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父皇后我也不想活了2
发布:2025-03-23 21:15 字数:15027 作者:天阅短篇
见到镜中容貌,我瞳孔一震,面容上没有那条可怖的伤口,几乎完美无缺,脸蛋肤若白雪,眉宇间风情万种,透出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
与当初姜柔柔的脸完美重合。
「啊——」我将铜镜拂倒在地,头皮疼得快裂开,双手疯狂抓挠脸颊。
裴钰你竟然自作主张!将我和姜芙换了脸……
「娘娘!」烟霏疾步上前拉住我,有力的桎梏住我,「娘娘您累了,烟霏扶您去歇息。」
挣扎间,我感受到老茧摩擦皮肤带来的灼热感,烟霏是习武之人……
派这样一个人我身边,是为了防止我胡乱做些什么吗?
任由她将我带到床榻上,我盯着头顶床幔看了半晌,「我要见他。」
5.
夜幕降临,窗外挂着皎皎白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窗前微风吹过发丝,有些凌乱的牵动着我的思绪。
「夜里风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仔细着别着了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被人轻轻抱起,闻着他身上墨汁的清香,令人莫名的安心。
不过最近他一定很忙吧,批阅奏章,处理公文……
我靠在他怀中抬眸望着他的侧颜,「不是叫你杀了我吗?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答应过母亲和你母后,要好好保护你。」裴钰抱着我坐在美人榻上,眉目温润间多了几丝温柔,「何况,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
我一圈一圈绕着他的发,「所以你默许慕沅仪对我所做的一切?」
听完我的话裴钰有些焦急,抱着我的双手紧了又松,「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怪你。」我对他安心一笑。
我从未怪过他,以前是,现在亦是。
裴钰母亲沈嫣与我母后从小手帕之交乃闺中密友,感情至深。
沈姨生在武将之家,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后跟随军队去到边关成了云国第一位女将军。
母后说我出生时,沈姨带着年仅三岁的裴钰从边关赶回,抱着我对他郑重其事,「臭小子,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小公主,你要是欺负她,我定饶不了你!」
那时候裴钰圆滚滚似雪球,皱着眉头,小鸡啄米似郑重点头。
后来他留在城中成为我的玩伴,直到母后过世,沈姨夫妇双双死于边关,他回到边关待了整整十年。
我指尖轻轻点上他额头,慢慢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他也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所以我怎能怪他。
他拿下我的手放置胸前,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痛苦,「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姜芙要杀你,我只能先下手为强,这样你才能以她的身份一直在我身旁。」
杀了父皇,我执念已断,裴钰怎会不察。
可姜芙本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我剜了她姐姐的心,理应恨我。
为了让我活下去,杀了姜芙,让她死在了亲手为我准备大火之中,是也无辜。
我盯着脚尖摇摇头,「可是,你没在的这十年,我不是一样活得很好……」只不过,略微疯狂了些。
6.
裴钰离开时八岁,回来十八,从孩童蜕变到名震全国的大将军从中经历了何等苦楚,不得而知。
他回城那日,我站在城楼之上。
他骑在马上身姿挺拔如松,气势轩昂似骄阳,剑眉下双眸璀璨如寒星。
「裴钰!」我对他招手嫣然一笑,他却撇过头向身旁女子看去,女子容貌玲珑,姿态尽显温雅,略带一丝羞涩与他对视。
他们眼神间有一种独有的情绪暗流涌动。
见此我放下手敛下笑容,转身默默离去。
心中莫名平静,似早已预料到。
原以为,他是不会来见我的,我便请了那女子来宫中小坐。
他焦急的赶来,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柔儿是臣的意中人,还请公主莫要为难。」
我被气笑,不过是请姜柔柔来宫中坐坐,现在她好好待在偏殿中。
谈何为难?
她是边关太守之女,想让她同我讲讲边关故事罢了。
我只是想了解他在边关,都经历了些什么。
我只是想了解了解她,是否可为他良配……
但他神色是如此笃定我会伤她……
我砸碎一地玉盏茶器痛骂到,「你一声招呼不打,离开整整十年,如今就为了对我说这句话?」
十年来变化太多,他在边关御敌,骁勇善战,最后更是一举拿下蛮夷,结束了蛮夷对云国长达三十年的骚扰,成了人人称赞的少年将军。
我却成了无恶不赦的恶女。
从我出冷宫七年中,仗着父皇宠爱,对惹我不悦之人轻则动辄打骂,重则鞭笞的例子频频发生。
加上害死如贵妃,一尸两命,名声早已声名狼藉,他连一句关心问候都不曾有。
他低头无言,盯着一地狼藉片刻,抬头眼神冰冷坚定,「臣原以为旁人所说并非属实,今日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还请公主让臣接柔儿回去。」
「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的吗?」眼见他抱着姜柔柔离去,我颤声质问。
回答我的只有他越走越远坚定的背影。
所以,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7.
