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那妹妹好生歇息，不过本宫倒是觉得这步摇与妹妹般配得紧呢。”

    皇后意有所指。

    我跟桑榆在回听澜宫的路上，偶遇贵妃。

    我向她问安之后，就准备离开，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贵妃意外摔到。

    我明明都没碰到她！

    珠子散落一地。

    贵妃巴掌甩过来。

    “不长眼的东西，这是皇上赏赐的，找不回来，小心在我哥手下做事的江平！”

    她的语气霸道又带有威胁，而江平是我的哥哥。

    我和桑榆在连廊里找了好久，还钻进旁边的花丛里寻找，晚上才回到听澜宫。

    “唉！她们两个斗，把气撒在你身上！”

    桑榆贴心的给我擦药，都是些细小的伤口，不严重。

    今天在皇后那里跪了一会儿，一整天又蹲着找珠子，我现在膝盖钻心的疼。

    求着桑榆给我按按，倒是舒服许多。

    夜深了，我的肚子“咕咕”叫，我便让桑榆去做饭。

    喊她多做些，估计这几天皇上都要来我这里。

    想到这儿，我就很头疼！

    既怕皇后秋后算账，又怕贵妃过分关注我。

    6

    这几日我的腿疾因为皇后与贵妃之间的明争暗斗，又严重许多，才吃回来的肉，说没就没。

    况且，我现在喝避子汤就像家常便饭。

    这天在皇后那里领了一碗避子汤喝完以后，我就回听澜宫的躺椅上晒太阳。

    只要我每天一碗避子汤，让皇后出了气，余下的时间还算惬意。

    天气越来越暖和，父兄归期将至。

    这时，一个宫女跑来向我求救，说桑榆冲撞了贵妃，被罚在池塘里找丢失的簪子。

    宫女让我快点过去，说今日不当差的宫人都被喊过去观看，桑榆快撑不住了。

    我跌跌撞撞赶过去，不好的预感在心里不断的放大。

    我赶到时，桑榆全身湿透，嘴唇发白的在水里泡着。

    我跪在贵妃的身边：“贵妃娘娘，是臣妾管教不力，求求您放过桑榆吧，臣妾愿意替她！”

    贵妃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那就你去吧！”

    话虽然冰冷，于我而言却犹如天籁。

    我急忙下水，此刻的桑榆浑身颤抖，已经到极限。

    我把桑榆扶到边上，让两个小宫女将桑榆送回听澜宫。

    而我则留下来，找到贵妃满意为止。

    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恍惚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跳到水中，向我奔来。

    我被噩梦缠着，但一点也不愿醒来。

    皇宫里有好多吃人的怪物，它们将我的桑榆吃掉了。

    “小姐！”久违的称呼，只有桑榆才会这样叫我。

    我缓缓睁开眼，皇上守在我的床边，并未看到桑榆。

    我盯着床顶，即使眼睛传来酸胀，也不愿意合上。

    终于边上的人有了动静。

    “桑榆呢？”我明知道结局，却还抱着侥幸。

    他没有说话，我便知晓，我的桑榆再也不能陪我了。

    “太医说你在服避子药物，身体亏的厉害，需要好好养着。”

    皇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也有些沙哑。

    “单皓宸，你不生气吗？”

    “我现在只想你好起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闭上眼睛，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

    皇上每次来，我都拒之门外。

    他硬闯进来，看到的就是我拿剪刀抵住脖子，他便不敢再来。

    7

    皇上担心桑榆走后，我会放弃他，便找了太后身边的常嬷嬷过来。

    我算是常嬷嬷带大的，皇上想用常嬷嬷牵绊住我。

    可是，单皓宸，困住我的从来都对你的爱意啊！

    “阿醉？”好久没有人这样喊我。

    我看过去，是常嬷嬷。

    我现在身体很不好，躺在躺椅上，说句话都累。

    常嬷嬷心疼地走向我，怜惜地抚摸着我的脸。

    “要是太后还在就好了。”

    对啊，太后在的话，至少我受欺负了，可以跑去跟她说说话。

    “嬷嬷。”

    我张嘴喊她，太后去世后，她就被安排去守陵了。

    “阿醉，出宫吧！”

    常嬷嬷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摇摇头，皇上怎么会同意放我出宫呢？

    “太后临终前已经安排好了，她知道皇上亲政不久，根基未稳……所以委屈你了。”

