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沈韵，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深深地爱着她。

    但她却厌恶我，将我赶出家门，让我像流浪狗一般落魄街头。

    她不知道我已经得了绝症，我没有钱，更没有去处。

    当我像个游魂一样，想去寻找心中最后残存的一丝光亮时，却不幸出了车祸。

    我被人撞死了。

    临死前我看到一张醉气熏熏的面孔。

    开车撞我的那人，是沈韵的白月光，陆星北。

    我得了绝症，医生是这么告诉我的。

    1

    我手里捏着检查报告单，在川流不息的医院门口站了片刻。

    这场疾病早已将我折磨得痛苦不堪，脱发、呕血、头痛、瘦的皮包骨，这是我得病以来所经受的。

    然而，分期付款的房贷，繁重不堪的写作任务，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以及沈韵无穷无尽的谩骂，这是我数年来所经历的。

    我自嘲一笑，结局似乎早已注定，或许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我终于可以从这残破不堪，发烂发霉的失败人生中退场了。

    腊月的寒风凛冽，我只感到彻骨的疼痛，却分不清是风的缘故，还是病痛的折磨。

    我不能回家去，几天前我和沈韵大吵了一架。

    她把我赶出家门，连一件外套都没丢给我。

    我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失魂落魄。

    摸着口袋里仅剩的一点零钞，我想着，回老家去吧。

    那里有永远疼爱我的母亲。

    起码她不会气势汹汹地把我赶出去，也不会让我在寒冬腊月里流落街头。

    起码我可以吃到一口热气腾腾的饭菜。

    我辗转几个小时，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最后口袋里实在没钱了，我不得不用我的双脚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天色已晚，纷纷扬扬的雪花砸在我的脸上，刺骨的冷。

    我不记得我走了多久，也不记得走了多远，终于，远远地看见了风雪中那一抹昏黄的亮光。

    那是我母亲的家，也是我的家，是我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

    现在只有它能给予我抚慰了。

    然而，一切却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辆车失控般地朝我冲了过来，我来不及有所反应，人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就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我甚至可以看见家中透出来的灯光。

    明明那么近，马上就可以到家了，可以见到母亲慈爱温柔的笑脸了。

    可是却又那么远，远到我这辈子再也到达不了了。

    真不甘心啊

    剧烈的痛楚涌向我的四肢百骸，我已经痛得不能思考。

    脑海中混沌的声音渐渐远去，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血和雪混杂着，糊在我脸上，我的眼前已经一片昏花。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我拼尽全力看清了肇事者的脸，是陆星北。

    2

    现在的我，只是一缕残念，固执地停留在这个世界上不肯离去。

    我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

    或许是沈韵，或许是我的母亲，我不清楚，一点都不清楚。

    只是无意识地，浑浑噩噩地朝着我最熟悉的地方飘去，那是我和沈韵共同的家。

    现在我可以进去家门了，不会被她劈头盖脸地骂出去了。

    然而，这个曾经被她嫌弃的又小又挤的房子，此时却显得格外空荡。

    我惊愕地发现，沈韵竟然将我的物品全部都丢掉了。

    在我离开的这几天里，她悄无声息地抹除了我存在的一切痕迹。

    我急匆匆冲向书房，那里还有我即将完成的剧本，是我拖着病痛的身体，几乎是以燃烧我的生命为代价创作出来的心血。

    我指望着它来偿还下个月的房贷。

    至少……至少把它留下吧，我急切地祈求。

    至少留下一样东西作为我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电脑，稿纸，咖啡杯，甚至是烟头，一切都消失地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沈韵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我从未如此绝望过，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寒凉透骨。

    我彻底清醒了。

    沈韵她，从来都没爱过我。

    她对我，甚至可以称得上残忍。

    我想起往昔她那尖酸刻薄的话，我早就应该醒悟的。

    “你到底什么时能买得起大房子！这房子太小了，我的衣服都没地方放！”

    “欣欣她老公，前几天可给她买了新车，还买了钻戒！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整天就知道窝在房间里写你那破剧本！写写写！连个买包的钱都挣不到！”

    “本来以为你是个大作家呢！说出去也能让我有点面子，结果你穷得要死！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嫁给你，真是窝囊透了！”