一月禁足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我做了百合莲子羹准备送去勤政殿,哪知半道冲出一个宫女扑向我,烟霏眼疾手快拉开了我。
可惜食盒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跪在地上的宫女瑟瑟发抖,穿着打扮应该是某个妃子宫里的。
她的主子没有教过她规矩吗?皇宫岂容她横冲直撞。
我没耐心去深究,不耐烦挥挥手,「拖下去,杖毙。」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磕头,「娘娘饶命!奴婢下次不敢了!皇后娘娘……」
听着她凄惨的声音渐行渐远,我没了心情,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卿月殿前,昔日辉煌被大火燃烧殆尽,黑黢黢一片沉静,再也看不出往日的光辉。
「娘娘,您不该来这里的。」身旁烟霏平静提醒道。
「不过是想看看本宫的杰作罢了。」我转身瞥了一眼烟霏,她这人平时老是低着头沉默寡言,自我醒来后就寸步不离跟着,真是个无趣之人。
回到芙初殿后,我倚在美人榻上小憩。
最近越发疲乏了,嗜睡的情况越来越多,总是打不起过多的精神,好累……
「让本宫进去!本宫要见皇后娘娘!」
「贵妃不可!皇后娘娘在休憩……」
外面传来一阵争嚷声,我缓缓睁开眼睛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是谁在外喧闹?」
「回皇后娘娘,是沅贵妃。」烟霏在我身旁低声回道,「奴婢这就请她离开。」
「不用。」我整理仪容后端起茶盏轻呷一口,「传她进来。」
姜芙与我身形一样,慕沅仪之前一直深居闺阁,只册封时远远打过照面,并未交涉过。
更何况我声音也完全变了,何须忌讳。
烟霏退出门外片刻后,领着慕沅仪走到屋中,她穿了件红色裙装,头上带了两朵艳红牡丹,浓艳妆容下依旧脂粉厚铺,俗不可耐。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慕沅仪走到我跟前行了礼,动作有些不情不愿,想来对我这个皇后是有些不服气的。
「吵着见本宫,所为何事?」我笑眯眯问道,并没打算让她起身赐座。
她自顾自起身,环顾四周后从嘴里挤出声音,「皇后娘娘好狠的心啊!」
「哦?且说来听听,本宫怎么个狠心法。」我将茶盏放在桌上,手指有节奏轻叩桌沿。
慕沅仪冷笑两声,理直气壮,「皇后娘娘为何要将臣妾的贴身婢女银冬杖毙!」
原来是她的婢女,我故作恍然大悟,「不过是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本宫罢,理当重罚,再者此人行事鲁莽,留在身边迟早会害了你,你不应当感谢本宫吗?」
「可她到底还没害到我!」慕沅仪气急反驳,「娘娘未必管的太宽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嚣张,可她好像忘了面前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冒犯了本宫就必须死!」行刑人回禀,从银冬怀里搜出一把小刀,到死都不交代为何携带小刀撞向我,当真是条好狗。
「那也不能杀了她!皇后娘娘真是同前朝公主那般,心狠手辣……」
「放肆!」我厉声打断她的话,一把抓起茶盏往前砸去,她来不及躲闪被砸到额头,茶水洒了一身,「你可知你现在是以下犯上,本宫照样可以杀了你。」
她捂着额头呆滞望向我,显然没料到我会对她如此。
我面色平静,嘴边始终含笑,可眼眸充斥着恨意,那句「总有一天会死在我手里」还没实现呢,如今主动送上门来了。
许是茶盏砸坏了脑子,她结舌半晌蹦不出一个字。
「皇上驾到——」外面响起太监尖锐的嗓音。
裴钰走进屋内见此情景眉头微蹙,脸色有些阴沉,「怎么回事?」
慕沅仪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一五一十将刚才发生的哭诉出来。
我撇过头接过烟霏新泡的茶盏,拂了两下茶面,静静看她演戏。
裴钰听完只淡淡指着她衣裙,「行了,朕知道了,你且回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
「皇上……」
「行了,下去吧。」裴钰明显有些不耐了,慕沅仪咬着唇瓣低下头,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8
「你要是晚一点到,见到的可能就是她的尸体。」
当初慕时崇答应谋反的条件之一,就是裴钰称帝后必须纳慕沅仪入宫为妃。
原本他是不同意的,是我劝说了他。
慕时崇这几年身在高位幕僚不少,辅佐新帝,也算多一层保障。
裴钰遣退了宫人,整个屋子里只剩我和他,他握住我双腿放在膝上,轻柔按压着,「杀她这事,不急。」
也是,哪有人卸磨杀驴的,怪我心急了。
我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他。
儿时,裴钰就像个圆滚滚的冬瓜,我老是想他里面的瓜瓤一定是晶莹剔透,又香甜又可口,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我也确实这样做了,将他脸蛋咬出两排牙印,被母后瞧见逮住我耳提面命了许久。
那时候他比同龄人更加沉稳内敛,有些不苟言笑、生人勿近,但我还是喜欢和他一起玩儿。他的性子虽然冷淡了些,但对我却是好的。
如今他没了那圆滚滚的身材,身姿变得健硕挺拔,丰神俊朗,应该更具一番风味才是……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裴钰抬头望向我,他微微侧过脸眼神漆漆中,有些疑惑。
我狡黠一笑,露出两排牙齿,拉过他的手撸起袖袍便咬了下去。
