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胸口生出一股的怒火，抬脚就要上前去阻止他们。

    一只有力的手却把我拉住了。

    我回头望，是陈林风。

    “别去，这是别人的家事，也是村里几百年来的习俗。”

    他那双黑墨般的眼睛浑浊的让人看不到底，我的心一沉。

    眼前这个人让我觉得很陌生。

    女人的哀求声让我回过神来，我挣脱他的手，却又被另一双手给拉住了。

    “欣欣，走，跟妈回去。这事咱不能管。”

    婆婆边说，边拉着我往外走。

    我被婆婆跟陈林风强制带回了家。

    回到家，婆婆安慰我，说那女人身上的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会好的。

    可是女人的惨叫声犹如在耳，让我的心悬着，根本放不下来。

    陈林风试图让我忘掉这一切，他拉着我上楼。

    我问他，如果今年我还怀不上孩子，他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他低垂着眸子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笑道:“你肯定能怀上的。”

    他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股阴森的感觉。

    我被他看的浑身发麻，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想要离婚的念头。

    第二天，我是被炮仗声吵醒的。

    十五已经过了，怎么还会放炮仗？

    肯定又出事了！

    我脑中跳出这个想法，好像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一样。

    我拿上外套，慌慌忙忙的跑下楼。

    又是祠堂，全村的人又围在了祠堂。

    我还没走进，就断断续续听到村里人的议论。

    【哎，太可惜了，他才28岁，老婆还怀着第二个，怎么就死了呢！】

    【他家就只有他一个儿子，这一大家子以后不好过咯！】

    【平时阿兰就让他少喝点酒，这样迟早会出事的，你看，这不就出事了。】

    【怎么就掉鱼塘里去了呢！要是他醉倒在路边还好，这掉水里，哎……】

    我挤进人群，看到地上那随意放着的尸体。

    肚子一阵翻滚。

    呕

    因为没有吃东西，我捂住嘴干呕起来。

    男人脸上有些淤紫，眼球凸起，整张脸都泡肿了，看着有点吓人。

    但我还是看出了他是谁。

    他就是昨晚拿着竹杖拍喜的其中一人。

    因为在昨晚的四个男人中，就他笑的最兴奋。

    而且他几次打的地方都是对准女人的胸部打的，每打一下，他眼中的隐隐幽光就闪一下，像极了恶魔。

    他的死，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是意外吗？

    7

    我没敢再看那具尸体，更不敢再继续待着这里。

    我跑回到家让陈林风马上离开这里。

    但陈林风却不肯，他说，丧事大过喜事，要办完丧事才能走。

    就连婆婆都劝我多留两天。

    陈家沟实在是太偏了，根本没有车进来这里。

    我只能等陈林风一起走。

    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尸体，而且还是这么吓人的死状。

    我害怕的根本就不敢一个人在家待着。

    不知怎的，我走到了村口的大树。

    因为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去帮忙了，这里反而一个人都没见到。

    一个穿着黑色棉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从村子走了出来。

    是昨晚那个女人。

    “你，没事吧？”

    我走过去，喊住她。

    她眼神警惕的看我，看到是我后，松了一口气。

    伸手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把那青紫的脸藏在帽子下面。

    “没，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对陌生人的疏离感。

    想起自己昨天的无能为力，我那些关心的话最后只化成一句。

    “对不起！”

    女人错愕的抬头看我，从不解，到释然，只用了三秒。

    “不怪你，当时就算你出面阻止，他们也不会停手的。”

    她的眼神太过悲伤，那是对自己的未来认命的眼神。

    我抿了抿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朝我点了点头，便抬脚离开了。

    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停下，转身看着我。

    表情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开口。

    “晚上尽量不要出门，更不要靠近祠堂。”

    说完，她扭头就离开了。

    直觉告诉我，她肯定知道点什么，但是我不敢追问。

    晚上，死去的陈国栋家人从十几里外的别村喊来了阴阳先生作法。

    农村的夜很静，就算关上门窗，依然可以隐隐约约听到阴阳先生那神神叨叨的声音。

    自从初一那天后，我睡眠就一直很浅，而且还要开着小夜灯才能入睡。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就醒了。

