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雅经常在QQ上问李辰川是否去打球，以准备市青赛的名义。

    汪雅希望从相处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李辰川的沉默，让汪雅束手无策。

    “我是无语了，他惜字如金，跟我说过的话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汪雅一下子跳上床，手脚成个大字。

    苏黎紧蹙着眉，若有所思，“你觉得李辰川打球打得怎么样?”

    汪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错啊，要不然也不会进校队嘛。”

    “我的意思是，他打球的时候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苏黎看着汪雅，有些急切。

    “没有啊，就是每天他回去得挺早。”汪雅满脸写的都是问号。

    苏黎看汪雅还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撇着嘴说，“你不觉得蹊跷吗，如

    果是被霸凌了，身上应该是会有伤的，但他打球打得好好的。”

    汪雅这才明白苏黎的意思，“那你是说李辰川根本就没有遭受霸

    凌?这不可能啊，一个人的性格是不可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的啊。

    汪雅不是很认可苏黎的观点。

    “或许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欺凌。”苏黎坚定地说。

    一阵沉默。

    “精神控制!”苏黎和汪雅眼神相触，异口同声地喊着。

    “这几天你翻翻之前几年的校园网，看看是否有关于李辰川的帖子，

    我负责调查一下李辰川的生活轨迹，一般来说遭受长期精神控制的人

    容易做出极端行为。”

    汪雅说着就给李辰川发  约定明天的训练时间。

    第二天，汪雅早早地来到了羽毛球场。

    挂在半空的太阳渐渐陨落，撒下最后的几缕光，落在背着书包的李

    辰川身上。

    仅仅几个回合下来，李辰川便要回去，称自己还有功课要做。

    李辰川匆匆地把球拍放回包里，背起书包往门外走去。汪雅紧紧跟

    上，悄悄躲在他后面，相隔十几步。

    天边的火烧云在做垂死挣扎.不愿陷进深邃的海里。

    李辰川脚步匆忙，转入了图书馆。

    汪雅也跟了进去。她躲在一排排书架丛里，李辰川挑选好书籍，汪

    雅踱到李辰川刚才找书的那排书架，上面写着：法学论文。

    汪雅有些失望，她有些迷离地回到宿舍，把这甚微的“收获”告诉给了苏黎。

    苏黎似乎意识到什么,拿起手机打开校网，搜索框上：法学系毕业

    论文的交稿时间。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官方日期：大四上学期。

    汪雅不明白苏黎在警觉什么。但第六感告诉她，问题确实出现在论

    文上。

    她点开星州国际大学的官网，找到法学院_应届毕业生论文

    已发布学生这一栏，顿时表情木然。

    苏黎察觉到汪雅的神经上的惊慌.附上去看着汪雅的手机.名单首

    位，赫然三个大字：李辰川，后面紧跟着几个灰色小字说明：待审批。

    而其余已经提交论文的学生名字后面.全是绿色的“已通过”。

    难道是李辰川的教授在刁难他.一直不给他论文通过?苏黎暗自想着。

    “不可能.”汪雅突然说道。

    把苏黎吓了一跳，以为她真练就读心术了呢.

    “不可能这么简单，这无法解释李辰川对于特定场景的恐惧情绪。”

    苏黎点点头，紧紧地抿着嘴，眉头拧在了一起.“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问题出现在李辰川教授身上了。”

    汪雅盯着手机，想着下一步的进展。突然，一条信息弹出来，是张

    辉发的：打球结束了吗?

    【花枝雪】四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啊。咋了?

    【辉仔】这都十点多了，马上宿舍都锁门了，李辰川还没有回来。

    【花枝雪】他打完球去图书馆写论文了。

    【辉仔】?

    【辉仔】校图书馆周一九点半就关门。

    汪雅大脑“轰”一声巨响.“出事了!”

    汪雅的声音中有着难掩的恐慌，

    说着从床上爬起来。

    苏黎拿过汪雅扔在一边的手机，张辉又发来了几条。

    【辉仔】而且他的毕业论文早通过审核了。

    【辉仔】还写啥论文?