嗯……比起以前差了一丝细腻柔软。
想来我应该是第一个敢咬皇上的人吧,知足了。
裴钰倒抽一口气,眉心紧拧,「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看来上辈子真是一只小狗!」
我装作没听到松了口,对着那两排红印满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端坐着,「慕沅仪必须除掉,我没多少耐心。」
「像当初如贵妃一样?」裴钰接话。
「如贵妃?她可是怀了孩子的……」他还想跟慕沅仪生个孩子?我故作恍然大悟满目震惊。
他似猜到我在想什么,笑容有些尴尬,又有些哭笑不得,「我从未碰过她。」
我眨眨眼,跟我解释做什么……
说起如贵妃,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有时有些小摩擦,但还不至于杀了她。
她错就错在,我母妃的死是她一手造成,是她在父皇面前捏造母后与云王月下幽会。
我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除掉她,恰逢传来她有孕的消息,父皇大喜,对她赏赐无数。
她便做起了成为皇后的美梦,还想入主卿月殿,改名如意殿,我怎能让她如意。
她喜欢豢养兔子,我便说我喜爱兔子,她满脸狐疑不知道我在打什么算盘。
我便同她说兔子身上有一种虫,对怀孕之人最易产生伤害,她不疑有他,立马将它扔给了我。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她怎么能让他出一点点意外,她可仰仗他成为皇后呢。
兔子我取名为小白,好吃好喝供养了三月长得肥肥胖胖,在我怀里一刀毙命,应是走的没有痛苦。
我在它身上撒上麝香放在了如贵妃床榻之上。
不出意料,如贵妃受惊流产。
宫女用白布包裹着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见到了,白布之下露出来的手指,那样小,那样脆弱……
我当着父皇面假惺惺掉了几滴眼泪,转身大步离去,将兔子埋了去。
原以为父皇肯定会惩罚我,没想到重新赏赐了我一只兔子,转身就去宠幸她人。
我一边骂他昏庸,一边看着怀中更白更圆润的兔子,它的眼睛跟血珠一样,让人心生不适,最后我遣人将它放生野外,下次可不要为人鱼肉,任人宰割了。
我打打哈欠,裴钰总是让等等,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如今他初登朝堂,左有丞相姜衍,右有尚书慕时崇,两人分庭抗争又相互制衡。
姜衍本是边关太守,在姜柔柔被我剜心后,父皇赏他了个吏部尚书,如今被裴钰封为丞相。
边关时,裴钰没少受他照顾,一路辅佐他到皇帝的位置,给个丞相足以慰藉,再多可就不行了。
另一位尚书慕时崇,慕沅仪之父,原是京兆尹,又因女儿毁容,得了个尚书的位置。
这样想来,说我祸国殃民也不无道理,想到这里我揉了揉脑袋,姑且再等等吧。
解足以来,裴钰替我免了众嫔妃的安,每天我都在无聊打着哈欠,宫中妃嫔甚少,加上我和慕沅仪统共不过五个,还是大臣硬塞进来的,倒是少了许多那些勾心斗角的麻烦事。
9〈第三视角1〉
「姑姑,她最近都是这样嗜睡吗?」
「回皇上,可能是因为夏季暑热,本就容易犯困……」烟霏见他脸色阴郁,迟疑片刻,「要不,请御医来瞧瞧?」
「不必了,免得吵醒她,可能是前段日子身体亏损过多,叫御膳房多准备些补气养血的药膳。」他站在殿外沉吟道,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先下去吧。」
「是。」待烟霏退下后,他缓步走向殿内轻轻掀起珠帘。床榻上她睡得并不安稳,珠帘被撩动地同时羽睫轻轻颤了颤。
他坐在床边目光复杂,抬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终是忍住抚上她眼睛的冲动。
小时候她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盯着自己叫「裴哥哥」,五岁后直到现在,他都再未听到。
楚皇后去世那日,他被拦在宫外不准出入,他虽焦急也不能乱了分寸。
两日后本想再去试试运气,姑姑却急匆匆将他带走,连夜赶往边关。
一路上,他都在问姑姑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
姑姑忍了几天,才说从宫中打探到消息,皇上杀了皇后。
闻言他心中大骇,勒马回头,他想到了那个眼睛明亮的小公主。
姑姑见此,一掌拍晕了他。
没想到等到了边关,更坏的事情发生了,父母在御敌过程中双双遇害。
他浑浑噩噩听着太守姜衍对他痛心疾首。
那日皇城派人加急带来皇后崩逝的诏书,命夫妻二人速速回城赴丧。
不巧的是,营里传来消息,有一众蛮夷欲闯边关,父亲原想让母亲先行启程,自己带兵前往灭敌,母亲不放心跟了上去。
「没想到没遇上蛮夷,遇上了一群训练素质的死士,双方交手间二人身负重伤口吐鲜血,拼死抵抗才将对方杀光……」姜衍双手抹泪,继续说道,「可怜沈将军裴将军……临死前手还紧紧相拥啊!」
皇帝向来疑心重,母亲知晓真相,以她的脾性一定会揭竿而起,所以先一步派人前往边关埋伏杀了他们。
要不是姑姑将他接走,怕也是遭了毒手。
他们死后没多久,皇帝便对外宣诏,称蛮夷骚扰边关,夫妇二人为抵抗外敌双双战死沙场。
边关最高的山丘上,八岁的他朝着京城的方向,手为父亲母亲建了陵墓。
他要留在这里,替父亲母亲守住边关建功立业,才有机会回去报仇。
夜幕降临,宫女们逐一点亮各宫的灯笼,华灯初上,将整个皇宫照的通亮宛如白昼,他一直坐在床边,一刻未从动弹。
「啊血……好多血!」她似乎梦到极为可怖的事,语无伦次说起胡话来,「小白……小白是你吗……」
他凝眉,小白?那只兔子?
