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理会侍卫的面面相觑，裴折寒拉着棉宝，径直去了御花园。

    天天渐渐暖和，后宫的妃嫔们也都纷纷出来闲逛。

    棉宝注意着前方乌泱泱地围绕着一大群美人，她们个个环肥燕瘦。为首的那人约莫三十五六的模样，生得自是极好，她身形婀娜，眼如秋水含波，嘴如樱桃沾露，一袭绯红百花曳尾裙，外罩一件藕色披风。其她美人各有姿色，但与她相比仍是要弱上几分。

    棉宝不知她是谁，但握着她的手明显一紧，她知晓裴折寒认识这女子。

    她在犹豫要不要上前，但那女子已经看到他们了，脸上露一丝浅浅的微笑，朝他们招手：“寒儿，快过来。”

    裴折寒边拉着她走，边低声道：“这位是温贵妃。”

    温贵妃？棉宝脑中瞬间想起一个人——晋王。她想到了小舅舅曾对她说，温贵妃便是晋王的母妃，这些年颇得圣宠，连带着晋王也有一争高位的心思。

    棉宝不喜欢晋王，因为他多次对顾府下手，在朝堂上打压大舅舅，在生意中损害二舅舅，大抵是想吞下顾府这块美味的糕点。

    边想着，他们已经近了，裴折寒是晚辈，于是对温贵妃行了个半礼。按理说棉宝应该行叩拜大礼的，可是裴折寒拉着棉宝的手不放，于是棉宝跟着他一起只微微屈膝。

    温贵妃对此似乎不是很在意，她摆了摆手，温声问道：“这位是谁家的小姐？本宫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棉宝脆声道：“回娘娘，臣女出自顾府。”

    “哦？”温贵妃凤眼一眯，眸中似有利光划过，“你便是顾府新找回的那位小姐？瞧着年纪不大，如今几岁了？”

    “回娘娘，过完年，臣女今年该满六岁了。”棉宝声音不卑不亢。

    “哦。”温贵妃不再多言，扭头朝裴折寒道：“寒儿，可是来御花园赏花？你身边的侍卫呢，怎么没让他们陪着你？”

    裴折寒面色平淡，道：“皇祖父让我带顾妹妹来御花园赏花的。”

    至于侍卫一事，他并不想多说，连他也不明白为何突然任性不想让侍卫跟着，只想两人同游。

    温贵妃八面玲珑，也不再追问，只轻声说：“那你们便去玩吧，小心着你的身体。”

    “是。”

    说完，裴折寒便拉着棉宝的手向御花园的另一边走去，棉宝转身时还能听到身后嫔妃们的私语声。

    另一边要略微凄凉一些，那是一处荷花池，因为时节未到，池内只有一些残存的枯枝败叶，不过棉宝能想象出夏季时这里满池荷花的景色。

    裴折寒拉着棉宝踏入一道小径，那里有一条道通往八角亭的路。走了半天，棉宝也累了，便坐到亭内休息。

    四周都静下来了，只剩远方有鸟鸣。

    棉宝不知怎的，蓦得心跳得飞快。

    裴折寒没有看她，他看着那一池枯黄的残荷。

    突然，棉宝听见他开口了：“我的母妃就是在这个时节去世的。”

    棉宝一惊，秦王妃不是还在吗？难道宫宴上看到的那个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裴折寒继续道：“那位是我母妃的亲生妹妹，并不是我的生母。”

    “我出生时就带有弱症，寻遍名医也治不好。母妃生我时难产，身子本就虚弱，因为为我操劳，在我不满岁时便去了。”

    “人人都说我天煞孤星，说我克死了我的母妃。”

    裴折寒低声道。

    “父王厌弃我，舅舅指责我，只有皇祖父对我好。”

    棉宝心里升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情，她也没有母亲可以依靠，亲生父亲带着后母也对她不好，不过幸运的是她遇到了顾家人，回到了顾府。可是裴折寒只能被困在秦王府，就算在王府吃穿不愁，可是一想到王府那么多人，而裴折寒只有孤零零一人，她便有些难受。

    裴折寒不再看她，而是又看向远方：“其实我挺羡慕你，顾丞相他们都很疼你。”

    棉宝不知他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说出的这句话，她握住了裴折寒的手，想给他传递一丝力量。

    有清风拂来，带来了暖意。

    “所以，你可不可以做我的朋友？我会好好保护你！”

    年幼的裴折寒脸上满是认真，他紧紧握住棉宝的手不放。

    “朋友？”棉宝有点疑惑，在她心里，从上次裴折寒护着她时，他们便已经是朋友了。

    不过她狠狠地点头，脸上扬起一抹微笑：“嗯！我们是朋友！”

    裴折寒脸上也升起了笑意，他宝石般璀璨的眼眸散发出光亮。

    “说好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我也是！”

    棉宝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裴折寒顿了一下，然后主动拉着棉宝的手，道：“好。”

    两个小孩又聊了几句，大多都是棉宝在说话，她将自己初到京都的感受、交往的好友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注意到裴折寒的情绪，她没有讲舅舅们是如何的宠她。

    太阳渐渐升至最高空，没有夏日的毒辣，这阳光刚刚好。

    有太监寻来此处，看见两个孩子坐在亭子内，尖声道：“寒殿下，顾小姐，陛下正寻你们，将要用午膳了，快快跟奴才来吧！”

    棉宝这时才惊讶时间流逝是如此之快，于是又蹦蹦跳跳地拉着裴折寒一同离去了。

    用过午膳后，留下顾清与惠帝商议朝事，顾老爷子和顾末则带着棉宝出宫。

    临行前，棉宝看着裴折寒，白白的小脸上满是不舍，她一步三回头，低声与他道别：“我下次有机会一定会来看你。”

    裴折寒则没有那么多外露的情绪，但也回道：“好，我等着你。”

    少年的情谊最是真挚，但皇宫不比他处，想要自由进出属实不易，两人都没料到，这一别后，竟会有长达十年的时间未见。

    棉宝坐上马车，不似往常那般喜欢掀开车帘看外面热闹景象，相反，她低垂着脑袋，看起来颇有些惆怅。

    这一幅模样逗得顾末笑，但顾老爷子的神色却不是那么好，他也似有什么心事，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