产品了，在这里连牙膏的盖子都被收走了，防止人吞食自杀。所有的衣服都被收走，穿的统一的病号服，上面没有任何绳状物，连鞋带都被收走，预防勒脖自杀。

    餐具都是不锈钢的，也别想着碎瓷片这种东西了。饭后，护士要清点三遍勺子的数量，大家才能离开餐厅。

    能自己保管的东西，只有一卷卫生纸。和疫情后增加的一只一次性口罩。

    在这里最充足的就是时间，我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思考累了，就静静地观察别人。

    渐渐发现一个很绝望的现象，有拿着香蕉打电话的人，告诉医生真的能拨通，医生很淡定地说自己相信。他不会认真地去了解去分析这个人是否真的是病人。

    如果说，谁能发现你是正常的，那一定是也被困在这里的正常人。

    那天我正坐在那观察着别人的行为，一个平时话很少的老太太过来叫了叫我：“丫头，你不害怕的话，阿姨找你聊聊啊。”

    “怕什么呢，阿姨你坐。”

    “你是什么原因被送进来的呀？”

    “想离婚，在家闹。”

    老太太点点头：“看你没事就在这看着别人，知道哪些人不正常，会躲得远远的。行为正常，为人礼貌客气。我知道你没什么问题。”

    “谢谢。在这能听到这句话真的舒服多了。”

    “你好像，有点怕和你一个屋的那个基督徒吧。”

    “也不是怕，只是三观不同，敬而远之吧。”

    “嗯，你还是个有教养的孩子呢。愿意的话，住到我们房间吧。六张床，现在有五个人了，都挺正常的。”

    我欣然接受，并向他道谢。

    新房间里，如她所说，几个人的言行都是比较正常的，总算是有个能说话的地方了。

    大家都管老太太叫雪姨，她在这住十二年了，是这个病区呆得最久的人。我很震惊，十二年，都没有家人来接她吗。

    浅聊了一下，雪姨家庭情况复杂，手里有几处房产，她疯了，住在精神病医院，其他人的利益都会最大化。用一句话概括她的态度，就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第二个住进这个房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姐姐，阴雨天会发作癫痫，焦虑悲伤，其他时间都是正常的，老公很忙，没时间照顾她，也不想影响孩子安心读书，所以自愿住在这里。

    第三个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为人豪爽，但是个酒蒙子，一天两顿，喝多了爱惹事，过来戒酒的。

    还有两个小孩，大鹅和小慧，大鹅学习成绩很好，一次考砸了想不开要跳楼，过来做心理疏导留院观察。小慧父母离异和爷爷奶奶生活，叛逆加上和老人交流方式的不好，有轻度抑郁，在积极治疗。

    雪姨说，精神病医院，家里人送你来，只要按时付钱，都会让你住院的，不用去和医生说太多，更不要情绪失控，都是不利的。之前也看过相关报道，大概是说，没人能在精神病医院证明自己是正常人。

    来了，就保持稳定，保持配合，等待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