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末和棉宝赶回京只用了十个时辰，他们这次走了官道，让驿站的人提前备好马匹，一刻钟也不曾停歇，等到京都时，已经跑坏了两匹马。

    至于陈知县，顾末派驻扎青州的冠羽军暂时扣押了他。

    冠羽军不是普通的侍卫军，严格来说，他们是战士，从前线上退下来的，因此他们不归这里的地方官管，而是归虎符管。

    恰好，四块虎符，顾府有一块，顾末临行前也把它带上了。

    等回到顾府后，时至正午，顾旻还未归来，顾清刚从宫里与圣上商讨完事务回来，他听到顾末和棉宝回来的消息，连官袍都还未脱下，径直去到顾老爷子的院子。

    冬日已过，饶是初春的太阳并不毒辣，但顾清平素淡然的脸上还是起了一丝波澜，甚至额间冒出一滴汗。

    等他进了院子，发现院里传来一股草药味，原来是此行到底给顾末长了个心眼——有人要害他们家！虽说顾府的人基本都是服侍了他们许久的，但顾末赌不起，只能让人将药炉搬至顾老爷子的院子里，然后盯着人认真地熬。

    此时何大夫在给棉宝把脉，她到底是小孩子，体力并不比得上顾末，这十个时辰不间歇的赶路，还是让她产生了一丝不适。

    何大夫号完脉后，只说是辛劳过度，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顾清和顾末同时松口气。

    顾末站在房门边，听着侍女给他讲他们离开的这几日顾老爷子依旧沉睡不醒，眸色不禁沉了沉。

    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在这株溯夕之上了。

    这药需得熬满两个时辰，但几人都未离开，而是守在顾老爷子的床前。

    随着时间流逝，药香味越来越浓，终于，一股清香弥漫在院子里。

    有侍女来报：“大爷、三爷，药已经煮好，只需再冷上片刻，便能入口了。”

    “嗯，你务必仔细守着，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

    “是。”那侍女复而退下。

    直到何大夫说一句“可以了。”才最终又将那碗药端起来。

    一勺又一勺的汤药被喂入顾老爷子嘴中，随着最后一滴汤药殆尽，棉宝的心依旧揪着。

    到底有没有用呢？何大夫说就靠今天晚上了。

    顾清不让棉宝继续守着顾老爷子，他说：“要是父亲醒来见你又病倒了，那他定会自责的。”

    棉宝无奈，且她感受到自己确实昏昏欲睡，便只好答应去房里休息了，只是她鼓着小脸，装作威胁似的说：“那舅舅可一定要让人来叫醒我，我要看着爷爷醒来。”

    顾清淡淡一笑，道：“这是自然，知道你最有孝心。行了，快去休息吧。”

    棉宝回到房内，春桃见她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几两肉，在这几日竟又消瘦下去，着实有些心疼，便让厨房端来一碗鸡蛋羹，让棉宝先吃了点再睡。

    等棉宝醒来时，窗外已经一片黑了，为了让她安睡，春桃提前将蜡烛给熄了。

    她是被春桃给叫醒的，春桃的嗓音里是止不住的激动：“小姐小姐，老爷子已经醒啦！”

    棉宝猛然从梦里惊醒，她梦到顾府被害，满门抄斩，春桃也被罚去做了苦役，因此突然听到春桃的声音，她还有些愣。

    “春桃姐姐……？”

    “嗯？”春桃太激动了，因此没听出棉宝声音里的迟疑，而是笑着说：“小姐快些起来吧，大爷和三爷特意让我来告诉小姐这个好消息呢！”

    棉宝悄悄叹一口气，原来刚刚是在做梦。

    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春桃给她将衣服穿好，连鞋子都忘记穿了，就想往外跑。

    “小姐，”春桃忍住笑意，拉住棉宝，然后将绣着金丝的翘头鞋摆在她面前，又道：“老爷子才刚醒，现在正在喝粥，你不必这样着急。”

    棉宝彻底回神，然后晃了晃小脑袋，彻底将梦里的那些事抛去身后。

    等他们到时，顾老爷子仍在喝粥，因为躺了太久，他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看见棉宝来了，他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道：“乖孙，快过来让爷爷看看。”

    棉宝强忍住不让泪水落下，她飞奔向顾老爷子，临到床前又不禁放慢了脚步，恐惊扰他。

    “爷爷！”棉宝张开双臂，投入顾老爷子的怀里。

    “诶。”顾老爷子拍拍棉宝的肩膀，道：“听你大舅舅说这次是你随你小舅舅去找的药，下次可千万别再这样了哦。”

    棉宝摇头，说：“若爷爷仍有危险，棉宝还是要去！棉宝不怕危险，棉宝只怕再也见不到爷爷了。”说着，她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曾经历过母亲的离世，她的母亲是忽然失踪的，那天她本来该上山采药，却直至半夜还未归来，沈老太太骂骂咧咧说她跟野男人跑了，可是棉宝不信，她坐在那间漏风的屋子里，一夜未睡，直到天边泛出光亮。

    她不想再经历家人的离去了。

    “傻孩子，你还这么小，爷爷怎么能放心呢……”顾老爷子的心头也涌上一股悲伤。

    “爹，”顾末斜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看到顾老爷子苏醒，他又恢复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就放心吧，棉宝这回跟着我出去，可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呢。若不是有她，我还走不出那地火呢！”

    顾老爷子看见他这副样子，抑制住悲伤，瞪他一眼：“这么大人了还站没个站相，要是棉宝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来见我！”

    顾末陪着笑 ，但也坚决道：“跟我在一起，绝不会让棉宝出事的！”

    顾老爷子这才不看他，而是摸了摸棉宝的头。

    顾清见这边停下，才和顾末对视一眼，道：“父亲，三弟这次东行，遇到了一知县阻拦，我们想，估计是京都这边传过去的。”

    顾老爷子眉头一皱，道：“好了，这事稍后谈，现在让我陪陪我的乖孙女。”

    顾清点头，立在一旁和顾末一起站着。

    如今天色虽晚，但顾府灯火通明，一片其乐融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