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就直冲冲的朝我倒下来，

    避无可避，水池被砸起巨大的水花，我也被他压进水里。

    利森晕过去了，这个水池并不算很浅，我从他身下逃出来，看着他不断下沉，最终还是摆动着尾巴向他游过去，双手环住他，他的嘴一直在向外吐泡泡。

    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他死吧，以后还要他帮忙嘞，我用嘴堵住他，尾巴加速向上游，冲出水面，转眼就看见他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骗人的？

    我气得手一松，他顺势又落了下去，这个骗子，我才不上当了，我在水边靠着摇尾巴，等了两三分钟，还没看见人影，他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心里一紧，我犹豫三秒，俯冲进水里，他快沉底了，我冲向他，搂着他，却发现这个登徒子根本没有事，还朝我眨眨眼，混蛋！

    他反客为主，搂着我的腰，带着我到了水面。

    我偏过头不想多说，他歉意的看向我［错了，好茹茹，可是……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我诧异的看向他，

    ［才不是……我……只是生来善良！］

    ［我不信！］

    他像个孩子般耍无赖，搂着我腰的手都还没放开。

    我打开他的手，摆出冰冷的脸色

    ［海域即将打开了，我要回海里了！］

    利森脸瞬间沉下来，手一伸，紧紧抱着我，

    ［茹茹，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我一时有些为难，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

    见我没有应答，他也不再为难我，放开手，抚向我的脖子，将珍珠项链取下，从怀里掏出一串用丝绢包好的项链，吊坠是一条小人鱼的模样。

    ［交换，这个留给我，好吗？］

    他语气诚恳，

    加上这段时间全靠他照顾，

    我拒绝不了，

    想着反正阳若辰这家伙也不会注意的，便答应下来。

    他吻吻我的发顶，在我耳边轻语，

    ［水池底通向大海，去吧，我的小人鱼。］

    6

    我游到池中央，回头瞧见他还在盯着自己，不知为何，我忽然也有些难过，但还是扯出一抹微笑，便钻进水里。

    水底，有一扇铁门，像栅栏般，门上有个孔，我用力掰那门，纹丝不动，正当我以为这人在骗我时，想到脖子上的项链，试着将它插进孔里。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声音，

    门开了，

    我穿过门，

    游了许久，竟真的游到了大海，海域果然打开了，趁着它未关闭，我冲了进去，刚进去就看见我的死对头。

    海勒·妮沫正神色悲苦的在入口处游荡，后面是我的姐姐们，它们都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看见我的身影，海勒·妮沫有片刻的愣神，手竟在颤抖，眼眶湿润，但是语气却刻薄冰冷，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走之前爷爷叮嘱你不要误了时间，我看你这脑子，见到外面的世界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还没有开口怼回去，姐姐们就拥上来，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确定我的身体没有一点损伤。

    ［你是茹茹吗？］

    ［茹茹，你回来了吗？？］

    ［小茹，你是小茹，还是……？！］

    ［茹茹，……］

    ……

    ［姐姐？我回来啦！你们不用担心啦！］

    离我近的大姐举起的手无力的垂落，大家在这时似乎都有些僵硬，除了海勒·妮沫，可是，我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回到家里，父母都坐在贝壳上，妈妈游向我，慈爱的拍拍我的头，［茹茹，这几天都跑哪儿去啦，肯定又是去闲逛耽搁了时间，你啊……］

    我亲昵的蹭蹭妈妈的肩膀，撒娇卖萌，

    ［才没有嘞，妈咪，我是救人耽搁了……］

    ［救人！谁！王子？！］

    妈妈一听我这话，神色颇为紧张，抓住我的肩膀。

    很少看见妈妈这么严肃，我也低着头眼皮上抬偷偷看她。

    ［是……］

    妈妈似乎松了口气，眼神带着不忍，

    以及丝丝期待，盼望，

    我忽然看不懂她，

    我看向爸爸，

    发现他的眼神也在我身上，

    又好像不在我身上。

    ［那个王子如何……你……］

    妈妈接下来的话一直往利森身上引，我一五一十的陈述我们之间发生的事。

    阳若辰也来见我了，

    在我回来的第二日。

    他先是问了几句我的情况，

    发现我的脖子上项链换了，

    阳若辰脸色煞白，一只手拽着小人鱼项链，

    将我扯到他面前，手上的青筋隐隐若现，厉声质问

    ［项链呢？！我送你的项链呢！？］

    我不耐烦的暴力打开他的手，不自在的转转脖子，

    ［掉了，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掉了？掉哪了？］

    他捏住我的手腕，而我就目视着我的手腕迅速变红。

    ［放手。］

    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这次回来，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父母，姐妹，包括，阳若辰……