他轻柔摩挲着她的眼角,替她拭去眼泪。
他知道父母的死与她父皇有关,所以他有过恨。
回皇城之际,他带回了太守姜衍的女儿姜柔柔,为的就是演一出戏,让她远离自己。
后来,他派人查探了十年里她发生的所有,而让他彻底醒悟过来的,是那日中元节。
10〈第三视角2〉
那日天气晴的有些放肆,明明几日前还阴雨绵绵,突然一下子变得燥热,似乎在为暴雨来临蓄力。
皇宫内,祭祖仪式刚结束没多久,皇帝居住的寝宫便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龙床之上,姜柔柔衣衫不整,眼睛圆睁张着嘴,死不瞑目躺在床上。云芷晚一袭白衣染红,跨坐在她腰身,双手握住匕首,如同失心疯一般对她不停猛刺,那血液流淌,将两人染得通红……
「来人啊——」太监惊恐的大吼声,伴随着一声惊雷,响彻整个大殿。
随后而至的众人,见这幕皆是满目惊骇。
可此时云芷晚却如疯魔般,双眸猩红,动作迅捷无比剜出身下之人的心。
「果真是黑的呢……」众人看着她捧着心傻笑着,呕的呕,退的退,终究没人敢靠近。
他闻讯赶来见到的便是此副情景,亦是震惊的语无伦次,「公主!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这可是皇帝的寝宫!
一想到那人亲手杀了她母后,他心中更是不安。
她闻声怔怔转头,「裴钰……」她跳下床,捧着心小跑着扑向他,他却往后退了两步。
她站定,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肯落下,「你看,她的心真黑呢……」
「祭祖之日,公主怎能不敬先祖妄自杀生?」他努力平静下来,太阳穴青筋跳跃,「公主让旁人如何看待你……」如果是因为他和姜柔柔的关系,那太不值当了。
「你闭嘴!」扔掉那肮脏她怒喝一声,捏紧拳头指甲陷入肉中,指着床上之人滴滴泣血,「是她穿着我母后旧衣对我母后不敬!是她冒充母后与父皇苟合!我为何不能杀她!」要不是她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失了魂跟了过来,也不会发现这苟且之事。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他亦是,虽早知晓姜柔柔居心不良,与她不过逢场作戏,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休得胡言乱语!来人啊!公主魔怔了,快把她给朕带下去!」众人只见皇帝慌慌张张从屏风后出来,腰间黄腰带还未系好,显得整个人分外凌乱。
了然这桩皇室秘辛,众人纷纷低下了头,却也没人敢上前拉走她。
「朕的话没人听了吗!」皇帝再次怒吼出声。
「父皇……你才是那个最狠心的人啊……」云芷晚颤着肩,捂着脸掉下泪来,「是你,搅得我们缠夹不清啊……」
他走上前,一把抱起她走了出去,外面暴雨倾盆而下,她靠在怀里,捂着脸哭的更凶了,「裴钰……我要杀了父皇……你帮帮我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昏睡了过去,他望了望雨幕,轻声回应,「好。」
11
苑中我百无聊赖逗弄着眼前的兔子,裴钰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前一后送了两只兔子过来,不知道我讨厌兔子了吗?
「烟霏,你是裴绯烟吧?裴钰的姑姑。」
睡梦中我依稀记得裴钰站在我床前,向烟霏叫了声姑姑,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裴烟绯,是裴钰父亲的亲妹妹,常年跟随她哥在边关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后来被沈姨带回京城留在裴钰身边护着他。
如今花信年华依然孑然一身。
烟霏低头平静回道,「回皇后娘娘,奴婢现在只是您的婢女,旁的什么也不是。」
这就是承认了。
「烟霏,绯烟,我早该想到的……」我轻轻自嘲,既然我能换脸,她便也能。
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她一定很痛苦吧,加上日日呆在我身边,看着我在她面前晃悠。
毕竟我是杀她至亲的仇人血脉,并不干净。
两只兔子不停往我身上凑,我捏了几颗红薯粒放在手心,不一会便吃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着我手心。
我痒得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掉下了泪也不自知。
也不知道,我手上沾了它们同类的血,它们能不能识出来……
我还是让烟霏将两只兔子送了出去,它们不适合待在我身边。
裴钰来的时候,我正对着药膳愁眉苦脸,我一向不喜欢苦,他又忘记了。
儿时有一次,他带着一个月牙模样,淡绿色表皮通体疙瘩的长瓜骗我说是宫外新盛行的果子特别甜,好不容易才买到一个特地给我的。
我信了,当他面咬了一大口,入口瞬间,苦了,也哭了。
那是我记事以来吃过最苦的东西,殊不知,与往后余生比起来,它才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个。
「乖,把它喝了。」裴钰端起碗舀了一勺递到我面前。
我看看那碗,再看看一脸严肃的裴钰,狠下心夺过碗一口气喝完。
霎时间,苦味蔓延开来,裴钰从怀里掏出一包唐记酥糖,顺势往我嘴里塞了一颗,抵了那一刹的苦涩。
小时候我喜欢吃宫外唐记酥糖,母后不让我多吃,他便悄悄带进宫中塞进我荷包中。
我舍不得一下吃完,那酥糖便慢慢融化,浸染得荷包黏腻,也不舍得扔掉。
亏他还能记得我的一点喜好。
酥糖还是以前的味道,只是吃糖的女孩,总归是变了。
他将酥糖塞进我怀中,一向从容变得口吃起来,「我,我今晚要留宿你这儿……」
闻言,我吃糖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感受到自己双颊慢慢发烫。
裴钰也侧脸不看我,从耳根红到脖颈。
他自登基以来就没宠幸过妃嫔,也没举行选秀,朝堂上早有人不满,都想往后宫送人。
后宫嫔妃估计也以为他要么不喜欢女人,要么就是身体有问题……
我歪头打量他,这体格,应该不至于,我思索片刻后说道,「那我睡榻,你睡床。」
