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禾肩膀霎时紧绷，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悲伤和自卑让她抬不起头，许久，她终于在那强烈的，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下点了点头：“我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银光色的夜光洒下，感觉整个空气都阴冷沉闷起来，沉默的着两秒钟里，整个世界仿佛安静起来。

    只有她，最丑陋，最不堪，被赤裸裸地晾在风里，被晒得心脏发疼。

    好在博尧并没有让她继续难堪，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她：“早点休息。”

    博尧拎着手机脚步匆忙的下楼，其实他一上来就注意到她，换了一身衣服，头发盘起来，皮肤比白天还白，微微泛着粉，却单薄，瘦弱，跟麻杆似的。

    脸还没他的巴掌大，长了一双澄澈的鹿眼，被水一浸，红彤彤的，涌动着不安，不像白天那种笑吟吟的发传单，边发边擦汗水，感觉像石头缝里的草，努力的往外生长，吸收阳光和露水，但是刚刚不知道梦到什么，还哭了鼻子，醒来不敢与他对视，变得敏感，自卑，对外界充满不确定性和不安全感。

    他猜测，估计是受身世的影响，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他决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对她视而不见，不找她麻烦吧。

    边想边回楼下的阳台，博尧不得不回想今天自己的举动，其实今天他去到那个路口，是因为他又出现幻听了，他最近已经出现过好几次幻听了，这次是有人告诉他，他的妹子被抓了，让他赶紧去拦截，他一路跑，跑到了那个路口，骤然看到念禾在那里发传单，猛然像是被谁棒槌一棍，瞬间清醒，才想起来自己的妹妹已经在五年前离自己而去了。

    如果没有及时看到念禾，可能他会不管不顾的直接冲出去马路上，想想后果都吓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再出事，母亲如何承受得住？

    他冷静了下来，静静额坐在石墩上看着发传单的姑娘，感觉她脸上的笑和妹妹一样甜，像太阳，温温暖暖的，还很乖巧，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博尧发现自己生病了，在五年前就发现自己病了。

    博尧从小在父亲家暴母亲的阴影下长大，那个夏天，博父出去赌博输了，喝醉酒回来，回来看到博母没有做饭，拿起凳子就往博母身上砸，他边砸边骂博母，为什么不做饭，为什么不给她钱，骂他赌博一直输都是因为娶了她，骂她是带有厄运的。

    博尧妹妹博晚晚看到了，上前阻止，结果丧心病狂的博父已经失去理智，连着博晚晚一起打，边打边骂，博母当时已经被凳子砸昏迷了，博父抡起凳子继续砸，直接砸在阻止着的博晚晚身上，动静很大，街坊邻居在门口听见动静，都不敢进去，因为经常家暴，有人阻止过，但是阻止的人也会被打，之前都只是拳打脚踢，没有闹出人命。

    博尧被同学叫回去后，看到的就是博父失去理智的一下又一下拿凳子砸在晚晚身上，他跑过去推开博父，转身看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妹妹头上都是血，因为她拦在母亲身上，受的伤比母亲还严重。

    他疯了一样呼叫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但是没有回应，他赶紧叫邻居来帮忙叫救护车，但是博父像被下了药，得了失心疯一样，拿着已经被砸得断裂的凳子继续砸博尧，妹妹正好苏醒过来，就看到这一幕，她突然伸脚想把博父拐倒，博父不仅没有倒，还转身把手上准备砸博尧的凳子砸向了她，也是因为这致命的一击，妹妹瞬间断气了。

    就这么两三秒的时间，博尧转头的时候，妹妹吐血倒在地上，他发疯的把博父推到在地，抢过他手里的凳子就往博父头上砸，结果没两下，博父瞬间五官出血，全身抽搐。

    邻居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博尧红着眼睛，抬起凳子砸向博父，博晚晚和博母倒在一边，现场非常的惨烈，就像一场杀凶案现场，有人报了警，有人叫了救护车。

