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有人被吓着了，但看那光芒里透着点点的金色，立马有人大叫一声：“这是天降福报啊。”

    一阵欢呼声里，秋霁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那处空旷的天坛早已经围满了人，落天长老拿着神杖站在中央，片刻后，抬起那微微有些浑浊了的双眼，问旁边的柳枝：“凤凰仙主什么时候回来？”

    柳枝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皱眉：“不知，可能还要几日。”

    凤凰仙主去了九重天，便已经没了消息，还是说，他已经遭遇不测了？越想越害怕。

    这是柳枝第一次在落天长老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那种淡然里带着丝丝的不甘心，那浑浊的双眼里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怒气，声音也沙哑了起来。

    “柳枝。”只听见那沙哑的声音响在身边，“带古梅树的孩子们走。”

    “长老？”柳枝不可置信道。

    “他们是玉颓山的未来，带他们离开，玉颓山还有重新开山的机会。”片刻后，落天长老背过身，留给柳枝一个背影，“凤凰仙君受控，天君已然派遣天兵天将前来，不出一个时辰，玉颓山便会被夷为平地，到那时，必然百里之内无生口。”

    天君派来了人，打算灭了玉颓山。

    但是柳枝不懂：“为何？”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微微哽咽，明明在几个时辰前，还是热闹的落寒节，昨夜放了灯，她许了愿：惟愿玉颓山安宁，山中人四季安康。

    玉颓山错在了哪里？落天长老想了片刻：“大概就错在，不该成为一座妖山。”

    霎时间，天坛塌了一半，这时候，日暮过后，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鎏金色的阳光收起最后一丝尾巴，消失在山的尽头。

    此时入夜，却胜似白昼，大火照亮了一片天，到处都是哭喊逃散的妖。落天长老愧疚于不能让柳枝带走所有的人。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无辜的。

    妖族和天界的力量对比悬殊，大火烧去了拼死抵抗的人的尸骨，满天都是弥漫的烟尘，让人分不清楚，那究竟是木灰还是骨灰。

    神武将一脚踏在落天长老单薄的胸口上，落天长老呕出一口鲜红的血，艰难道：“都说神武将钟初引明辨是非，黑白分明，今日为何屠我玉颓山？”

    闻言，钟初引毫无触动，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奉天君之命。”

    说罢，提起剑，就要向落天长老的心口刺去，可下一秒，剑锋一转，噌的一声，和金属撞在一起，一枚雪白的玉刀被打的飞了出去。

    钟初引警惕的后跃十米，这时，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从眼前掠过，连带着地上无法动弹的落天长老往旁边一滚，藏在了天坛的废墟里。

    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等死的落天长老猛地睁开眼，见着秋霁的那一刻仿佛见了鬼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你回来干什么？”

    说完，就要拿神杖敲秋霁，却发现神杖早就没在手边了。

    落寞片刻后，落天长老把护在怀里的那繁花笺塞在秋霁怀里：“走，不要回来了，记住，繁花笺上的，都是亲人，找到他们，和他们在一起，活下去。”

    说罢，便要推开秋霁。

    “我要带你走。”话音刚落，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原来两人藏身的那处碎石堆被人劈开，飞沙乱石满天飞去。寒光闪现间，锋刃已经落在了秋霁眼前。

    秋霁眼疾手快带着落天长老往旁边一扑，方才的那几枚玉刀再次灵活的蹿了出去，替他们挡住了那剑芒，落天长老绝望的闭了闭眼：“臭小子，我没被敌人杀死，先被你摔死了。”

    秋霁：“”挠挠头。

    他铁了心的要带落天长老走，即使他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这位天界来的神武。

    不知道凤凰仙主还有多久回来，多拖一会儿，等到凤凰仙主来救他们，即使满山的要妖已经死了大半。

    但是他没想到这神武这么强啊？果然，他从未走出过玉颓山，不知道外面已经有人强悍成了这般田地。

    山火愈烧愈大，直到大火蔓延了一张座山，秋霁满眼都是破败的树木，满目疮痍的还是之前的那个玉颓山吗？“我打不过他。”秋霁最后说了一句，说这话时已经染上了哭腔。

    神武钟初引似乎是轻蔑的笑了一声，剑锋一转直接朝落天长老刺去，已经筋疲力尽的秋霁见状，匆忙间徒手朝那人的膝盖弯劈去，这是落天长老交给他的方法，那神武果然一个不稳，跌撞了一下，险些半跪下来。