    沈韵的这些谩骂，我从前都是沉默以对。

    我确实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现在想来，无论我对她再好，在她眼中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贫贱不堪的人。

    她对我颐指气使，疏远又冷漠，绝情又刻薄。

    即使我已经病入膏肓，她也毫无察觉，甚至在我确诊绝症，车祸死去的几天前，她还在和我吵架。

    那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争吵，因为陆星北，那个沈韵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那天沈韵正把陆星北送她的昂贵项链戴在脖子上炫耀，说过几天陆星北要带她去见识见识他们圈子里的大人物。

    运气好的话，她就能从现在这个小地方的电视台主持人跳槽到更有前景的地方。

    我担心她，因为我觉得陆星北对她别有所图，不怀好意。

    但沈韵不分青红皂白维护陆星北的模样让我恼火。

    我生气地朝她吼，“你就这么相信他？万一他是利用你呢？”

    沈韵冷笑，“陈实，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没本事少往别人身上撒气！”

    “再说了，我去参加个宴会怎么了？人家陆星北现在什么地位？他是好心好意给我牵线搭桥。你呢？你能给我什么？你就是个窝囊费！”

    “但凡你出息些，我至于多少年了还住在现在这小房子里，每月拿着那点钱，在这个小破电视台做主持人吗？”

    尽管我已经极为愤怒，但还是竭力压制着情绪提醒她。

    “陆星北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别血口喷人！陆星北跟我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害我！”

    “我比你了解他，他的人品我一清二楚！要真是好事，怎么轮会得到你！”

    “我看你就是见不得陆星北比你有钱比你成功，所以他干什么你都看他不顺眼！”

    沈韵气得面色涨红，“陈实我告诉你，这次我去定了！还有，我早就不想和你过了，你给我滚出这个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被她推出门外，门“砰”的一声在我身后关上了。

    如今再回想起来，我那天本意不是要和她吵架，而是想让她陪我去一趟医院。

    那时我的身体已经不堪忍受痛苦了。

    只是没想到会因为陆星北的事情吵起来。

    也没想到竟会一语成谶。

    我和沈韵再也见不到了，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3

    被陆星北撞到以后，我的灵魂也随着剧烈的撞击离奇地荡出了我的躯体。

    那天晚上，我看着陆星北把我的身体搬到了后备箱中。

    他脸上的表情由惊恐万分转变成了狰狞怨毒。

    他认出了我的脸。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真是晦气！项目都要成了出这档子事！”

    “陈实你个倒霉催的，阴魂不散，追着祸害我是吧！大晚上在马路上瞎晃什么！死了活该！”

    你才该死！

    明明是你陆星北醉驾撞死了我！让我死在这里，连珍视之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愤怒地冲上去，照着他的脸挥拳揍过去。

    毫不意外，我的拳头就那么虚虚的，像一道青烟似的穿过了他的脸。

    陆星北的脸完好无损，还是那么令人作呕，我伤害不了他。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已经呈现半透明状态的身体。

    我已经死了。

    陆星北开着车把我早已冰冷的身体带到了一处废弃工厂旁。

    我的身体被他像丢垃圾一样随意丢掷在地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土草屑和血污。

    我以前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决不允许自己的衣服上有任何脏污。

    可是现在我甚至不能为我自己掸一掸身上的泥土。

    陆星北从车上拿来一把铲子，他挥动铲子开始挖土。

    他要把我埋在这个偏远荒僻的地方，这样他犯的罪就没人能知道了。

    他还是那个衣冠楚楚，事业有成的陆星北，可以继续在名利场中周旋，获得沈韵的信任和深爱。

    而我却再也不会迎来明天了。

    陆星北冰冷残忍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黑夜里，像毒蛇吐着信子，惊悚恐怖。

    “陈实，我看到你的报告单了，原来，你根本活不久了啊！”

    “你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我这是送你早死早超生，论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

    “陈实，当年你为了沈韵打我，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结果呢？”

    “哈哈哈！”他面带狰狞笑起来。

    “沈韵喜欢的还是我！从上大学开始，她喜欢的一直都是我！你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冲过去对着他拳打脚踢。

    我清楚伤害不了他，我只是在发泄我的愤怒。

    凭什么他杀了人可以不用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