「不行!」裴钰反驳。
「那……我睡床,你睡榻?」
「也不行!」
那就是睡一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酥糖在我手中揉碎,变成粉末,洒落一地。
我好像也忘记了,我是皇后,皇帝跟皇后睡一张床上天经地义。
裴钰察觉出我的焦躁不安,沉默良久试探道,「同床而眠,互不逾矩?」
闻言,我平下心来,低头算是默认了。
12
深夜,我侧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尽管很疲惫。
背后的人呼吸很轻,没怎么动过,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我轻轻翻了个身,不想却对上他的眼睛。
他也一直没睡?想到这里我瞬间慌了神,撇过头去,心砰砰乱跳。
「晚儿你在怕什么?」
「以前你总是叫我裴哥哥,吵着闹着要我做你驸马吗?我现在是你夫君了,为何却怕了我?」他声音有些颤抖,将这段时间疑惑全盘托出。
我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心脏承受着猛烈撞击,很疼,又不能表露分毫,只得一直沉默。
儿时的我,确实很喜欢他。
但后来我的所作所为,沾满鲜血的双手,无不在提醒我是一个罪人十恶不赦的罪人,我父皇甚至害死了他的双亲。
我配不上他,配不上裴家,是以我不能报以任何回应。
「难道都是假的吗?」裴钰再次开口。
「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公主了,我,配不上你的。」
「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好的公主……」他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我。
那温暖而宽厚的胸膛,使我紧绷的神经分崩离析,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浸湿他衣襟。
他捧着我的脸轻轻亲吻着我的眼角,一路缱绻往下,就在要接触到我唇的一瞬间,我清醒过来。
「不可以!」
我不断摇头,从他怀里挣扎开来,推开他。
他那样明净的人,不该沾染上我。
他深邃的眸子里带着受挫,低哑地唤着我名字再次将我拉入怀中,俯下头辗转反复。
我闭紧牙关身体却愈加瘫软。
罢了,我终究挣脱不开,攀上他的脖颈青涩回应着,闭上眼沉沦。
他身体一僵,随即更加热切,缠绵纠缠……
外面云月依旧,星宿一夜无眠。
13
「该上早朝了。」
「不急,等你睡着我再去。」裴钰双手牢牢环住我腰,俯首亲吻在我额头。
「别闹,你才登基不久,万事以国事为重。」我声音清冷,推攘他胸膛挣脱出怀抱,眼中写满了不容置疑。
纵然昨日温存还历历在目,我也不得不从中抽离出来,这一切原本就不该发生,我不能再容自己肆意。
他久久不语,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无奈到,「那好……等我下朝。」
我点点头,背对着他翻身躺下。
见到这样的情形,裴钰只能深吸一口气,起身穿戴整齐后转身离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屋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我睁开眼睛起身,双眼空洞无神,「烟霏。」
烟霏听见声响开门走了进来,依然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奴婢在。」
「帮本宫找一位御医,熬一副能完全绝孕的汤药,给本宫送来。」我的声音轻飘飘仿佛一缕幽魂,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烟霏终于抬起头来,目光触及床榻上的我时终于染上几许不忍。
屋内寂静良久,空气中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片晌过后,觉察出我并非玩笑,她低头应是。
「慢着。」我又叫住了她,「你当知道此事万不能让皇上知晓,还有那御医,此事要是透露出去,你们知晓我手段……」
烟霏脚步停顿背对着我点点头,退了出去。
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眼底流露出深深倦意,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任何阻碍我停下来的事,我都必须杜绝。
裴钰,愿你不要怪我……
我靠坐在软榻上翻阅书籍愣神,一个字也未看进去,以至于烟霏端着汤药走到我面前站了许久,我也未曾发觉。
她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放置桌前,「娘娘,药好了。」
「好。」我应声回答,端起瓷碗准备一饮而下。
「娘娘!」烟霏忽然伸出手按住瓷碗,「御医说了,此药猛烈,喝下不多时便会腹痛难忍此后再不能生育,娘娘……可要想好……」
「你放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碍。」我轻描淡写中拿下她的手将药尽数喝完,随之而来的苦涩蔓延开来。
这次再苦,也没那酥糖了……
夕阳西下烟霞满天,血色红日在西山之上,余晖映照得天空一片火红。
我蜷缩在床榻上忽冷忽热,捂着像是被万根灼热利剑刺着的腹部,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流下,空荡屋子里,只留我一个人痛苦呻吟着。
痛到极处,我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流从身下流出,浸湿了床褥,也浸湿了我下身的每一处肌肤,疼痛愈演愈烈,最终化作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门「哐当」一声巨响,裴钰带着一身怒气跑了进来,他目光落在我身下,脸色骤变。
他将我抱在怀中,怒吼一声,「叫御医!」
我安静躺在他怀里晕厥了过去……
14
「裴哥哥!你会一直保护晚儿吗?」