    常嬷嬷拿出一个小瓶子，放进我的手中。

    “太后说，希望你不要怨恨她，也不要责怪皇上，皇上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我点点头，将常嬷嬷给的小药瓶捏在手中。

    我对他的后宫心灰意冷，却能理解他的无奈，理解他的痛楚。

    8

    但是，在出宫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去做，我怕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皇后和贵妃各欠我一条命，我要讨了，才能安心离开。

    皇后怀孕，想必贵妃压力也很大吧。

    我主动找到贵妃，跟她寻求合作，我们联手将皇后肚子里面的小皇子除去。

    原计划是由一个宫女去送避子药，但我临时改变主意。

    用我的命做赌注，让皇后永远翻不了身。

    “我来吧！”我接过宫女手中的安胎药，将她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跪在皇后娘娘面前，双手递上安胎药。

    不疑有他，皇后接过药就喝下了。

    第一次我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等着安胎药变成打胎药，看着她的孩子流出来。

    药效发作，皇后捂着肚子，急忙让身旁的嬷嬷喊太医。

    突然醒悟，眼神犀利地看着我。

    “你端来的是什么？”

    她意识到是我端的药的问题。

    “安胎药啊！不过加了点东西罢了！”

    “你！”

    “来人，把她拖出去，杖毙！杖毙！”

    最后一句是皇后吼出来的。

    我任凭宫人将我拖出去，板子一次又一次打在我的身上，我已经麻木。

    皇上过来的时候，皇后的血水一盆盆往外面端，我的血也流了一地。

    但我紧紧咬着嘴巴，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阿醉，不是你，快说不是你做的！只要你摇头，这件事我来给你摆平！”

    我看着皇上，一口血喷在他的脸上，昏死过去。

    昏迷之前说了一句：“贵妃用我哥威胁我。”

    皇后不是傻子，总会查出来贵妃。

    但不知皇后能否承担皇上的怒火？

    9

    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对农家夫妻。

    这应该就是太后临终前为我作的打算吧。

    我死后安葬在皇陵，皇上收回皇后的凤印，将她圈禁在凤仪宫。

    皇上出手前，贵妃就被皇后以谋害皇嗣的罪名打进冷宫了，贵妃的哥哥是大将军，不能给她赐死。

    好可惜啊，桑榆的命，还没替她讨回来呢！

    农家就在皇陵的不远处的村庄里。

    村民们很好，对我也不错，他们不会好奇突然出现的我，只会温暖待我。

    我自幼饱读诗书，为了感谢村民，也为了谋份活计，就留在村里做了学堂里面的女夫子。

    父兄回来的时候，皇上亲自去城门楼迎接的。

    我则偷偷躲在人群里，跟着他们亦步亦趋。

    不知他们知道我的死讯，会后悔当初送我进宫吗？

    我不知皇上怎么跟他们说的我的死讯，我只知道自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这日傍晚，一个幼童突然跑来拉着我说：“夫子夫子，我刚刚看到有一辆马车往皇陵那个方向去了。”

    我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孩童的眼睛，谁会夜晚偷偷前往皇陵呢？

    答案呼之欲出。

    “那马车可有什么特征？”

    我问道。

    “车上挂了一个小酒壶！”

    孩童仔细回想之后，才回答我。

    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天色晚了，你娘亲该担心了，早些回去吧！”

