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惺忪的小二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了个浑身泥巴的乞丐，他气急，挥挥手道：“哪有大晚上讨饭的，滚、快滚！”

    范德天一咬牙，抖了抖袖子，铜板的清脆声响便传了出来。岂料小二更加恼怒“你这叫花子，竟敢行骗，你以为几个铜板混石子晃两下就能骗到你爷爷了，做梦！”

    说着，他撩起袖子就要上前，范德天眉头一皱一把从袖子里掏出一吊铜板“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这到底是不是钱？”

    小二双目圆睁，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是，客官里面请，请进。”

    范德天踱步入内“给我来间客房”这满身黑泥还昂首阔步的模样，看得小二挠挠头：这要饭还要出官相来了。

    “好嘞，客官二楼请。”

    小二一边将人带到二楼，一边陪着笑道：“客官，您这是出去干活来吧，衣裳有些脏了，我一会给你拿一套新的，您晚上睡的也舒服些。”

    这模样让范德天很是受用。

    一进房间，他便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身上酸痛无比。可惜现在已经不是知府，身后伸不出柔嫩手为他按摩，只好自己粗粗按了两下。

    正心有戚戚时，敲门声响起，他扶着椅子起身，慢吞吞走到门口，正要开门。

    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恐慌，他心生警惕，身体悄悄往后移。

    “叩叩叩”

    门外的人还在敲，范德天鼻尖冒出了汗，他轻轻推开窗户，往下瞄了一眼。二楼而已，不算高，应该跑得掉。

    手一卷袖子，双脚一蹬，身体便爬上了去。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门口一群穿着各式各样的人。为首的是个黑衣男子，身长玉立，冷若冰霜，艳若桃李。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向范德天远远一掷，那短剑快如闪电，速度竟不亚于弓箭，转眼间便将范德天的左脚穿透，钉在窗杦上。

    范德天一双眼睛盯着窗外，他咬紧牙关，正在跳窗。整个人往下坠，却倒挂在窗边，身体一阵剧痛。他嘴巴大张不停喘息着，一只脚慌慌张张的扑通，另一只呢？

    他伸长了脖子往上面看，只见另一只脚被钉在墙上，鲜血正在往下流淌。他终于知道痛从何来，绝望之中，他濒临崩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黑衣男子踱步来到窗边，对着他笑了笑“跑得可真够远的。”

    黑衣男子的身后走出几个人，将他拖上来。

    一人握住他的脚，一人抽出短剑，在这麻利的默契中，范德天痛不欲生。

    他张大嘴巴，涕泪横流，泥巴混合着泪水、鼻涕缓缓流进嘴里。不一会后，喉咙里涌出一阵腥甜，从嘴里大口大口流出。范德天那张看不出人样的脸上，黑的黑，黄的黄，红的红，活像个唱戏的花脸。

    一人往他嘴里扔了颗药丸，药丸掉落在喉咙，被不自觉的吞咽下去。

    片刻后，身上的痛开始消失。

    “你给我、吃了什么？”

    黑衣男子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两排人。

    “好东西。”

    范德天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嘴里不再流血，他知道自己只剩这一晚了。

    “还记得我吗？”

    范德天抬眼望他“知道，你进来的那一刻，我就认出来了。”

    说着，他眼中射出怨毒的光，像是即将死亡的毒蛇，恨不得一跃而起咬谁一口。

    “想不到，你们两个都没死。”

    乔瑜蓦地眼前一亮，不自觉勾了勾唇“……原来你见过她了，居然让你逃出来。”

    “哼”范德天冷哼一声“她贪恋钱财，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钱，六扇门的人，一群走狗，岂敢伤我性命。”

    乔瑜瞥他一眼“你现在连一条真正的狗都不如，有什么要说的？”

    范德天冷嘲道：“恐怕我知道的还没有你调查的多，你是泸州兵部的人，什么时候泸州的手伸到这里来了，消息瞒的可真够严实。”

    乔瑜道：“只有你不知道罢了。”

    范德天绝望仇恨又无奈，缓缓闭上眼睛，此时疲倦已经将他淹没。

    乔瑜也不催他，坐在椅子上喝完两杯茶。

    他慢慢张开眼睛“拿笔墨。”

    一人将笔墨摆在他面前的地板上，范德天抬头冷冷道：“哪有趴在地上写字的。”