    ［你……是阳若辰吗？］

    还是蓝色的海藻般的头发，嫩白的肌肤，无辜的双眼，只不过此刻这双眼睛瞳孔放大，带着怒意。

    他有片刻的迷茫，无助的朝周围迅速瞟了一眼，

    ［我……我不是阳若辰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回来了吗？

    他木讷的放开我的手，任由我离去。

    蔚蓝的，广阔的大海，我的家，我第一次有了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想法，成群的鱼游走。

    海域再次打开，阳若辰出去了，他成年了。

    我感觉他们都很陌生，我好像不认识他们。

    海勒·妮沫不知何时游到我身边，双手抱胸，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不屑，

    ［希望他不会像你那么蠢！］

    我淡淡瞥她，

    ［蠢鱼，你说谁蠢呢？］

    她恨的牙痒痒，脸涨红，双手握拳对着我方向的海水拳打脚踢，在她气急败坏的眼神射杀中，我不慌不忙理理头发。

    午时，和阳若辰一行的鱼有鱼来告诉我父母，阳若辰被抓的消息。

    我心中一惊，心里大致猜到应当就是伯特国王的人了。

    当即我便想去救他，可想到他的变化，我犹豫了，他还是那个阳若辰吗？可是，他是我的好朋友，他曾救过我……

    回家后，妈妈给我准备了吃食，我抓起一条鱼，它左右挣扎，命运被我抓在手里，

    它想逃，

    可是弱肉强食，

    我的尖牙一下将它咬穿，

    刚吞进去，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7                                  

    再次醒来，我躺在沙滩上，身下不是鱼尾，而是人类的双腿，我试图开口呼喊，可是喊了半天，没有一丝声音，我……不能说话了。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脚底传来剧烈的刺痛，就好像刀尖扎着血肉，随即我便摔回沙滩，头砸在地上， 起不来了。

    我想不通，这是梦吗？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答案在我心底盘旋，可是我不愿相信……不会的。

    太阳很大，晒得我晕晕沉沉的，

    身下的沙粒硌着我的皮肤，

    我身上挂着一片布，

    却破破烂烂泛着海腥味，

    就像海底的那些垃圾里的，好在柔顺的长发几乎将我整个身子遮住的。

    妈妈，我好想你……妈妈还是我的妈妈吗？

    眼泪溜进头发里，没有凝结成珠，我真的变成人类了？

    ［茹茹！］

    我循声望去，罗伊·利森扔下手中的剑，头发顺着血黏在脸上，他冲过来脱下外套裹住我，身上血腥味很重，比我吃的鱼还要腥。

    我无力靠着他，眼泪夺眶而出，我想告诉他，我回不去，我没有家了，可是除了流泪，我说不出一句话，我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搂我更紧了，抱着我起身，

    ［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去。］

    我没有学走路，因为用脚站着，脚心就会传来钻心的疼，而利森也没有让我学，他很忙，他的国家和伯特国王发生了战争，战事不紧时他会来看我，我每天郁郁寡欢的躺在床上，每次他也只能匆忙同我说几句，他单方面说，我除了听也没有什么回应。

    伯特·露莎偶尔也会到我的房里，不过基本上都是在哭，哭着说她的父王放弃她了，他还是开战了，他不要自己这个女儿了。

    在她的哭诉中我知道她是伯特国王放在这里的筹码，维持和平的物件，可惜现在这个物件被抛弃了。

    哭着睡着，我梦见成年以前，疼爱我的父母，我梦见他们在对我好的同时在背着我说着什么，那眼神我从未见过。

    我惊醒坐起，身子如同在水里泡过，头发一缕一缕贴着脸颊，湿腻腻的。

    不能就这样，我要弄明白为什么！

    床头有个铃铛，我摇几下，立刻有人进来。

    来人穿着统一的服装，我指指自己黏腻的身子，她们会意，其中一个力气大的女人抱起我，放我进水里。

    清洗完，我要学习走路，两个女人扶着我，脚底的疼痛，让我的身子微微发抖，额头也冒出汗珠，我安慰自己疼麻木就好了。

    学了近一天，刚开始疼得我挪步都不行，现在至少我可以扶着东西小步走，虽然还有些不平稳。

    高大的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利森干干净净走进来，我正试图不扶东西走两步，脚下一崴，身子晃动着倒下，脚底传来双重疼痛，他急急跑过来拉住我，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我鼻子边萦绕。

