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江南的布庄待了十六年，终于得偿所愿嫁进了皇宫。

    大婚当日，天子将刀刃抵在我的咽喉上，双目血红。

    \"阿妩，当初你不该入宫。朕的爱人，只有她一个。朕的皇后，也只能她来做！\"

    他不知道，我渴求的，从来不是他的怜惜。

    我所图的，从来都是天下。

    后来，他却衣冠散乱地跪在我的脚边，苦苦哀求我不要赶走他。

    1

    皇宫的消息传到梅氏布庄时，我正将手伸进结着冰茬的木桶里。

    梅月滟一脚踢翻木桶，布料混着冰水洒了一地，映出一张娇柔妖媚的脸。

    她用那双柔荑狠狠拽过我满是冻疮的手，吊梢眼一斜。

    “没用的贱婢，身为我梅氏布庄的姑娘，却连双手都保养不好！”

    她的丫鬟柳霜阴阳怪气笑我：“我们大小姐让你干活，没让你作践自己。”

    “等阳陵侯世子来提亲，可别让我们布庄被笑话了！”

    我无动于衷地盯着那滩冰水，只觉得她愚蠢又吵闹。从梅家大小姐撞破世子与我见面后，这样的事情，上演了一出又一出。

    “你装什么清高！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梅月滟伸手就来扯我，“你说话啊，哑巴了吗？”

    “大小姐，瞧她长得一副狐媚样，与她那小娘一出货色……”

    我变了脸色，眼底寒光闪过。

    “世子殿下斯文儒雅，倒是与你这泼皮丫鬟般配。”

    空气一瞬间的凝固，清晰的巴掌声响彻后院。

    柳霜不敢置信地捂住脸，紧张地盯着突然发狂的梅月滟。

    “就凭你也配爬殿下的床！”

    我冷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巴掌留在那丫鬟脸上，嘴角留下的血和求饶声混作一团。

    “本小姐和殿下青梅竹马十载，他何曾对其他人动过心？”

    就在梅月滟涕泪涟涟，突然想起我还在身边的时候，庄里的管家急匆匆跑来。

    “大小姐，宫里下了御旨，您和二小姐快去客堂吧，掌柜的已经在候着了。”

    梅月滟怨毒地瞥了我一眼，眼里尽是厌恶和不屑，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要是再惹了什么事端，本小姐便打断你这双腿。”

    我端庄稳重地蹲身行礼，跟在梅月滟身后。连一旁半晌不敢插嘴的嬷嬷，都要感叹一句“二小姐好气度”。

    梅氏布庄的女子，自应当温文尔雅，知书达礼。若是没有嚣张跋扈的资本，终将被踩在脚下，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2

    我跟在梅月滟身边，款步进了客堂。

    她不顾掌柜劝阻的眼神，一下子扑进梅夫人的怀里。

    “娘！滟儿教训乡野丫头，误了时辰，爹爹不会怪我吧。”

    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向我使眼色。

    我没有像以往一样主动上前请罪、领罚，目光从分列两边的侍卫身上一一滑过。

    这个举动似是刺激到了梅氏大小姐，柳霜一下子冲到我面前：“愣着做什么，真当自己是二小姐了？梅氏当初收留你，不是替你收拾烂摊子的！”

    听闻此话，掌柜的眼神变了又变，抬手制止了这场闹剧，话音严肃又柔和。

    “阿妩，你是不是又在大庭广众下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是不是传到了世子殿下耳朵里，弄了不愉快？”

    自里字外，恨不能将粗鄙野蛮的印象，刻在天家脑子里。

    梅夫人见时机已到，连忙火上浇油。

    “这孩子自幼不服管教，实在没脸让宫里的人亲自来一趟。”

    “我家姑娘要是冲撞了贵人，定是她撺掇的，”梅夫人指着我，“你快认个错，兴许天家宽容，能饶你一命。”

    柳霜在我膝窝上一踹，我看着她那带着淤青的嘴角只觉得悲哀。

    同为女子，只是玩物终究是玩物。

    巴掌落下来的那刻，我没有躲。因为我知道，自有人替我挨罚。

    “不过一个奴婢，也敢对娘娘不敬？”

    一柄剑横在我面前，抬头时柳霜已经被两个侍卫拖了下去，脸上的惊恐未褪。

    “天子封萧氏为美人，属下等奉旨接贵人娘娘回宫，还请布庄行个方便。”

    那侍卫从始至终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扑通一声，掌柜跪了下去。

    “天子隆恩，梅氏定当肝脑涂地。”

    梅月滟脸色煞白地攥紧手中的帕子，被掌柜按着跪了下去。

    “还不快见过萧美人！”

    “走吧。”那个命人将大丫鬟柳霜碎尸万段的侍卫朝我伸手。

    我故意垂头不语，面色平淡，却被他一下子拽了起来。

    他的力道狠辣，那一双薄凉的凤眼中透着玩味，被掉落的发丝遮挡，仿佛暗中窥伺的鹰。

    只一瞬间，被看透的凉意从头到浇到脚。

    我稳稳施了一礼，目光落在侍卫身侧的美艳妇人身上，盯着她淡然道：“阿妩生性顽劣，身世不详，实在不堪天家厚爱。”

    字字诛心。

    “阿妩，不愿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