    那人转脸看乔瑜，乔瑜对他一扬下巴，他便搬了张桌子和凳子，挪在范德天身前。将他扶起来，歪歪斜斜坐在凳子上。

    范德天凝神片刻，伸出颤抖的右手，拿起毛笔，在宣纸上慢慢写着。

    写完后，他放下毛笔，乔瑜来到他身边。这到生命尽头的躯壳，歪歪斜斜的身体，颤颤巍巍的手臂，写出的字竟然这样刚劲有力，险峻如峭壁，又有行云流水的美妙。

    “不愧是榜眼，死到临头，还能写出这样的字。”

    乔瑜心生惋惜“当初若是专心坚攻书法，如今你早已名扬天下。”

    范德天冷然道：“自幼食不果腹，衣不覆体，只好拼命读书、拼命习字，太苦了。我不想再当个穷书生。”

    说完，他对乔瑜极尽嘲讽的一笑“我的今日未必不是你的明日。”

    乔瑜冷冷望着他。

    范德天的气息渐渐微弱，乔瑜俯身拿桌子上的宣纸，范德天对他耳朵极小声道：“你要照顾好他们，还、还有，今年中秋给我女儿买一盏画了兔子的灯笼……”

    馄饨铺的老板将汤滚了三遍，那队人终于回来了。

    他将热乎乎的馄饨装在白瓷碗里，端到每个人的面前，馄饨皮薄如蝉翼，透出里面的肉和菜。香味从鼻子里钻进胃里，令人食欲大开。

    吃完后，乔瑜交代他们先走。

    “那您呢？大人。”

    “我去办点事。”

    他脚步轻快的离去，其余人不明白这位侍郎大人怎么突然心情变好了起来。

    五更时分，天上突然响起惊雷，炸的沈流迢睁开眼睛。

    一股股冷风刮过，吹的半开的窗户咣当作响。

    她起身下床，行到窗边，往天上一看，只见一片昏暗。

    “要下暴雨了。”

    她伸手将窗户关严实，转身回到床上，准备继续睡觉，才闭上双目。

    “叩叩叩”院外传来敲门声，沈流迢再度睁开眼睛。

    这该死的范德天，想必是金子花光了，回来找她要，真是要钱不要命，给他点颜色看看！

    披上道袍，她气鼓鼓的走到院门前，冷冷的风吹过衣裳。沈流迢一边开门一边骂道：“大晚上的过来讨打吗？”

    只见门口空无一人，唯有树上的叶子被风刮的呼呼往下掉。

    听错了？

    她关上院门，转身之际，只见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面前的人。

    她被吓了一跳，正不由得大喊之际，那人一把捂住她嘴，按着她肩膀将她推在门上。

    又一道闪电劈过，她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和锋利无比的眉宇。那人微微一笑，眼睛忽如春日湖水般柔和，殷红的嘴往上勾。

    “怎么逃出来的？”

    沈流迢伸出食指指着他的手。

    他将手挪到头发边，手指轻绕她长发，两张脸离得很近。

    沈流迢发觉现在很糟糕，她已经感受到对面男子呼出的气息。

    “侍郎大人有必要挨得这么近吗？”

    乔瑜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当然，你跑了怎么办？”

    “怕我出卖大人？”

    “怕你藏起来。”

    “是范德天告诉你的？”

    “他没说这个，但他经过这里，很容易推测出来。”

    说着，乔瑜手指划到她下巴“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不过沈流迢，你身为清水衙门典史，六扇门的暗探，私吞赃银是什么下场？”

    “秋后处斩。”

    乔瑜笑的很恶劣，沈流迢相信他现在是真的高兴。

    他手指摩挲沈流迢的脸“我怎么舍得你死，跟我回京城，这些既往不咎。”

    “从此以后，我岂不是要吃三碗饭，清水县、六扇门，还有乔侍郎你，恐怕吃不下。”

    “吃不下就只能饿死。”

    沈流迢感受到久违的无奈“那还是活着好。”

    “知道我本名吗？”

    沈流迢点点头“我这几日查过了，状元及第，天子近臣，乔瑜乔侍郎。”

    “真聪明”乔瑜笑了，手指点了下她鼻尖“我喜欢聪明的人。”

    沈流迢将头往边上移了移“大人怎么突然热情似火？”

    “我欣赏有能耐”他伸手将沈流迢的头转了回来“还很美貌的人。”

    是的，在他的手里，她会成为一把绝世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