    苏黎用汪雅的手机打着字，发了过去。

    【花枝雪】别睡了，出事了。

    【花枝雪】在法学院教学楼下集合。

    苏黎穿上鞋，跟着汪雅急急地要出门。

    戴航和方沅被她俩急促的动作惊动了，还以为她俩打了起来，赶忙

    从屋里跑出来。

    苏黎看到戴航和方沅慌张的神情，丢下一句“救人”,飞也似地冲出

    大门。

    方沅愣了一下，还没缓过来，就被戴航拖着跟了上去。

    亏成一丝的月飘在墨池般的夜里，深秋的枯叶随着风摇晃，在做垂

    死的挣扎。

    死寂的石头路上弥漫着霜露蒙住泥土的凄凉，池塘里散发着腥臭。

    四个人零零散散地跑着，似是悲惨的逃难者。

    法学院的大楼渐渐在浓雾中显露出轮廓，庄严的红砖像是凶恶的禽

    兽，吞吐着无辜的人们。

    张辉已经在楼下等着，踱来踱去，焦急地张望着。

    “找到了吗?”汪雅遥遥地喊着。

    张辉看到跑过来的四个人，无奈地摇摇头，“出什么事了?”

    “李辰川估计是被威胁了，害怕他想不开。”苏黎淡淡地说。

    戴航和方沅看看张辉，又看看苏黎和汪雅，他们刚刚才知道，同校

    的李辰川学长遭受着威胁。

    “咱们分开找吧，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打电话。”苏黎说完就往法学

    院里跑去。

    张辉和汪雅各自向着北边和西边跑着，戴航本要跟着方沅，毕竟夜

    深人静，他不放心。

    “你找你的，救人要紧，别担心我。”方沅推开跟着他的戴航，在别

    人的安危面前，他可以什么也不顾。

    “有情况给我打电话啊!”戴航冲着方沅的背影喊着，一个转弯，方

    沅消失在夜色里。

    方沅往东边跑，穿过学校的实验林地。高大的树影一点点往后倒，

    蓬乱的红枫落叶，在黯淡的月下反射着斑驳的光，显得狡诈。踩在脚

    下，发出无情的嘲笑。

    方沅努力让自己无视这些诡异的想法，一心想找到李辰川。

    终于穿过那片林地，前面是校体育馆。方沅紧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往体育馆走去。

    苏黎一间间教室地找着，急切的呼喊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开撞去。

    苏黎找到李辰川上课的教室，找到他的位子，已经翻烂的法学教材整

    整齐齐地堆放在桌洞里。

    苏黎翻出李辰川的计划本，一页一页地看着。

    日期从大三上学期开始，一切都还是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每天

    除了日常作业以外，还有很多的训练安排，以及一些校园活动。

    但从大四上学期开始，也就是10月以来，计划本里的内容发生了

    很多的变化：李辰川去图书馆的次数变多，也基本不参加除了社团时

    间以外的校园活动，还有每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的“待写论文。”

    更奇怪的是，每篇论文的主题都不一样，但可以确定都是法学的范畴。

    苏黎将这反常的计划本一面面拍下来，合上本子，去找本子上反复

    出现的“熊教授”的办公室。

    汪雅来到了天文台，她隐隐约约看见，高塔上站着一个人，眺望着

    无尽的黑暗。

    “李辰川!”汪雅鼓着喉咙喊着，“你等我一会，我也上去看看风景!”

    说完汪雅开始向上爬。

    一级一级的台阶旋转上升，令人头晕目眩，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汪雅气喘吁吁，这辈子都不想再爬这该死的楼梯了。

    她后来才知道李辰川在很多个夜晚都是这样过来的，

    “深秋的风应该挺凉吧，”汪雅拉着李辰川坐下，“这儿的风景还不错哦。”

    汪雅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平缓，若无其事地说。

    “还不错。”李辰川淡淡地说。

    “或许生活没有这么糟糕，换一种活法呢?”汪雅直奔主题。

    李辰川明白汪雅在担心什么,面无表情地浅笑一下，“你放心，我还

    没有想要跳下去。”

    “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你可以把所有委屈都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

    法。”汪雅看着李辰川，眼神中散发着坚定的光。

    “没有用的。我们扳不倒他。”李辰川的语气中，已然没了少年的朝

    气，只有妥协的懦弱在苟延残喘。

    “学法律的，你在怕什么?”汪雅紧皱着眉，为李辰川遭受的不公气

    恼，也为李辰川的放任态度。

    “法律?我其实还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如此一身正义，想去

    拯救所有沉陷在不公的人们，”李辰川冷冷地说，似是为自己的天真，

    也似是为这颠倒的世界。

    汪雅看着眼前这个被黑暗吞噬，无力挣扎的李辰川，无论如何也想

    不到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月，将原本被众人视为榜样的他侵蚀地体无完

    肤，再也看不到当年上台领奖的翩翩然，也看不见那深埋在心底的意

    气风发。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汪雅轻声问。

    “不知道。”李辰川眼神涣散。

    “去试试看吧，我们一起，去把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汪雅和李辰川四目相对，李辰川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女生骨子