「那裴哥哥做晚儿驸马就可以一直保护晚儿了!」
儿时片段不断闪过我脑海,年仅四岁的我踉踉跄跄跟在裴钰身后,稚嫩的小手抓住他袖袍一角,仰头双眼明亮的望着他。
他闻言停下脚步轻咳两声,蹲下身来与我四目相对,「晚儿为什么要裴哥哥做你的驸马呢?」
我咬着唇瓣,想起母后说的话,母后说,喜和爱一个人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对方会被吓跑的。
我低头思考一番,歪着头说道,「因为你长的比较好吃!」
说完我凑到他身前,往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细密整齐的牙印子。
「唔……」他闷哼一声,伸手捏住我的鼻子,「公主,你属小狗的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看向我的目光中却闪动着一丝宠溺和温柔,「我一定会保护好公主的。」
可是后来,整整十年岁月里,都未见你的影子……
你可知道,十年孤寂日子里,我是怎样的难熬……
「皇上!皇后娘娘醒了!」身侧传来惊喜的喊声。
我从睡梦中缓过神来,慢慢睁开眼帘,刹那间裴钰悲怆颓唐的面容尽数落入我双眸中。
「都下去,朕要和皇后单独呆呆。」
静谧的房间内我二人相顾无言。
「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裴钰声音沙哑干涩,眼角泛红,许是在我昏迷期间哭过。
我从未见他哭过,即便他提及他父亲母亲去世的场景,但现如今却因仇人的女儿掉下泪来。
不值当的……
「为何不能忘掉过去?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裴钰问道。
可以忘掉吗?我也曾认为可以做到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可每当我闭上双眼,他们浑身浴血的模样就闪现在我眼前。
那已然成型的婴孩,那扑向我怀里的小白,还有被我剖心的姜柔柔和她那无辜的妹妹姜芙……
还有他的父母,如果不是因为父皇,他原本可以承欢膝下,娶一温柔贤淑的女子共度一生……
还有烟霏,她也不会孑然一身,她会被哥哥亲自背上花轿风光出嫁……
他们本都可以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却都被一一打碎。
「不是忘记就能重新开始,所有发生的都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我呢?」他抓住我的手腕,目光哀伤而执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情绪,「你回答我,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我憋住眼泪,仿若那日城楼之上对他一笑嫣然,「你永远都是晚儿的裴哥哥。」
得到自己并非想要的答案,裴钰抽出手,眼神逐渐冰冷,深深看了我一眼后,转身决绝离去。
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像是被人硬生生扯掉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痛楚蔓延四肢百骸,喉咙涌上一股腥甜,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我与他,或许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时无重至,华不再扬。
15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时间悄无声息过去,裴钰从那之后再未踏入过芙初殿,反而开始殿前选秀。
作为皇后原本应陪同在侧,裴钰选择带上慕沅仪一同前往。
慕沅仪嚣张跋扈,那些秀女怕是不好过。
我靠在清荷亭的美人靠上,往荷花池撒了一把鱼食,池中鲤鱼蜂拥而上。
它们宛如一块红绸般涌动,我忽然失了兴致。
起身的一瞬间我眼前眩晕,身子晃了晃。
烟霏上前一把扶住了我,「娘娘小心。」
「无碍。」我稳住身形,不着痕迹抽出手。
上次绝育药之事她禀告裴钰,我并不怪她,毕竟瞒不了多久,至少让我将那药顺利喝了下去。
只是,害得她被罚跪一天一夜。
如若裴钰父亲还在,见他如此苛待自己的亲姑姑,定是不会轻饶了他吧。
经此一事后她便将我看得更紧了。
「皇上你看啊……前面那片荷花开的真好!」
我刚走不远,不远处传来女子清脆悦耳声。
侧目望去,只见十几名宫女簇拥众人而来,其中有几位容貌娇俏可人的生面孔,另外有一位身穿粉红长裙模样甚是秀丽,跟在为首的裴钰和慕沅仪后边。
众人行至满池荷叶前停下了脚步,满池绿荷簇拥着朵朵荷花交相辉映,犹如娇羞少女,亭亭玉立。
慕沅仪手指轻弹几下,便将遗立在池边的荷花折断了数枝,她握着荷花对裴钰笑道,「皇上您看,这荷花娇艳,可惜就是太容易凋谢了……」慕沅仪眼神若有若无飘向身后的众女子,带着浓烈不屑。
「爱妃要是喜欢,朕差人日日往你宫殿换送花,这样你就不会瞧见花凋谢的样子了,可好?」
「皇上讨厌……」
我对这种争宠的戏码并不感兴趣,悄然转身离去。
我没有注意到转身的刹那,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我身后久久停留。
16
近日慕沅仪越发受宠,甚至有了宠冠六宫的趋势。
新晋秀女不管大小品级,多少都被她找理由惩处过,一时间风头两无。
慕时崇仗着她后宫受宠,也越发狂妄自大,甚至敢明着与丞相姜衍当庭叫嚣,仗着尚书之位背后没少做小动作。
反而姜衍一直克尽己任。
裴钰曾向我提过,姜衍为边关太守时,为人刚正不阿,实乃骨鲠之臣,十年期间没少帮助过他,实乃一个高风亮节的好官。
近两年来他官职一度从太守升到吏部再到丞相,从未得意忘形,傲世轻物。
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辅佐明君的臣宰。
可惜他的两个女儿……
一个被前朝公主刨心,一个被当朝皇帝换脸烧死在大火中……
而我顶着她女儿的脸,在后宫惹怒皇帝失了宠。
「娘娘,新晋的婕妤沈婳前来问安。」
婉仪沈婳?
