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安从床上爬起，把盖在肚子上的青龙玩偶扒开，去客厅给自己倒一杯水，然后看到沙发上挤着一只巨大的黑鱼玩偶。

    被倒放的玩偶，让本来用白线缝纫的笑眼倒着变成了悲伤的模样，木青安甚至觉得这倒弯的哭脸是在向她哀求，她又想到帖子里说两个玩偶就应该贴贴。

    “……”

    木青安抓着黑鱼拿进卧室，将它正放紧贴在青龙旁边，白线制作的笑眼弯弯，木青安居然觉得自己在一个玩偶身上看到了高兴的情绪……

    算了，这三分之一的床只能割舍给两只玩偶了。

    至于报酬，得跟债主要回来。

    *

    艳阳高照的一天，图南又来打扰沈沉眠：“孤寡老龙在线求安慰——”

    叶蔷已经把通知撤掉了，可耐不住图南有空就到沈沉眠跟前晃悠，沈沉眠放下手中的茶杯，微洒出去的茶水不难看出他不太平静的内心。

    沈沉眠：“今日你印堂发黑，运势不佳，如果不尽快离开此处，兴许会受到无恙之灾。”

    图南吃下一块桂花糕：“怎么，方载先生要用卦象来赶我走了？运势不佳？我今天还就非得待在这里瞧瞧，到底能是什么事情。”

    沈沉眠又饮一口茶，头疼极了。

    这人他实在是招架不过来，也许只有龙君，才能让他收了几分气性。

    “嘭——”

    “唔！”

    响亮的动静吸引了院里众人的视线，叶蔷担心沈沉眠出现意外，赶忙前来。

    却看见突然出现在院中的人，还有沈沉眠从未睁开的眼，或者说，是他一直眯起的眼。

    剔透的水蓝色，瞳孔是浓厚的深蓝，尖锐竖起的兽瞳透着强烈的非人感，眼镜早已经被他摘下，沈沉眠不确定道：“龙君？”

    木青安左右手分别拿着两串糖葫芦，闻言扬起笑容：“来探望一下你，我买了糖葫芦，你要一串吗？”

    “谢过龙君……我要最右边那串。”

    “我记得你曾经对糖葫芦新奇来着，也不知道多年过去，你还喜不喜欢，就随手买了几串。”

    沈沉眠：“怎么会，我自然还是喜欢的。龙君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你们一定要这样聊天吗？”地面传来沉闷的声音，图南被从空中传送出来的木青安踩在脚下，他无力呐喊：“龙君大人，高抬贵脚。”

    “抱歉。”木青安抬腿，飞离了案发现场。

    沈沉眠拿稳糖葫芦，声音里是止不住的笑意：“是谁刚才不信我的卦象，硬要待在院里的。”

    “？”木青安正准备递过去一串糖葫芦当道歉礼，一听，递东西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他自找的？”

    “是的。”

    木青安递到一半的手收回来，图南立刻伸手抢过，但木青安猜到他会回抢，翻身飞到墙沿下，在他紧追上前时将糖葫芦往上抛，除开她嘴里横咬的一串，其他两串全抛给沈沉眠。

    沈沉眠伸手接下，他把其中一串给了叶蔷，另一串在图南和木青安牵制时速度吃完。

    木青安看见剩下的糖葫芦都有了归属，也懒得和图南争，图南看出了她的意图，见她真的没有一串糖葫芦是特意留给自己的，暗自不服气。

    看在他不再打闹的份上，木青安把手伸入芥子空间，掏出留给他的一串草莓糖葫芦，没成想身前的人却趁她不注意，低下头咬走了她嘴边露在签子上的糖葫芦。

    木青安从芥子空间掏出一半草莓糖葫芦的动作瞬间顿住，而图南，本来得意的脸在看见半截草莓糖葫芦也转变了脸色。

    叶蔷把不吃的糖葫芦还给沈沉眠，沈沉眠吃着最后一串，心想的却是：龙君大人也招架不住这条鱼啊。

    *

    沈沉眠：“龙君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我一点消息也没有。”

    木青安：“二十几年前，但记忆遗失，前两个月才恢复了记忆，他没和你说我的事情？”她还以为图南已经告诉了沈沉眠。

    图南弱弱举手：“想给他留点惊喜来着……”

    沈沉眠：“没有，他没有告诉我，若不是你来找我，我可能还不知道。”

    木青安：“这样啊——”

    一个石桌三只妖，两龙孤立一条鱼。

    黑鱼不敢说话，乖巧听他们对话。

    “我是听山市妖局的负责人说你想在休眠前见旧友，我就过来看看了。”木青安解释来因。

    顿时石桌上所有妖陷入沉默，而准备出去站岗的叶蔷觉得自己的膝盖好像又被扎了一箭。

    图南的憋笑，肩膀抖动，念着自己刚才把木青安惹急了不敢笑得太明显。

    木青安：“？”

    经过一番解释，木青安才明白乌龙的所有流程：“所以你还打算休眠吗？”