    神剑劈出去的时候却被秋霁甩出的玉刀生生接住。

    落天长老却猛地发现，神武钟初引根本救没打算杀掉秋霁，不然秋霁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可这下，不一定了落天长老害怕着，若是自己死了，钟初引会放秋霁一码吗？

    天色很暗，以为方才的山火燃远了，天上不断的有白雪落下，掉落在地上时，却在顷刻间融化掉了。不久以后，就黎明了。

    忽地长剑刺穿胸膛，那声响刺得人耳膜一痛，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渗入了泥土中。

    那一刻，秋霁承认，那样的痛是他无法承受的，那种刺在心上的钝痛感：“长老？”

    落天长老没有回应。

    秋霁抬头一看，钟初引擦拭干净剑上的血，收剑归鞘，在黎明的时候，钟初引的背影在光里渐渐的消失了，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落天长老逐渐透明的尸体。

    此时的秋霁也是伤痕累累。

    黎明的光辉里闪过一团巨大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匆忙赶来，砸在地上，等秋霁反应过来，封玄冥来了，那位神明满身都是血，和秋霁比上去没有好多少。

    想必他是方才才从九重天上跑下来的吧。

    封玄冥似乎意识到自己来晚了。

    他扫视了一遍四周，满目疮痍的玉颓山全然没有往日的半分影子，许久以后，他终于在废墟间看到了一个活着的人。

    那是一个和他有几面之缘的小妖。

    那小妖浑身都是伤，淡绿的衣衫上全都是血，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哭过，那小妖无力的跪在废墟里，一抬头，似乎也看见了他。

    不知道处于什么心里，封玄冥心疼了一瞬，明明自己也满身伤，还是若无其事的走到秋霁面前，半跪下来，不知不觉，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时后，天光大亮，破晓的光照亮了残破不堪的玉颓山大地。

    封玄冥似乎听到这小妖克制的呜咽了一声，蜷成一团。

    封玄冥突然有些自责了，他是玉颓山的山神，他没能保住自己的子民，昨日天君急急忙忙宣他上九重天，刚到天上，便被扣住，关在了他的仙府里。他感觉到不对劲时，立马往玉颓山赶，一路上遭到了围堵，辗转之后才在黎明时赶到了这里。

    可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赶上啊。

    眼见着这人愈哭愈伤心，封玄冥没有办法，手足无措的用已经遭到重创的法力帮秋霁疗伤。

    逐渐着这哭声变成了大哭，封玄冥几乎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玉颓山没了，落天长老也死了。”秋霁的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不成一句话。

    “跟我走好不好。”封玄冥慢慢说，那声音疲惫里带着释然，“我带你离开。”

    烟花三月，人间又是一片欢歌。

    郢川来了两个生面孔的人，那两人如同降世的谪仙，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刚一来到郢川便吸引了大多数的注意力，且不说那绿衣的少年，如何的美好。

    再看看旁边那位，衣袍华贵而不奢靡，眉眼凌厉深邃，一副天神下凡的模样。

    街市上的姑娘早就羞红了脸，捂着手帕痴痴的笑。

    两人从玉颓山下来后，一路南下，顺着一条河道径直到了郢川，这也是秋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来到了人间，人间颇为繁华，秋霁一时间眼花缭乱。

    “第一次来人间？”封玄冥注意到了秋霁那掩藏不住的小动作，觉得这孩子也许是常年居住在玉颓山，没见过山下的样子，所以对一切都新奇。

    秋霁从卖糖葫芦的老头身上收回目光，轻轻咳了一声，难为情道：“以前没来过。”

    偏偏那铺子里的雪花糕时不时传来阵阵清香，惹得秋霁的目光再次不自觉地飘了过去。

    没等秋霁说什么，却见封玄冥朝那处糕点铺子径直走去了，不一会儿，封玄冥回来了。

    顺便把一小袋泛着清香的糕点送到秋霁的手中，接过糕点，秋霁嗅到了一股花香。

    那花香颇为浓烈，让秋霁不禁怔住了，他想到了柳枝姐姐的翼笛饼。

    那少年鼻尖一酸，眼眶微微红了。

    封玄冥似乎习惯了似的揉了揉秋霁毛茸茸的头发，硬生生的把那眼泪揉回去了。换来的当然是秋霁的一个嗔怪的眼神。

    似乎是被那眼神震慑了一瞬，封玄冥不禁暗暗思索：“以前也没人教他带孩子啊，为什么就这般无师自通呢？”

    这时候，初春过了，春天才正式来临。

    不会再有那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雪，郢川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河畔几支细柳，波光粼粼里，水光潋滟，似乎人间，本不是那样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