    我伸手想去抱陈林风，手却扑了个空。

    身边的位置是凉的，我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睁开眼，漆黑的一片，小夜灯不知什么时候关了，我忍着冷意起身去开灯。

    眼睛却瞥到窗外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黑暗中，像两盏鬼火一样漂浮在窗边。

    我瞬间头皮发麻，猛地钻进被窝，整个身体卷缩在被子里，手脚变得冰冷无比。

    喵~

    喵喵~

    一声声猫叫声从窗外传来，从开始的尾音拉长，到后面慢慢变得急促。

    就像在催促我一样。

    缓了好一会儿后，我伸手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

    起身，“啪嗒”一声，快速打开灯。

    灯光照亮屋子的每个角落，我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再看窗外，早已看不到猫的身影。

    8

    我拿着手机下楼，发现楼下的灯是开着的。

    从下面隐隐传来婆婆和陈林风的声音。

    【阿林，你跟欣欣今年一定要怀上孩子，知道吗？】

    【我们家不能出现被人拍喜这种丢人的事，回去后你上点心，努力点。】

    婆婆语气有些不耐的告诫陈林风，跟以前和蔼的她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知道了。】陈林风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欣欣是城市里的人，身体不比我们，禁不起拍喜。】

    原来婆婆这么关心我，我心里有点暖暖的。

    可我的感动还没维持两秒，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浇灭了。

    【别像昨晚阿霞那样，给人拍了几下，人就这样没了！】

    【要是欣欣也没了，我可没钱再给你娶第二个！】

    她说，昨晚那个女人没了？！！

    那我今天看到的是谁？？

    我整个人像没有了一样灵魂瘫坐在地上，拿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一股阴森可怖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这个村子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

    为什么都死人了，他们还表现的这么冷静？就像习以为常了一样！

    【还有这事，别让欣欣知道，要是把人吓跑了，你自己找回来。】

    说完，她就出门去了。

    我怕陈林风突然上来，知道我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赶紧捂着嘴轻手轻脚的走回房间。

    我死死盯着房门，第一次害怕陈林风会上来。

    怪不得今晚祠堂的哭声格外多，原来是死了两个人。

    两家人在轮流哭丧。

    这晚上，我一晚都没睡，坐在床上静静的听着从祠堂传来的各种声音。

    陈林风也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现在的我，比起鬼，我更害怕人!

    鬼最多只是吓吓我，但人可能会害死我！

    快到六点的时候，祠堂那边就断断续续传来响亮的炮仗声。

    我下楼，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说一家只要去一个人就行了吗？他们怎么全都去了？

    我走出门口，听见炮仗声越来越近。

    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群人，走在前面的人穿着白色的丧服，后面的人抬着黑色的棺材。

    一路放炮仗，撒纸钱。

    春天的天亮的晚，本来就看不清，加上炮仗的白烟，一群人看着有几分阴森可怖的感觉。

    看着队伍越来越近，我躲进门内，透过门缝偷偷的看。

    直到退伍走远，我才敢出来。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副棺材？

    不是应该两副吗？

    9

    天慢慢亮起，我还是没忍住好奇，去了趟祠堂。

    路上，经过一栋一层小楼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陈林风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找去，在楼房的后院找到了说话的两人。

    我没有上前喊他，因为他们说的话让我不敢上前。

    【阿林，昨晚阿威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男人的声音微微颤抖，还隐隐透着害怕。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可是，昨晚阿威看着就很不正常啊！他，他还发疯似的打开棺盖，想要把国栋从里面拉出来。】

    【而且他昨晚嘴里一直喊着娇娇回来了，就像真的看到了娇娇一样。】

    【别说了，我再说一次，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陈林风的语气有些温怒。

    【阿威会变成这样不过是他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差，产生了幻觉而已。】

    【以后不准再提起娇娇，免得刺激到阿威。】

    男人低垂着脑袋，没有再说话。

    这时，屋内传来了一个男人惊恐的声音。

    “啊！！！”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娇娇，不是我要害死你的，求求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救命，救命啊！”

    男人的声音从惊恐，到哀求，然后就莫名其妙断了。

    两人心感不妙，拔腿就往屋里跑去。

    屋内传来两人焦急，担忧的声音。

    “阿威。”