    “等难以维持人型的时候，还是要去休眠的。”沈沉眠接过木青安从图南的无量葫芦里倒出来的甜茶，回答到。

    木青安：“你自己想休眠吗？”

    沈沉眠习惯眯起眼，又一瞬间睁开，不自然眨巴着：“本来觉得朋友都休眠了，自己一直醒着也是无趣，没想到连龙君也醒了过来，突然又有点不舍得了……算了，我能再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多半也撑不了多久。”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再多点他也撑不住了。

    “这样啊——”木青安拉长着声音，“有点难办，但也不是不能办……”

    沈沉眠的手被她抓住，木青安起身，弯腰向他贴近，图南手一抖，差点没有拿稳手里的茶杯。

    起初，只是微风拂过，刹那间，乌云密布，雷云滚滚，前一刻还烈阳高照，下一瞬风雨欲来，空气传来明显的湿意，枯枝被风吹得卷起，裹挟着泥沙飞扬。

    “刚才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

    “我今天出门没有带伞呐！”

    “快一点跑，赶在下雨之前到家……”

    “衣服，衣服还在外面晒着！”

    “道长，天气变化过快，恐有妖邪作祟！”

    林间立出的高顶庙宇下，飓风吹乱黑发中夹着白发的人，长袍翻飞，被称为“道长”的人转头面向风云转变的中心，身旁接待的大师合十，念了一句法号。

    一枚古币腾空，它不受风的影响，稳稳落到一位女子手中：“无事，无害，非灾祸。”

    喧杂的人群，如同沸腾的滚水，呼啸的风，如同凶狠的兽吼，还有空灵的低吟，恍若远古传来一声声咏唱。

    茶杯轻置，图南瞬移，停在庭院门前，向门前站的人抱拳：“各位，稀客啊。”

    “里面在做什么？”为首的人站出来问道。

    图南眯起眼笑着：“故友难得一见，相约饮茶而已。”

    “饮茶可以饮出如此大阵仗？！里面必是在做见不得人之事！”为首的人身后跳出一个人冲图南吼到。

    图南摊手：“你又不能证明这天气就是我们造成的，总不能，你们想强安罪名吧？”

    在场的气氛紧张起来，陆续有更多的人到达庭院前，叶蔷上前一步：“我可以作证，他们确实只是在饮茶。”

    为首的人也是笑笑：“既然如此，邀请我们一起进去饮茶可好，人多热闹嘛。”

    图南垂下眼，手指无意识敲打大腿，思索打一架把他们都拦住的可能性。

    *

    眼前是青翠至极的碧青眼瞳，眼角下涂抹着红色眼尾，额间相抵，沈沉眠睁大了眼，下意识念道：“……龙君大人?”

    风吹得耳坠摇晃，木青安眼里倒影出沈沉眠一点点的变化。

    【以吾名，渡汝灵。】

    盖着岩石上的尘土掉落，显示出其中剔透的流光来。

    *

    “不敢让我们进去是心虚了吧？”

    图南皱眉，对面首位的人抓住叫喊人的手臂，图南抬手，对面严守以待。

    图南邀请：“当然可以，荣幸之至。”

    庭院的门大开，图南走了进去，刚才叫喊的人又怀疑起是不是有埋伏：“老大？”

    “进去看看。”

    天空仍旧黑云压顶，庭院里坐着两个人，图南靠近石桌，摇晃葫芦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指着其他的石桌：“你们随意坐，小叶，给贵客倒茶。”

    “看起来要下雨了，品茶的话，麻烦大家同我一起进入室内再共饮。”沈沉眠拿起他的茶杯，在前面带路。

    水蓝色的眼下是金黄的眼影，额间印着简易的菱形图案，这并不是最让叶蔷惊讶的，而是如今的沈沉眠，身形从八岁孩童变成了二十上下的青年，有致的身形加上那张谦逊温和的脸，多了几分书卷气。

    “阁下是？”带队的人疑惑。

    “沈沉眠。”沈沉眠应到，将人引入大厅，带队人正色：“原来是沈先生。”

    “沈先生是谁啊，为什么老大那么看重？”队里有人小声问道。

    “不过是只无足轻重的小妖罢了，不甚重要。”沈沉眠低笑回答。

    木青安频频点头应和：“确实是无足轻重。”

    带队的人转来问她：“你是？”

    木青安理所当然：“当然也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妖怪。”

    沈沉眠失笑摇头，图南揽上沈沉眠的肩膀：“正巧，我也是只普通的小妖。”图南嬉笑着：“还是没我高。”

    屋外顿时下起倾盆大雨，雨声哗哗作响，叶蔷已经泡来几壶茶水，带队的人也不便提起离开，只能找了个位置坐下，接过叶蔷递过来的茶杯。

    沈沉眠担心来人会无趣，又让人备了点心。反而是最先叫唤的人愧疚，走到带队人身旁，小声说：“老大？我们不会真的判断错了吧？”

    带队的人吃下饼干，面不改色，只在心底疑惑着：当时确实是此处灵力动荡最为剧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