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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重逢
发布:2025-07-10 21:08 字数:2523 作者:丘如景
    第二天

    一早,阳光如橘子汁般,从天边漫溢过来,淹没了大地,笼罩了高山,播撒到森林,把黑夜的翅膀逐一赶走,却在断崖边止步不前。

    建筑依旧立在黎明前,在黑暗里熟睡。

    生物钟让席萌在清晨六点半,准时醒了过来。

    她掀开薄毯,从床上起身,脚踩拖鞋来到了窗边,向远处眺望。

    这是热带地区一个睛朗的早上,无遮无拦的朝晖像巨大的光伞,从高远的天际倾泻下来。

    雨林在尽情地舒展自己的枝叶,每一片绿叶都捧着夸父深邃的目光。

    ……

    她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窗前,直到走廊的喇叭里传出震耳欲聋却又有气无力的男声:

    “起床啦,七点二十在楼下准时集合。”

    青年一身黑色作战服,趴在简陋的广播室的桌上,毫无形象地张嘴打着哈欠。他的同伴兼生死之交上前,单手拎着他的衣领,把人往门口拖:

    “快点,昨天又来群‘新生’,需好好立个规矩。”

    青年扒着桌角死不松手,鬼哭狼嚎:

    “为什么今天是我俩?为什么我要起得这么早!”

    对方则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腹诽:第二句才是你的实话吧。然后出其不意地松了手,让人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青年迅速在半空调整重心,单膝跪地,站起,将开朗连同灰土一起从身上掸掉。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绕过。

    “晚上再找你算账。”

    ……

    席萌在喇叭响起的同时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七点整。

    这睡眠时间还挺充裕啊。

    她在半分钟后,终于放弃了把薄毯叠成豆腐干的想法,洗漱完后把物品放回原位,将钥匙用从枕头上抽下来的几根细线串好,绑在手上,锁上门,于七点十二下楼。

    新生们几乎都已经到了,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惊恐。

    战战兢兢地在一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男子面前排成一列,大气也不敢喘。

    男子则继续把玩着打火机,怎么也玩不厌似的一个人自娱自乐。

    她也安静地溜到队伍尾端站好。

    ……

    墙上的大挂钟分针款款迈向数字三,二到三楼剩下的部分房间的房门,才纷纷打开,老生们一脸淡定的缓缓走进场地,按照一定的顺序在广场的另一端站好,对新生们的惊恐不安视若无物,他们的教官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席萌和新生们一起不安地四处张望。

    一共七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岁数最大的…呃,看不出谁是年龄最大的。

    都是男性。

    三楼之上还有一条走廊,还有三十多名看不出身份的成年人,有男有女,且绝大多数是男性,各个年龄段都有。

    他们此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烟的抽烟,谈天的谈天,还有人独自趴在栏杆上打着哈欠。

    之前的那八名把他们押送进这个鬼地方的打手也在其中。

    他们都穿着冷暗色系的衣服,活像是群耐心等待食物断气的秃鹫。

    她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她的眼底一闪而过,她定睛细看,在清楚的同时,怔在了原地。

    花琹?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早在三年前随身为特种兵的养父母,前去云滇边境参与缉毒行动时意外牺牲了么?!

    年仅十八岁,是当年年龄最小的烈士。

    ……

    她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沉浸在父母的死中郁郁寡欢,听闻他们一家的噩耗后,惋惜了好久。

    他俩的渊源,还得从父辈们谈起。

    父亲们是大学校友兼室友,关系极好,母亲们则是小学同学…

    因此双方在成家立业后也会在百忙中抽空聚餐,这也使两孩子的关系不错。

    花琹喜静,绝大多数时间都喜欢窝在房间里看书,但席萌总有一百种法子把人哄到外面去玩。

    两人的家长时常碰上案子忙得脚不沾地,两家又挨得近。

    席萌上小学时,经常会在花琹家里写作业,桌子上还摊着些桃酥瓜子一类的零嘴。

    ……

    她到现在都还能记得那张实木的桌子靠在窗台上,窗台上摆着君子兰和冬背。

    在夏季的晚上七点之后和冬季的下午四点之后,这间三楼朝南的房间,就会变得昏暗无比,一切都好像被拢上了一层纱布,带着朦朦胧胧的雾感。

    那个年纪的男孩,邋遢的全无心肝,能把白运动鞋穿成腌咸菜色,但花琹的鞋永远干净。他就这么安静规矩的坐在书桌前,任阳光攀上他的脸。

    她会作业写不下去时,盯着对方的侧脸发呆,次数多了,他也会在第一时间为她解惑。

    长大后,虽然天各一方,但她总是能从自己老妈的唠叨中,获得他最新的动向:什么计算机奇才,十五岁就在军方帮忙,十七岁保送国防大学….

    而他让她最印象深刻的还是长相,这位俊秀得像个姑娘——导致她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当着双方父母的面,脆生生的喊了人家一声:“姐姐”。

    往事那叫一个不堪回首。

    ……

    花琹的生父母是在自驾旅游途经广西时,意外追尾卡车而亡的,双方又没有可靠的亲戚,能照顾年仅四岁的孩子。

    所以,花琹曾在当地的福利院待过大半年。直到他生父的小学兼初中同学,也就是他的养父,在随部队从云滇调往岭南时,于百忙中抽空,匆匆赶来将他领养,带走了他。

    但不管怎样,养父养母都非常疼爱他,拿他当亲生孩子般呵护倍至,他与养父母也十分融洽。

    否则,他也不会在三年前的七月,在养父母重伤于行动中失踪时,不顾队友的劝阻,孤身一人深入重围——

    战友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往养父母失踪的地方飞奔,就连战友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大吼,提醒他不要非法跨境都没理会。

    “……”

    事发后的第三天,瓷国军方在获得缅甸当局许可后,立即带人跨过边界线,在离行动现场不远处,找到了他养父养母和其他两名战士面目全非的尸体,但军方将行动现场向四周延伸数十千米后,仍未发现这孩子的任何踪迹。

    那名俊秀有礼,聪慧过人的少年就这样令人惋惜的消失了。

    一个月后,他与其他四人一起,被瓷国军方确定牺牲,追认为烈士。

    军警方的人一旦落入在那群穷凶极恶的毒贩手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丝毫存活的可能性,留下残肢断臂那是常态,全尸那就是祖上积德。

    何况,当时是瓷缅军警联合借夜色的掩护,突袭了人家的大本营,缴获了半吨左右的毒品,破坏了当地隐藏在洞穴中的制毒工厂。

    可惜,在这场行动中他们没有擒住首领,毒枭带着心腹们利用熟悉的地形出逃,消失在了茫茫丛林里。

    披着人皮的怪物一旦逮到落单的警方,岂会善罢甘休?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赤手空拳的孤儿兼警方人员能存活下来,还能活到今天站在这里,已经是很多冤死亡魂、无名英雄们想都不敢想的好运气了。

    ……

    少年在独自经历三年的风雨后,非但没有被击垮,还出挑如拔节的竹子般清朗,眉眼间还带上了南方温婉的山水,哪怕只是穿着统一劣质的衣服,仍是如水墨画般的赏心悦目。

    或许席萌盯着人看的时间长了,他也寻着她的视线转头望来,双方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席萌面不改色,装作好奇继续打量着建筑,花琹则如往常一样安静地目视前方,像是一株无害的植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