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养疯子吗？”

    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李续明加快脚步赶过去，以为有什么突发情况，不过当他看清楚一切之后，却不由得对跟上来的龚小青这样说道。

    龚小青的表情有些尴尬，摇头说：“不是，他……就是这个样子。”

    “那为什么旁边的人不拦着他？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李续明说完，也不等龚小青回答，冲上前去想要制止那个正在用头撞击合金墙壁的老人。

    “不要！”龚小青没来得及阻拦，捂着脸发出一声尖叫。

    李续明抓住老人的肩膀，用力把他向后一拉，阻止了他继续自残的行为，却不想这个老人倔强得惊人，更不知道由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将李续明推翻在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踹，次次倾力而为，似乎正在与生死仇敌搏斗。

    也幸亏这老人只是一时勇猛，远没有年轻人一样的持久力，踹了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呼吸声很大，听起来风箱一般，并且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攻击更是软绵无力，李续明瞪着眼睛挣扎起来，见到对方还想要踹自己，敏锐地躲闪过去，怒道：“老头，你怎么不识好歹？”

    “呼……呼……呼……”老人虽然站立不稳，却依旧不去扶任何的东西，身边虽然也有负责照顾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看起来分外古怪。

    李续明憋了一肚子火，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但是当他看到老人眼睛的时候却忽然之间呆住了，之前的一切不平和愤怒全部在瞬间烟消云散，再也找不到踪影。

    这是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它们镶嵌在老人凹陷的眼窝中，宛如漆黑夜空里的明亮星辰，可以指引方向，又似乎是亘古智者不灭的双眸，可以洞悉真理。

    或许是两人之间有着某种神奇的共鸣，老人也盯着李续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由于之前用力过猛，此刻全身无力，他瘫在地上，只是依旧没有移开目光，苍老如同树皮的皮肤缓缓抖动着。

    “嘿，老头，你是想用头撞出一条出去的路吗？”李续明的话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老人又轻轻地喘了两声，对李续明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笔和纸，继续开始胡乱写写画画，口中不时念叨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话，状若疯狂。

    李续明看了看一脸惊疑的龚小青，又看了看完全忘我的老人，若有所思地说：“不好意思，打扰您思考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小青，这位老人是谁？”李续明脚下没有停顿。

    龚小青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很久以前就在这里，比我们待得时间都长，从来没有人敢干扰他做的事情，即使是所长也不行。”

    所长当然就是李续明之前见到的蝎子，一个在李续明看来不是很可爱的中年人。

    “哦？这是为什么？”

    “……嗯……嗯……传说，他曾经因为被别人打断了思路，就把那个人杀了。”龚小青说道这里，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李续明闻言笑道：“真是一个脾气暴躁的狂人。”

    龚小青凝视着李续明的侧脸欲言又止，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好奇，眼前这个男人与老人之间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超出她理解的事情，她隐约有一种感觉，但是无法说清。

    不久之后，李续明终于到了为自己的住所，这是在研究所内部开辟出来的一个较为宽大的空间，住所的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人工布置的生态花园，自然光倾洒而下，可以看到生机勃勃的景色，俨然自成一方世界，却难免缺少了自然的那种恣意和放纵，更像是一种摆设，美丽却脆弱。

    内部的摆设全部由李续明安排，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决定一切，执行者当然是负责他饮食起居的机器人。

    虽然说他失去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但是总体来说在这里还可以过得不错，而事实上，有一些自由的科学家因为醉心于科学研究，所以平时的活动范围还未必比得上他。

    从侍者手中得到一台微型计算机，约手表大小，内部存储了他在此处生活研究需要知道的绝大部分事情，其中有一副立体影像地图，圈出了他可以活动的区域。

    李续明认真地看了一番，脑海中就形成了与之完全相同的图像，再加上他一路所见和对这个研究所结构的推理猜测，大概有相当一部分区域的信息已经随时掌握，只要他想，就可以看到需要的一切。

    这真是非常不错的能力，等于是把以前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拓展了一下，越来越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李续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得很古怪。

    尽管早已经在为李续明准备各种可能需要的科研条件，但是在他到来之后并不能立即投入使用，所以刚刚到来的这段时日他很清闲，况且他在不接触研究的情况下还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就难免在自己能活动的区域内来回走动，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在外人看来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只有李续明知道，搞清楚这栋研究所的结构，将是他成功逃脱的一个重要前提。

    你很难让一个人对并不喜欢的事情转变态度，李续明对耶和德之手的印象非常不好，所以他不愿意全心全意地合作，自由或者死亡，这就是他的理由，还清了在这世界上的一切债务，现在他要掌控自己的生命，哪怕存在的方式与众不同。

    在四处闲逛的过程中，李续明经常看到老人——因为对方总是在走廊上。

    老人或是疯疯癫癫，一路走一路在合金墙壁上乱画，或是痴痴傻傻，坐在地面上演算奇怪的东西，吃喝拉撒随处解决，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正常人的觉悟，还有一种比较极端的情况，就是他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会以头撞墙，不允许任何人来阻拦，所以总是头破血流，然后昏厥过去，却每次都奇迹般地清醒过来。

    然后，老人就会继续做同样的事情。

    真是一个痛苦到变态的循环，李续明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来观察，对老人的兴趣却越来越大，他甚至也试着用头去撞击合金墙壁，并且因此自嘲了好一会儿。

    从龚小青哪里听说，这位老人患上了一种名为“全身崩坏综合征”的绝症，简单来说，就是全身细胞内的基因发生了异变，开始进行速度不同的自杀行为，这会带给病人巨大的痛苦，因为他们每时每刻都如同被刀切割身体，很可能会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一部分身体已经坏死，无法再使用。

    整个过程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你驾驭着一具熟悉的尸体，然后还活着！

    社会发展是全方面的，在科技发达的时代，医学相关领域自然成就非凡，通过使用基因改造技术，提升了整个人类的综合素质，并且修正了很多遗传疾病的基因序列，永远杜绝了它们发生的可能性，但是疾病也仿佛会随着人类的强大而进化，即使是这样发达的医疗条件，也有一些疾病无法治愈，全身崩坏综合征就是其中之一，患者必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得知这一消息的李续明沉默了许久，脑海之中全部都是老人胡乱描绘的图像，以及偶尔口中吐露的模糊字眼……

    静养的日子转瞬即过，李续明终于在十天之后进入了属于自己的崭新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