    “阿威？”

    “快，快救人！”

    从他们的声音可以听出，那个叫阿威的男人应该是出事了。

    我没有去祠堂，而是回了家。

    昨晚祠堂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怪异的事，不然他们不会选择一大早就出殡。

    还有，那个女人到底在哪？是昨天就悄悄埋了吗？

    还是说，他们还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习俗？

    我不敢再想，在离开前，我要安安静静的。

    就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

    因为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法律意识，他们对于杀人犯法这种事根本就不在意。

    可以说，在这里，他们就是王法，他们就是天。

    10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今天的村子就像被一层淡淡的阴霾给覆盖上了。

    就连阳光都无法照射进来。

    “山猪肉，新鲜的山猪肉。”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卖猪肉的老板那响亮的吆喝声。

    我心里一喜，加快脚步跑回家。

    老板看到我一脸急切，笑着打趣我。

    “妹子，不着急，今天的猪肉还有很多。”

    我喘着粗气连忙摇头：“老板，可以麻烦你载我到镇上吗？”

    “我可以给你钱！多少都行。”

    老板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着车尾那一案板的猪肉。

    “老板，这猪肉我全都买了，只要你送我到镇上。”

    我抓住老板的手，目光带着一丝哀求。

    老板叹了口气：“妹子，不是我不想赚你这钱，只是我下午家里有事，实在忙不开身。”

    我松开他的手，脸上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老板似乎有点不忍心，又开口：“妹子，明天，明天我有空，你要是可以等的话，明天早上七点，我可以送你到镇上去。”

    我心里一喜，激动的抓住他的手。

    “可以，可以，我可以等。”

    “那明天就拜托你了，只要你送我到镇上，多少钱我都给你。”

    老板伸手摸摸头笑了笑：“不用，反正我明天也要到镇上一趟，顺路而已。”

    确定明天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后，我最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点。

    虽然家里依然不见一人，但是我却怡然自得。

    这里的人，我现在是一个都不想再见到了。

    我随便找了点东西吃的就回房间补觉去了。

    这一觉，我直接睡到了下午。

    如果不是察觉到身边有动静，我应该能睡到今晚。

    毕竟，今晚我可是不打算睡觉了的。

    “阿林，事情都忙完了吗？”

    我不着痕迹的从陈林风的怀里挣脱出来，假装关心的问。

    陈林风眉眼透着疲惫，淡淡的应道：“嗯，都弄好了。”

    “那我去给你去弄点吃的，你累了一晚了，吃点东西再睡。”

    我起身，就要下楼。

    他没有怀疑，“嗯”了一声就翻身睡了。

    我下楼后给自己做了一碗面，没有给他做。

    因为他一旦睡过去，是怎么喊都不醒的。

    11

    傍晚的时候，婆婆和公公终于回来了。

    只是他们神色凝重，就像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婆婆一回来就直奔厨房，一句话都没说。

    不到六点，婆婆就做好了满满一桌子菜。

    这一顿饭，吃的气氛凝重。

    我们四人，各自心怀心事，默契的没有人开口说话。

    吃完饭后，婆婆第一次喊我去把碗洗了。

    我知道，他们肯定背着我在说什么。

    陈林风跟着公公和婆婆进了房间，我偷偷的趴在房门偷听。

    【阿强死了，在房间上吊死的。】婆婆的声音很严肃。

    陈林风一听，马上开口反驳。

    【不可能，中午的时候我还跟他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上吊？】

    【对，他不是自杀的，是横死。】

    陈林风讶异【横死？什么意思？】

    婆婆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幽幽道【三年前，娇娇的事，你还记得吧！】

    【他们三个都死了，现在就差你了。】

    陈林风似不相信的轻笑一声【妈，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村子几百年来，死的人多的去了。】

    【要是真的有鬼索命，那我们村子早就没了。】

    婆婆似乎有些生气了，轻哼一声。

    【你们干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而且当初不是一条命，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只有不能怀孕才进行拍喜的吗？