    里的善良和热烈。

    李辰川没有说话，他看着远方，鱼肚白悄悄从地平线弥漫开，这是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走吧，天亮了。”汪雅笑着。

    李辰川点点头，跟在汪雅身后。

    【花枝雪】找到了，在天文台，现在往回走。法学院门口集合。

    【航】收到

    【辉仔】终于找到了，累死我了

    【hosting】嗯

    法学院门口。

    汪雅和李辰川到的时候，戴航，苏黎和张辉已经在那等着了。

    张辉上前紧紧搂住李辰川的肩，“大晚上的，吓死人了你知道吗…”

    张辉不停地骂着李辰川。

    李辰川一言不发，一股暖意在心底涌发，伴随着的还有沉寂已久的

    抗拒。

    良久，“谢谢大家了。”

    戴航往东边远远张望着，有些不安。他拨打着方沅的手机，但随着

    一声又一声的通话音，戴航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焦躁，“你们看到方沅了

    吗?”声音里夹着几分恐慌。

    空气一时间凝结成冰，但很快又炸裂开，崩到每一个人的脸上。

    戴航看大家都默然无声，最后一道防线直接崩溃。

    戴航疯一般乱跑，像是一尾四处游走的彗星。

    “往东边走，大家一起!这次别又走丢了!”

    汪雅喊着向戴航跑去。

    惊起了栖在枯枝上的麻雀。

    “方沅!”戴航冲在最前面，一步一个踉跄，漫长而虚渺的回音，让

    他感觉大腿发软。

    “方沅!你在哪?赶紧给我出来!”

    戴航向四处喊着，叫着，渐渐失去了理智，他现在笃信是方沅在捉弄他，故意躲起来了。

    林地里一小片一小片起伏的山丘，中间夹着一条崎岖的石路。

    树影摇曳，凄惨的风声吹着警笛，凌厉，令人悚骇。

    汪雅紧紧跟在戴航身后，“方沅!小沅!”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像是被

    风锁住了喉咙，有些哽咽。

    “哭什么哭?方沅只是躲起来了，又不是…”戴航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那两个字卡在嗓子眼，让他窒息。

    “你不好好跟着他，你瞎跑什么?”汪雅用发红的眼瞪着戴航。

    “你难道不知道他对于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浮想联翩吗?晚上的林地，你也

    敢让他自己进来?”汪雅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方沅是她从小学开始，十二年的同桌，汪雅已经把方沅当成了自己

    的亲弟弟。

    至于方沅怕一个人待在黑暗里这事，戴航是知道的。

    小时候，方父母经常外出不在家，就把小沅放在岚姨家里。

    岚姨怕小沅晚上睡觉乱踢被子，便让小沅跟自己一起睡。

    小沅那时候不太愿意跟除了妈妈以外的人睡在一起，岚姨只好让小沅睡在了小航旁边的

    卧室里。

    小沅有些认床，一时间睡不着，就睁开眼看窗外的月亮。

    树枝摇晃

    着灰影，映在玻璃上，白色的窗纱飘动，几声风的呻吟，似是恶鬼的

    邪影。

    吓得小沅缩进了被窝，瑟瑟发抖。

    窗玻璃剧烈晃动，像是有人企图破窗而入。

    小沅紧紧攥着被沿，身上冒着虚汗。

    突然，有人掀开了被子。

    小沅直接吓昏了过去，连一声惊叫也没有。

    小航抱着他，躺在床上，

    “没事，别怕，我在这儿呢。”

    小航轻轻拍着小沅的背，悠悠地摇晃着，如同哄着婴儿入睡一般。

    小航看着小沅软肉嘟嘟的腮，忍不住捏了两下。

    发白的脸让小航感到心疼，也是从那时起，小航便发誓要护小沅周全。

    汪雅的话提醒了戴航，他揪住跑过来的李辰川，眼神中透射着凶狠，

    从牙缝里挤出，“要不是你TMD大晚上不回去，方沅也不会走丢!”