我放下盛满药汁的瓷碗。
按理新晋秀女正式册封后,都要向皇后行请安礼,我下了懿旨免除她们日后所有的晨昏定省,慕沅仪那倒是门庭若市。
想来她们也乐得一个安逸,谁也不想巴结一个并不受宠的皇后。
这个沈婳却是第一个来见我的。
「请她进来吧。」烟霏转身出去的片刻,我将药汁倒在了旁边的盆景中。
我这身子喝再多药都无济于事。
「嫔妾参见皇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赐座吧。」
「谢皇后娘娘。」
我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沈婳,与我一般大的年纪,模样清秀可人,穿了件粉红色绣桃花的袄裙,头上只别了朵淡雅的珠花。
正是那日荷花池站在裴钰、慕沅仪身后之人。
听说她是沈姨家族旁系,自小琴棋书画皆通,性情温柔体贴。
想来深得裴钰欢心,才被封为正四品婕妤。
我笑道,「抬起头来。」
沈婳依言抬头,我细细端详起她,眉目温柔恬静,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见她确实只是来请安的,客套了几句,我便打发她回去了。
临走前,我赏赐了她几套首饰和绫罗锦缎,身为婕妤她打扮的还是太过素雅。
沈婳从我这里走了之后,裴钰便召幸了她,一连几日都宿在她寝宫,下旨将沈婳从四品婕妤升为三品昭仪。
慕沅仪听此砸了半个宫殿的东西,我却淡然一笑,继续把药汁往盆景里倒。
17
宫里的日子枯燥难熬,唯有清荷亭是我常去的地方。
「池里的鱼全部给本宫弄上来,漏掉一只拿你们是问!」不远处传来慕沅仪颐指气使的声音。
在听见这句话我移步走近,眼前的情景让我逐渐失了血色。
满池荷花被宫人随意践踏,捉上的鱼被随意扔在地上死命挣扎,用棍棒狠狠敲击后无声息后装在布袋里。
「你们在做什么?」我冷声质问。
慕沅仪闻言转头,见是我,随意行了个礼傲慢道,「皇后娘娘没看见吗?我们正在清理池中污秽之物?」
「污秽之物?是花还是鱼?」
我目光落在死去的鲤鱼身上,克制着心底跳跃的火焰。
慕沅仪鄙夷道,「娘娘有所不知,这荷花和鲤鱼都是那前朝公主最喜爱之物,这鲤鱼还是前朝妖后所放,自然属于污秽之物。」
妖后?看来以前教训的还是太轻了。
我步步逼近慕沅仪,整个人似淬了毒的蛇,凶狠毒辣,「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谁又允许你们这么干的?」
慕沅仪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连退几步强撑笑意,「嫔妾……嫔妾是,是从皇上那听的,也是受了他的旨意……」
话语一落,慕沅仪被我逼至池边,我显然不信这是裴钰所说。
慕沅仪向后看去,颤颤巍巍犹犹豫豫地抓上我衣角,「嫔妾说的都是事实,不信皇后娘娘可以去问问皇上,嫔妾是不是在撒谎!」
「正有此意。」我嘴角噙着笑,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用力将她一推,毅然转离去。
身后只余一片惊呼声。
我虽不信是裴钰,却还是不由自主走到勤政殿。
我命烟霏拦住通传的太监,自顾自走了进去,裴钰一身龙袍坐在书案后,对着面前公文倦意染上眉头。
「臣妾拜见皇上。」
「你怎么来了?」他从桌案前抬起头,眉头舒展,面色露出片刻慌乱。
「今日臣妾路过清荷亭,瞧见贵妃正在清理所谓的污秽,她说是皇上旨意,所以臣妾特地来问问是否属实,如若不是,臣妾可要好好惩罚她了。」
说话时他脸色不断苍白,我心中明了却还是执拗想亲耳听到他的回答。
他心虚般把脸转回公文中,说道,「是我。」
「为何?」
见我痛心疾首的模样,他不由得轻哼一声,「不这样,你会来见我吗?你可知我每日宠幸那些妃子从未碰过她们,只是为了试探你是否在意我……」
我闻言一震,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是想故意激怒我,为的就是惹我来见他。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泰然处之……
那这一切我是该哭还是笑,「所以,你纵容她们说我母后妖后,连带着我也是污秽之物……」
不顾他慌乱的解释,我踉跄着脚步出了政殿,抬头迎上刺眼阳光的那一刻,我嘴边溢出了鲜血。
18
冬至来临,裴钰下旨宴请群臣。
这是他登基第一年冬至,操办得极为隆重,身为皇后的我也必须到场。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先一步来到大殿之上,殿内嫔妃,群臣陆续抵达。
众人齐刷刷地向我行礼,我看向了群臣那列的众人。
慕时崇正傲气十足的向首位坐着的人打着招呼,我听见有人唤他「姜丞相」。
姜衍眉目严肃,向他随意客套了几句,便偏头看向高台上的我,面容温和眼神慈爱的对我点点头。
我愣了神忘了做出回应,随后慌忙点头示意。
下一刻,太监尖锐的通传声响起,裴钰携着慕沅仪走了进来。
我上前向他恭敬行了一礼,他淡淡看了我一眼,落座主位。
身旁慕沅仪眼光毒辣,上下不断打量着我,随即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随着众人纷纷说完一些吉祥祝贺的话,宴会便开始了。
我往杯中倾倒了一杯玉酿一口气喝了下去,入口辛辣,喉咙火辣辣地疼,我忍不住咳了几声……谁说一醉解千愁?我看是受折磨。
「喝不了别喝。」裴钰皱眉看向我。
对他的话我充耳未闻,自顾自又倒了一杯置于胸前,往他身前一送,「其实臣妾那十年中有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这二愿都实现了,这三愿嘛……」
三愿与君同,携手共白头。
不等裴钰回答,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裴钰侧身过来,将杯子从我手中夺走,「三愿是什么?」
「皇上,妾身有一件礼物在外要送给皇上,还请皇上一定要收下。」慕沅仪幽幽开口。
裴钰见我不答,回头面带狐疑瞥了慕沅仪一眼,「带上殿来。」
我默不作声了然那礼物是什么。
今日便是除掉她的时机,只有她死了,裴钰才不会受慕时崇挟制。
不明所以的众人只见一个女子被人架上殿来,众人交头接耳。
「贵妃娘娘送给皇上的礼物是女人?」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是很正常……可出场为何如此与众不同。」
