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皆似乎对旁人的动作视若无睹——

    擦肩而过的瞬间，罂粟一手将古柯和那位青年隔开，一手摸向腰间。青年则微微弓起了脊背，调整重心，像是随时准备动手。

    双方终究相安无事。

    当然，这只是表象。

    罂粟和古柯下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渐渐弱下去，青年向墙壁靠去，靠墻的一侧，耳侧滑过一抹微弱的光芒，像是饰品的反光在毫无照明的楼道里一闪而逝。

    带着贴片式耳麦的青年呼出一口气，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十点十四分，还差一分钟就要集合了，可是他们除了几袋幌子似的大麻叶外，毫无发现…

    “喂，伊藤，情况有变…他死了。”

    伊藤弥如遭电击——他们此行的目标已被人杀害，线索中断。

    队长的音线第一次变得不稳重，他们提前半年布控却还是被人截胡。

    ……

    “快点，我们要在大门口集合。”

    和他同一年进队的队友小林，匆匆从楼下冲上来，一把拉着伊藤的手臂就走。

    “我刚刚碰见一男一女，一身血腥味地从楼上下来”

    当然，两人身上的腥味淡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可骗不过常年在一线的警察。

    “都几点了…你说什么？你确定是人血吗？”

    伊藤拿着警校前十的毕业排名向队友保证。

    “跟我走。”

    “我要先向领导汇报一下”

    小林还没来得及接通时断时续的频道就被伊藤拽着，跟踉跄跄地向下跑去，他们的脚步和交流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般微弱，可对于正在猎食的野兽来说，不亚于山崩。

    ……

    罂粟突然停下脚步，使得尚未回神且毫无防备的古柯，差点顺着惯性从楼梯上滚下去，同伴一把托住了她。

    “有人在跟着我们。”

    她不太习惯和人脸贴脸的交流，尤其对方的呼吸一阵阵的如羽毛般扑在脖子上，温热的，带着侵略性的试探，还更别说对方各方面都挺对自己的口味…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她默默地和搭档拉开了一小段安全距离，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两人继续向前走，步履如之前那样稳定，似乎根本没发现那演技拙劣的跟踪者。

    他们穿过楼道，重新又进入了酒吧，人群成了他们最妙的保护色。

    …

    伊藤和小林则始终和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酒吧里躁动的人群像是海洋里的暗流，将两人冲得东倒西歪，可他们依旧如猎犬般执着。

    突然，伊藤的衣领被人从后揪住，而小林则依日拽着他无知无觉的向前走去。

    伊藤背后冷汗直冒，他反扭住小林把队友拉到自己身边，自己则缩进了普通人的壳子里，愤怒的回头，打算用另一只手揪住对方的领子。

    “副队长？”

    他脸上的愤怒全成了惊愕。

    他们的副队长人到中年，头发斑白，此刻正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拎着伊藤的领子不松手。

    伊藤：“……”

    小林：“……”

    伊藤用眼角警见小林愁眉苦脸地向自己无声的比了个“完了”的口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将小林挡在身后，低头准备接受来自上司的口水洗礼。

    他们的副队长并没有开口训斥他们，而是用一副撞见鬼似的神情死死盯住酒吧舞池里的两人，嘴里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这…”

    早在一年前失踪的两位，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会所里？！

    而且他们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啊！

    他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惊恐如昙花般凋谢。

    “你们谁发现的人？”

    伊藤：“我。”

    他的大脑同时在快速运转，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的队友从这次违规中摘出。

    “谁提议跟踪的？”

    伊藤：“我。”

    他在回答的同时，战战兢兢地企图在上司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到自己是否要写检讨的前兆。

    “接下来一切行动都听从我的指挥。”

    “好”

    逃过一劫的两人，心有余悸互相对视。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舞池。

    ……

    上一次副队长把刚进队的实习生骂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男孩子在副队疾言厉色的训斥中嚎啕大哭。哭声至少引来了半栋楼的人。所以，即使两位都看出了上司的反常，可谁也不敢做那只出头鸟。

    舞池里的目标似乎放松了警惕，不再张望，而是迅速径直走向一侧出口。

    “走。”

    副队长一手抓着小林一手拎着伊藤从人海中游刃有余地穿过，却与罂粟古柯反向而行，上了另一侧校道。

    这真的不会跟丢？

    “每条走廊都是联通的，”副队长似乎看穿了下属的志忑不安，语气更加柔和“下回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问我，我又不吃人。”