    我将孩童送走之后，偷偷换了一身方便的衣服，趁着夜色往皇陵的方向走去。

    到了皇陵，我站在远处，偷偷的看着我的陵寝前两个伤心的男人。

    一个是我爹爹，一个是我哥哥。

    我不敢上前去跟他们相认。

    哥哥和爹爹习武，我也不敢靠太近，怕他们发现。

    皇上若是知道我还活着，他们之间肯定会起矛盾。

    我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将带来的酒喝完，离开。

    我出生时，爹爹高兴，喝的酩酊大醉，所以给我取名江醉。

    他们离开后，我才现身，轻轻抚上写有我名字的墓碑。

    上面的字是皇上亲自刻的，面前摆的是我父兄给我带的我喜欢的糕点。

    太后去世后，我被接回家中，爹爹和哥哥喜欢喝酒，但都会给我备糕点。

    我将点心揣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吃。

    10

    哥哥大婚，我没有去看，但他们派了人来村子里发喜钱，我们村叫守陵村。

    接过喜钱，我对着京城的方向说了一大堆吉祥话，我跟皇上如此，希望哥哥不要走我们的老路。

    哥哥婚后，皇上逐渐将他从武将换为文职，爹爹则辞官回家颐养天年。

    单皓宸努力将哥哥和爹爹排除在权力之外，我猜到他要准备动手了。

    我用死帮他铺了一个局，让皇后家和贵妃家鹬蚌相争。

    朝堂之上逐渐换成皇上自己的人，兵符也被皇上掌握在手里。

    皇上逼着皇后父亲告老还乡，贵妃哥哥永远困于京城，做个闲散文官。

    当我知道常嬷嬷被放出宫，在城外的积雪寺出家的消息时，我便偷偷去见她。

    不料却遇到故人。

    几年未见，皇上似乎长了一条皱纹，人也瘦了好多，添了好些白头发。

    可是算起来，他还差几岁才到而立之年啊。

    “皇上！”常嬷嬷拿着扫帚走到皇上的身边。

    “常嬷嬷，后宫真吃人，连你也离开了。”

    皇上负手而立，双眼浑浊，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桂树。

    “奴婢年纪大了，最后的愿望就是青灯古佛，为太后娘娘祈福。”

    常嬷嬷柔和地看着皇上，皇上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皇上的成长路，她怎么会不心痛呢！

    我躲在角落，看着皇上如今的模样，只觉心疼。

    等了好久，我都快要化成石人了，皇上才想起离开。

    一阵微风拂过，桂树“沙沙”作响。

    “起风了，嬷嬷多保重身体！”

    皇上转身看了嬷嬷一眼，有不舍，还有一些我不懂的情绪……

    “奴婢遵旨！”常嬷嬷目送皇上离开。

    等皇上走远了，我才敢出来，常嬷嬷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还活着的人。

    11

    “常嬷嬷！”我喊了一声。

    自从宫中一别，我与常嬷嬷也好些年未见了。

    常嬷嬷满头银丝，布满皱纹，依然很慈祥。

    我恍惚看见那个会在睡前给我和皇上讲故事的大宫女。

    “阿醉！”

    常嬷嬷眼眶中含着泪水。

    常嬷嬷将我带进她的房间，她怕外面人多眼杂，我被认出。

    殊不知在我们关上房门那一刻，皇上自转角处离开。

    “阿醉，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你好好的。”

    常嬷嬷轻抚我的脸。

    没了皇后和贵妃的欺辱，我生活的很舒适，只不过也会有学生看出我眼底的愁思。

    “常嬷嬷，我过得很好，家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皇陵看我。”

    我把我的生活说给常嬷嬷听，我也时常会去太后陵寝前陪她说说话，还会偷偷吃掉家里带来的祭品。

    “那就好，奴婢也算不负太后所托了。”

    常嬷嬷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

    常嬷嬷如今已是高龄，善终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阿醉，你还是不愿意原谅皇上吗？”

    常嬷嬷拉着我的手，现在她最不放心皇上。

    我也是，不然为啥总是藏一抹愁思在眼底呢。

    “原谅了，只是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皇上的身边，太累了。

    跟常嬷嬷聊了一会儿，我才离开。

    哥哥成婚一年，给江府添了一位小姐，又派了下人来守陵村发赏钱。

    传闻说皇上很喜欢江府的那位小姐，经常让带进宫去玩。

    我在他们一家来扫墓的时候，看过我的小侄女。

    那双眼睛跟我好像，怪不得他会喜欢。

    皇上励精图治，村子里都在说他是个好皇帝，可惜后宫空置，没有子嗣。

    常嬷嬷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走的，很安静，安静到大家早晨叫她起床时，才发现她永远的离开了。

    皇上得到消息，急忙从皇宫赶过去。

    常嬷嬷的尸体葬在皇陵的旁边，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她知道我腿脚不好，走不了远路，陪太后说话的时候，也能陪她说说话。

    12

    我站在远处看着皇陵旁边的新坟。

    我不敢过去，因为常嬷嬷坟前站着的是身着便衣的皇上。

    光是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就孤独的让人心疼。

    刺客也是这时候来的，我站的比较远，没被发现。

    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皇上带的零星侍卫只来得及将皇上护在后面。

    黑衣人同侍卫纠缠在一起，我转身回去搬救兵！

    我知道侍卫撑不了太久，使劲让自己跑得快些，再快些。

    此刻我承认，我终究是放不下的！

    我带着援兵赶到时，就看到一把利剑插进皇上的胸膛。

    “不！”我撕心裂肺地喊着。

    皇上偏过头，向我伸出手。

    我跌跌撞撞跑过去，接住他的身体。

    “阿醉，你来接我了吗？”