    李辰川深感愧疚，没有说话，默默地低着头。

    他知道，安慰对于一个丢失挚爱的人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苏黎一把拽开疯掉了的戴航，朝他脸上“啪”就是一耳光。

    “清醒一点!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是谁对谁错，而是找到方沅!”苏黎厉声喝道。

    戴航被这清亮的一下拽回了一些理智，眼中的凶恶散去，剩下的只

    有无尽的哀伤与恐惧。

    他恐惧方沅的遭遇，也恐惧自己没能实现儿时

    的诺言。

    几个人继续向前赶去，早一秒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无限的希翼。

    穿过林地，视野一片开阔，独有一栋体育馆堆在那儿，笼罩着所有

    人最后的一线希望。

    他们拼命朝体育馆跑去，似乎已经确定方沅就在那里。

    李辰川钉在原地，脸色煞白。

    苏黎跑了两步，扭头发现李辰川还在原地，“李辰川，快点啊!”

    李辰川没有说话，无神地看着眼前的体育馆，瞳孔放大，发散的神

    经网络清晰可见。

    惶恐不安的脸上，透出难以抑制的绝望之色，他极力扼制着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两只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双腿抖动得难以站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渐渐瘫倒在地。

    苏黎意识到不对劲，跑回来搀着李辰川。

    李辰川目光呆滞，嘴里嗫嚅着，“不要…去…”

    苏黎猛一抬头，看向体育馆，“张辉!”

    “你在这看着李辰川，给汪雅打电话，让他们别慌着进去!”说完苏黎拔腿就往体育馆跑。

    汪雅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接电话，满脑子都是方沅。

    戴航和汪雅先一步到了体育馆，“方沅!”汪雅喊着。

    戴航环顾着空荡的场馆，木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破旧孤立

    的篮球架支在角落，剥落的墙皮诉说着不堪。

    “戴航!汪雅!”苏黎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丸子头也凌乱散开，“就是这!

    李辰川的恐惧来源!”

    一股凉意从汪雅的脊背袭上大脑，她感到头晕目眩，“快找啊!”

    三个人在一楼的主场馆没有任何收获，但无意中发现了一处藏在门

    后的楼梯，扶手上落满了岁月的尘。

    怀着忐忑的心，他们三级并做一步，二楼的安全门紧锁着，三个人

    来到了三楼。

    狭仄的走廊，漫着一股腥潮，黏腻的地板泛着一阵阵恶心。

    走廊两侧，整整齐齐地排着一间间屋子。

    戴航一个个打开门查看着。

    “方沅!”戴航大喊一声，苏黎和汪雅赶紧跟上。

    方沅缩在屋子的角落里，两只手紧紧抱着身子，指甲掐进了胳膊里。

    戴航双手捧起方沅的脸，方沅紧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似雪的

    脸上显出几分苍白，整个人就像一片枯叶，终于落入沉沉的黑暗，没

    有任何声音。

    戴航搂住方沅的头，把方沅的脸深深埋在怀里。

    他全身痉挛地起伏着，后颈骨忽高忽低，泪水从清俊的脸上滑过，在微微月色下，是如

    此的凄凉。

    “没事，没事，我在呢，不怕了。”戴航轻轻拍着方沅，有些哽咽。

    戴航抱起方沅往校医院走去，他不放心，生怕方沅出什么差错。

    几

    个人从体育馆出来，正好迎着第一缕耀眼的光，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

    不安。

    惊吓过度的方沅半躺在病床上，戴航给他剥着橘子。

    “对不起。”方沅低着头，小声说着。

    戴航挑起眉，抬头看着方沅。

    “我不应该自己乱跑，我…”方沅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一股香

    甜随着汁水流入。

    \\\"怪我.没有陪着你.\\\"戴航理了理方沅的发梢.“甜吗?”

    方沅点了点头，眼前的戴航逐渐模糊，泪水朦胧了双眼。

    “我陪着你，一年四季。”

    方沅渐渐恢复，情绪一天一天平稳，李辰川在汪雅和苏黎的帮助下

    也终于直面现实，从教授手里拿回了十几篇论文的版权，而教授也因

    恐吓、侵权等被开除处分。

    李辰川逐渐变得开朗，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用汪雅的话来说，就是眼里又有了光。

    而汪雅不知道的是，李辰川开始悄悄地喜欢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