    ……

    气氛放松了些，可当那一男一女重新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气温似乎在瞬间跌下了零点。

    很多时候，跟踪失败的原因复杂的同时又十分简单：当你能看见目标的，同时目标也能够看见你。当目标突然转向，那么就意味着也许他们发现了你。可惜，很多人往往总是把错误归结在天时地利，而忘了人和。

    ……

    “穷追不舍。”

    青年的唇角勾起赏心悦目的弧度，面容像是一朵隐藏在迷雾里的花悄然绽放，带着剧毒的芬芳。

    “那是警方，你该不会是忘了这里是闹市吧？”

    古柯看着同伴标志性的笑容，心里一紧。

    “……”

    “别担心，我没忘。”

    罂粟回头看了看在黑暗里泛着荧光的校层数字。

    六，七，到了。

    他随手推开了一间空房，坐在正对门的沙发上，反手将同伴扣在了自己怀里：

    “非常时期，麻烦配合一下。”

    ……

    月亮衬得她的面容素白、格外单纯。他倏然觉得自己不太是个东西。

    青年微微侧过脸，垂下眼，星空的微光从头顶洒落，如同光幕笼罩在他身旁，他浓密的睫毛接住了那一束星光，深色的眼眸也折射出光晕，氤氲得側脸仿佛也被夜色熏染，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可惜，微微泛红的耳尖还是暴露了无措。

    ……还挺可爱的。

    古柯边在心里感慨，边面色如常的伸手解开了青年的衣扣。

    这回轮到青年吃惊了，他抬头看向同伴，而对方则没给他任何的提示。她扒了他的村衫，往沙发上一丢，然后开始欣赏他的纹身。

    罂粟深吸一口气，决定回头好好提醒一下同伴别那么…豪放。

    随后，他也绅士地别过头去，迅速解开古柯衬衫的前三个扣子，把衣领向后放，露出她光洁苍白弧度优美流畅的后背。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当男性手掌覆上来的瞬间，粗砺，滚烫，像是烈日烘烤下的柏油马路要将自己融化包裹其中。难以形容的感觉顺着后背蜿蜒而上，房间里…温度至少上升了两度。

    “别动，来了。”

    青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窘迫，将头轻轻搁在她瘦削的肩头，匿藏在瀑布似的黑发里，像是猎豹正借着天然的掩护，埋伏猎物。

    “就是这间。”

    副队长在楼梯口张望了片刻，再确认四周安全后，向后打了个快速前进的手势。

    两位队员迅速又无声的冲向半掩的房门，然后被靡丽的梦魇定在了原地。

    两人像是事先商量好那般齐齐闭眼，转头，掉头冲回了副队长身后。

    “怎么了？”

    副队长一脸错愕看着两名队员活像是被煮熟的大龙虾，从头红到脖子。

    小林双手捂脸闷声不吭。

    相对淡定的伊藤用手摸了把脸，指了指房间——

    当他们从门缝向内窥视时，他们看见（黑夜敞开了尽头，星辰褪下了纽扣；水岸边，树在呼吸，蛇在沉睡。夜中间罪恶之花，摇摇欲坠。）如同藤蔓般暗中缠绕的手指，衣物的婆娑，身姿的曼妙，女孩背对着他们被迫似的扬起修长的脖颈，仿佛被水草缠住的天鹅，渐渐被汹涌而来的洪水吞没。

    青年赤裸着上身，暗红色的花朵从他的左上臂开始一直蔓延到前胸，颈侧，和那些陈年的伤痕混杂在一起，美的惨烈，像是一道让人无法抗拒的诅咒。一切都是无声的，宛如一出默剧。

    两个刚出校门的少年像是误入了雨林的游客，明知道风情下的危险却依|日流连。

    直到青年从女子的发丝间似乎觉察到什么，缓缓侧过头，咒语在刹那间落地。

    两人才如梦初醒，屁滚尿流地滚了回来。

    副队长：“…你俩该去扫黄大队见见世面。”

    队员：“……”

    副队长不欲多言：“非常时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队员们：“……”

    几秒后，当伊藤和小林再一次靠近房间，只是一眼，副队长就看见自己的两位队员一脸惊恐地回头看向自己，用口型如之前那样冲自己比画。

    “人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呢？”

    那是七楼！正常人从一楼往下跳都有骨折的风险，三楼往上，死亡的风险更是断崖式上升。

    七楼，法医估计得准备好镊子和水桶了。

    ……

    作者有话说：

    （）里的句子引用了歌手谭维维/ 魏如萱的《鱼玄机》，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