    我哭得嗓子发疼，说不出话来。

    “阿醉，对不起！”

    “阿醉，桑榆的死，对不起！就拿我的命来赔吧！”

    我绝望的抱着怀里的皇上，使劲地摇头。

    冤有头债有主，桑榆的命，不要他来偿！

    远处尘土飞扬，是单皓宸的禁卫军来了。

    我和单皓宸硬生生被人扯开。

    “江小姐，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被他们带回了守陵村。

    皇上遇刺的消息传出来，是守陵村的人拼死相护。

    没错，守陵村世代为皇家守陵。

    他们接到的最后一道太后指令是照顾好江小姐，江小姐的行踪，谁都不要透露。

    “夫子，你又没吃饭。”

    我的学生轮流给我送饭，但我丝毫未动。

    皇上被带回宫中救治，命虽然保住了，却一直昏迷不醒。

    皇上没有子嗣，更无兄弟亲王，如今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13

    “夫子，你吃点吧，爹爹说，皇上醒不来，这天下又要乱了！”

    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天下呢？只会听大人说说罢了。

    皇上昏迷太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宫中传来消息，若是这几日皇上再不醒，就真的醒不来了。

    我吓得立即出门，翻身上马，往京中江府而去。

    京城的街道再无往日的繁荣，户户闭门，挂着各种祈福的道具，他们都不希望单皓宸离开吧。

    我跪在江府门前，天空飘起绵绵细雨，老天爷也落泪了吗？

    府中人还是认得我的，看清楚我的面容后，大叫着往府里跑去。

    “老爷，公子，小姐回来了！咱们小姐回来了！”

    “你！你！你！”

    爹爹是被哥哥搀扶着出来的，看到我跪在门前，差点没喘上气。

    “阿醉！”

    哥哥上前来扶起我。

    “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呢？都忍心见爹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听不得他的一点不好。”

    哥哥看似在埋怨我，话语间却处处藏着心疼。

    “哥，带我进宫吧，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哀求哥哥。

    “爹爹，姑父人很好的，宁儿也不要姑父离开！”

    一个女娃娃扯着哥哥的衣袖，那双眼睛真的同我好像。

    “来人，备马！”

    单皓宸寝宫的宫人都是旧人，自然是认得我的，虽然诧异，但还是放我进去了。

    我看着单皓宸的脸，才几年啊，把自己折腾的比我爹都老了。

    14

    “单皓宸，常嬷嬷死前问我原谅你了吗？”

    “我说原谅了，可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啊！”

    “在宫外这几年我过的很快乐，你也做到了你对天下人的承诺，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我就闹个小脾气，你哄哄不就好了，怎么就做不到对我的承诺呢？”

    我跪在单皓宸的床边自言自语。

    说了好久的话，我膝盖发疼，口干舌燥，单皓宸还是不愿意醒过来。

    “单皓宸，我有腿疾，你再不醒来，以后我走不了路，怎么办啊！”

    迷迷糊糊地感觉有道目光打在我身上。

    睁开眼，就看见单皓宸静静地看着我。

    我刚想起身，却被他拉住：“阿醉，我们就这样待会儿，我不会强留你。”

    再也忍不住眼泪，扑在他的身上：“桑榆看不上你这条命，她说冤有头债有主。”

    单皓宸轻拍着我的背：“看不上就看不上吧，被你看上就很不错了。”

    门外伺候的宫人察觉到里面的动静，猜测单皓宸醒来，就急忙找来太医。

    我是被太医拉开的：“江妃娘娘，皇上伤口在胸前，压不得。”

    站在人群后看着太医处理伤口，绷带上浸有血迹。

    单皓宸醒来，彻查遇刺这件事，发现是贵妃的哥哥背后谋划的，便满门抄斩。

    我将消息带给冷宫的贵妃。

    “江醉，你居然还活着！哈哈哈！”

    贵妃看见我时，精神瞬间崩溃。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我哥一心为江山，却落这个结局！”

    我没有理会贵妃，转身离开，或许从她哥哥不愿意交出兵权起，就注定这结局了吧。

    贵妃疯了，她在一个晚上，被人推进池塘，淹死了。

    我被封为皇后，还是被困在单皓宸的后宫了。

    “母后真是为我们操碎了心！”

    单皓宸封我为皇后的那天，带我去了皇陵，看望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