    博晚晚被博父砸死了，博父被博尧砸死了，博母醒来知道这一消息，加上受伤严重，一受刺激，昏迷了过去，博尧被带去警局问话了，在现场的邻居也被叫去谈话。

    最后的结果邻居都帮作证是博父把母女俩打了，博尧只是正当防卫过当，加上他未满18岁，没有对他实施刑事责任。

    博母昏迷两个月才苏醒，但是她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博尧知道她失忆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这样的痛苦就让他自己承受吧，母亲只需要快乐的生活就好了，从此她只需要为她自己而活，没有家暴，没有无止尽的谩骂，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每天生活都担惊受怕。

    博尧骗博母说，她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父亲早就病逝了，她是不小心摔倒磕了脑袋昏迷了，以前在北方生活，她把家里房子卖了带他出来找外婆家，但是她在路上就出事了，就一直在疗养院。

    博母有很多的疑问想要问他，比如为什么要把房子卖了？为什么不继续去她外婆家？但是可能精力不齐，博母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怜爱的看着眼前长得清秀，但是很冷的儿子。

    博尧想起过去的往事，全身颤抖，其实近几年，他基本每晚上都会梦见倒在血泊的妹妹，五官全是血的父亲，会梦到自己满身满手的血，怎么也洗不掉。

    方念禾看着博尧脚步凌乱的下楼，听脚步声他有点慌张。

    她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在南方比较好的地方就是，天空很干净，可以看到洁白的月亮，闪烁的星星。

    鼻尖是芬芳的花香，方念禾静静的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时光。

    第二天早上，方念禾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就下楼。

    到二楼，博母热情的拉着她吃早点，博尧已经坐在餐桌边，细嚼慢咽的吃手里的包子。

    今天他身穿白衣，牛仔裤，依然是昨天洗得发毛的鞋子。

    轮廓硬朗，鼻梁自山根延伸，很直，像陡峭的滑坡。下颌线条锋锐流畅，漂亮得不像话。

    念禾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在想，他的骨头一定很漂亮。

    方念禾脚步顿了顿，挪向餐桌:“谢谢阿姨”她想，她回来后多多帮忙卖水果，做家务吧，互相帮助，相处起来更融洽。

    方念禾坐在博尧对面，对面的人，手机一直在响，似乎有很多的信息等着他回，后来他懒得打字，直接发语音。

    “让她明天来，老子今天不想搞，一个破轮胎，来来回回多少次了？”

    他冷笑一声，话锋冷锐，又痞又野:“真他妈能跑！”

    刚发出去，对面也回了一条语音。

    博尧手快，直接点开了:“ 那她还不是为了尧哥你嘛，就这追你的架势，都能感动天感动地了，怎么就感动不了哥哥你的心呢？”

    只是拿腔捏调，贼兮兮的。

    博尧嗤笑一声，回:“怎么？想给她儿子当后爸？行啊，你师傅我大方点，让给你，明天你接待她。”

    刚发出去，博尧的手机开始连环响。

    “尧哥，师父，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博爸爸，求求您，原谅我吧！等您老了，我在床边给您端屎端尿，绝无怨言。”

    最后发来一个哭着下跪求原谅的表情包。

    博尧言简意赅回了一个字“[滚。]”

    念禾心想:哦，原来他是一个修理师。

    博尧长得正，眉眼锋利，浑身上下一股狠劲，那副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模样，不知道迷倒多少姑娘少妇。

    刚才那位让人避之不及的客户就是其中之一，为了见他，每逢周末，必从另外一个市跑来。

    博尧烦不胜烦，就因为她是客户，不能明目张胆赶人。

    她又偷偷看一眼他的手，手指很长，指节分明，手背青劲微微凸起，不是很白，却很有力量。

    那么漂亮的一双手，整天修理汽车，都是各种汽油，有点可惜了。

    博母听他发消息的内容不以为然。

    博母:“小念禾，今天有什么打算？”

    方念禾放下手中的包子，抬头看向博母，眼睛眯笑:“我今天准备去市中心，找一份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