「是啊……」
「给朕将这不雅之人带下去!」裴钰突然站起身来,浑身散发着威严和怒气。
所有人对他的怒喝不知所措、噤若寒蝉,唯独慕沅仪开口道,「慢着……难道皇上不想看看她是谁吗?」
随着女子的脸被人抬起,等众人看清了她的容貌,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竟是一张顶着巨大伤疤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她喉咙呜咽张大嘴巴发不出声,泪水止不住从眼中喷涌而出。
我对那张脸熟悉不过。
若不是烟霏无意之中说漏了嘴,我也不会知晓裴钰留了她一命关在了皇宫密室中。
等我派人找到她时,慕沅仪已抢先一步将她带走。
19
「这不是那前朝公主云芷晚吗?」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可不是被皇后亲手烧死了吗……」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眼神不断在女子和我中间游走。
裴钰不知什么时候挡在我身前,我仰头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苦涩。
对不起,原谅我无法平静淡然的呆在你身侧……
「没错前朝公主确实没有死……如今她就在这大殿之上,不过并非是殿下的那位女子……」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我站起身来,裴钰回头伸手拉住了我,摇头满目急切。
我对他报以一个安心的微笑,移步到慕沅仪身前。
她像是没有预料到我会说此话,双眼还略显惊愕。
我不疾不徐绕到慕沅仪身后,嘴角的笑意越发甜美,「大家是不是都很好奇,到底谁才是那前朝公主……」
我淡定从袖中抽出隐藏的一把短刃,指尖抚过她耳边,眼疾手快往她脖子上划去……
顷刻间血流如注,喷涌而出,我感受到脸上一阵温热,笑得愈发明艳。
我轻轻一推,慕沅仪睁圆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随后直挺挺向后方倒去。
裴钰将我二人换脸的事,可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待众人反应过来,短刃已被我架在裴钰脖颈上。
「来人啊,有人要刺杀皇上!」
霎时,大殿上涌出了无数禁卫军,围在高台前却不敢上前。
「芙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皇上!」座下姜衍焦急开口,手足无措看着我。
我冷冷一笑,目光扫上禁卫军,「你们听好了,胆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你们的皇上。」说完,手里短刃离裴钰脖颈更近了一步。
「皇后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听话!」
我继续说道,「我便是前朝公主云芷晚!是我将姜芙与我换了脸,殿下之人才是你们的皇后姜芙!」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姜衍脸色瞬变犹豫走向姜芙,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
姜芙盯着他哭得更凶了,姜衍终于抱着她,叫了声「芙儿」。
「快将前朝妖女拿下!」慕时崇抱着断气的慕沅仪,指着我睚眦欲裂。
20
「今日,我便杀了你这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为父皇报仇!」
语毕,我松开裴钰,将短刃举在半空猛地把他往身侧一推,只见裴钰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重重跌坐在地上。
「不要!」
「扑哧——」血肉破裂声贴耳,箭矢从我胸膛穿过,刺透了我的筋骨,贯通了我的心脏。
「晚儿!」
裴钰不顾旁人阻拦抢过我浴血的身躯紧紧抱在怀中,我双眼微合,对着他似笑非笑。
终于要解脱了……
有血陆续从我嘴角流了下来,我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裴哥哥……我好累……」胸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我痛苦蹙眉。
「来人!传太医!太医!」裴钰失声痛哭,声音凄凉无比,手忙脚乱抱着我跑出去,「我这就带你去找太医……你不要,你不要留下裴哥哥一个人……」
天空飘起了白雪,我不断往外吐着鲜血,殷红的血洒落在地凝成一朵朵妖冶血花。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大口大口喘着气,费力地抬起头,替他拭去眼角的泪,「你停下来……我还有话对你说……」
裴钰拼命的摇头,哭得撕心裂肺,我皱眉嘴角扯出一个笑,「别哭……好丑的……」
「好,裴哥哥不哭,晚儿你也要撑住。」
我一直以为能完全放下这一切离开,毕竟我是个狠心决绝之人。可临到死亡,我发现还是舍不得他。
是我亲手将他推向了皇位,现在却又撇下一切离他而去,我从未考虑过这一切是否是他想要的。
「裴哥哥……」我喃喃出声,眼神逐渐涣散,「你帮我……脱掉外面这一层凤袍好不好……」
「好……」
他抱着我蹲下身来,泪眼朦胧间,我看见他解袍的双手逐渐颤抖起来,眼底猩红一片。
凤袍之下,是民间寻常的嫁衣,我要穿着它嫁给我最爱的裴哥哥。
彼时,我不是那前朝公主,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云芷晚。
「裴哥哥……我们就在这拜天地好不好……」没有高堂,只有这皑皑天地作证。
「好……我答应你……」他跪于对面拥护住我的双肩,我深深的看了他最后一眼,听他说下了最后一句。
夫妻对拜。
与他头顶相抵那一刹那,白雪洋洋洒洒落在发上,我彻底闭上了双眼,双手失去最后的力气垂落在地。
这一刻,我和他共赴白头……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是他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