    娇娇都怀孕了，为什么还要拍喜？

    难道是故意谋杀？

    我不敢再听下去，精神恍惚的回厨房洗碗。

    等我洗好碗回到房间，看到陈林风在收拾东西，模样还带着几分着急。

    “阿林，你在干嘛？”

    他没有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回家，我们今晚就回家。”

    “你也快点收拾吧！收好了我们就出发。”

    陈林风居然说现在就回家？！

    12

    难道他们真的对娇娇做了什么事吗？

    “你还愣着干嘛？快点收拾啊！你不是想早点回去吗？”

    陈林风看我站着不动，终于抬头望我，眉眼有些不耐的催促道。

    “啊，好。”

    我转身就去收拾东西。

    不管怎么说，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

    我们东西不多，就是婆婆给了很多农产品，足足弄了半个小时才收好。

    趁着陈林风上厕所，我给卖猪肉的老板发了个消息，让他明天不用来了。

    顺利的话，我明早六点就能到家。

    车子开出陈家沟，路上只有偶尔一盏昏暗的灯。

    风呼呼吹起路边的树叶，树枝摇晃，多了几分阴森可怖的感觉。

    我一瞬也不敢闭眼，时刻关注着陈林风的情况。

    因为晚上开车很容易出事，而且他现在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紧张产生了错觉，我总觉得后座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可是我回头看了几次，都没有看到有什么异常的。

    在我不知道第几次回头后，陈林风有些急了，皱眉问我。

    “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我皱紧眉头摇头：“没有，就是总觉得后面有人在看我们。”

    话音刚落，车子突然有些不稳，然后身旁传来陈林风冷厉的声音。

    “别在那疑神疑鬼的，车里怎么会有人。”

    对啊，除了我们，不会有人了。

    那会不会是？

    我忽然觉得身后有一股冷意，刚抬起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车子突然失控，嘭的一声，直接撞到了树上。

    脑子嗡嗡的响起，视线越来越模糊，然后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期间来了很多的人，但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他们有医生，有警察，还有自称是我父母和我婆婆的人。

    可我都不认识他们。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自称是我父母的人就把我接回了家。

    他们告诉我，以前的事忘记了就忘记了。

    只要我过好以后的日子就好了。

    离开前，自称是我婆婆的人找到我，她告诉我，我老公死了。

    还追问我当时到底反生了什么事。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医生说我伤到了头部，导致失忆了。

    警察说这是一场意外，没有肇事者，更没有受害者。

    13

    爸妈去给我办出院的时候，一个看着很老实的人从我身边走过。

    嘴里轻声说了两个字。

    “谢谢！”

    我觉得莫名其妙，回头望他。

    他的步伐轻松，直到消失在视线里都没有回头。

    回我爸妈家的车上，我闭上眼睡了。

    我睡的很香，也睡得很沉，就像回到了那天晚上。

    那晚，陈林风之所以会突然失控撞树。

    是因为，我们都在后视镜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正咧着嘴对着我们笑，那个笑，阴恻恻的，让人头皮发麻。

    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失控撞树的。

    但导致他死亡的不是车祸，而是人为。

    车祸没多久，卖猪肉的老板就出现了。

    他把陈林风杀了，但是他却放过了我。

    他告诉我，他是王娇娇的哥哥，他是半年前在一个老婆子口中听到自己的妹妹的死不是意外。

    是被陈林风他们害死的。

    当初，拍喜那天，是陈林风，陈大强，和陈国栋三人一起拍的。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三人还把王娇娇给强了。

    而且这还是陈威授意的，就在陈威的家里。

    拍喜那天晚上，王娇娇突然大出血，流产了。

    王娇娇也因此含恨而终，一尸两命。

    这件事，王成贵是后面在陈大强口中知道的。

    他要给自己的妹妹报仇，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滥杀无辜。

    他放过了我，让我报警抓他。

    可是我没有这样做。

    因为我觉得，那几个人，他们死有余辜。

    而且，这些人的死，与其说是他干的，还不如说是村子里那些惨死的怨魂在为自己报仇！

    陈家沟的怨魂太多了，他们迟早会自食恶果的！

    而我，我很庆幸，自己在这场屠杀中活了下来！

    这件事，我会让它烂在我的心里，。

    我永远都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