    ［怎么想着要学走路了呢？］

    他抬起我的脚，脱掉鞋查看，并没有很严重，

    ［茹茹，快结束了，我马上就有时间陪你了。］

    ［巴莫尔家族的援军到了，战争就快结束了。］

    我摸摸他的头，希望能给他安抚，可是我该怎么办才能见到阳若辰呢？我得救它。

    如果利森赢了，是不是也能和伯特谈条件，那我就能见到阳若辰了？我忽然很着急的同他比划，拉住他的衣袖，可是他不懂，他皱着眉看了很久，还是没明白。

    终究不能操之过急，我只能安静下来，天未亮，他就赶回战场了。

    城堡里的人应该也是知道了利森很快就会胜利了，大家都展露出笑颜，期待着利森的凯旋。

    可是等啊等啊，我只等来了他战败的消息，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明白，明明大家都认为他一定会赢的？

    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我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去哪里了，只是每天我都很慌，心里像压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我试图询问照顾我的人类，可是他们似乎都很忙，没时间看完我的比比划划。

    我该去哪里？

    我想回家！

    我还有家吗？

    8

    再次见到阳若辰，是在他跟着伯特国王来看望伯特·露莎，他的鱼尾可以自由切换，不用像我一般受锥心之痛。

    他将那串珍珠项链找到了。

    ［茹茹，你还是来了。很快，很快，她就能回来了！］

    他的眼神似乎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是谁？

    阳若辰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头强硬的抬起。

    他使用蛮力将罗伊·利森送我的项链扯断，我感觉后劲的皮被勒破了，火辣辣的疼。

    我用力拍开他的手，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他的脸色黑沉沉的，下一秒似乎就要拧断我的脖子。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清楚，可是我不能开口，只能用不解害怕的眼神看向他。

    他低低笑起来，不清晰，像是压抑着自己，又笑又哭一般。

    ［没事，反正一切就快结束了！都要回到正轨上了！］

    声音停下，他转头看向我，眼底血丝明显，也没有了以前无辜的神色，只有厌恶。我被他眼中的厌恶惊得偏开头，身子也往后缩了一步。他的语气恶劣，似乎全身所有器官都在说恨我，

    ［你马上就会知道一切了！］

    我忽然更疑惑了，还有心酸，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昔日的好友，就在一瞬间视我为敌 。

    晚上借着月光，我翻身又看见阳若辰，一瞬间我瞳孔放大，想喊却喊不出声，他见我醒了，迟疑的伸手，我偏头避过。

    他的手就僵硬的停在原地，半响不动，我抬眸，恰好看见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回到以前无辜的神色。

    ［茹茹，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声重复，我看不懂哪个才是他，选择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

    我被带到了轮船上。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只记得海上的太阳升起又落下，我就浑浑噩噩的睡在狭小的船舱里，只能从小小的窗看外面的海洋，我曾经的家。

    晚上，月亮很亮，顶层大厅里要举行宴会，有人类下来将我带了出去。

    这船好大，大得我走了好久还没到，脚底的疼痛让我连走神都做不到，两侧挂的什么画我更是没有心情去看。

    洗澡，换衣服……一系列弄完，她又带着我走了好久。

    许是我走得太慢，她频频回头，皱着眉，嘴角撇着，

    ［慢死了！是有针扎你吗？真是的！能不能快点！］

    光说她还有些不满意，走上来扯我的胳膊，我被她拽得站不住脚，疼痛也更加剧烈，腿软下去，我整个人也随之扑过去。

    那女人类被我扑个正着，尖叫着推开我，这一推，我结结实实撞在墙上，头撞得发晕。

    有人将我抱起来，身上的血腥味淡淡的，我手捂着额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仰头看见是罗伊·利森，这个消失很久的人，委屈劲儿片刻涌上心头，忍着的眼泪顺着脸滑下。

    他的声音充斥着怒火，又冷又严，

    ［你在做什么？！这位小姐是我的客人，你怎么服侍的？］

    ［不是，不是，利森王子，是……是这位小姐她自己不小心摔的，还把奴也给压着了……我……］

    她卑微的趴在地上，眼泪砸在地板上，颤颤巍巍的辩解。

    听见她在那里胡说八道脱罪，我冲着利森疯狂摇头，他也会意，不再多看地上的人，

    ［既然不说实话，那你先在这里跪到宴会结束！］

    利森抱着我朝大厅走去，一路上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可是我不知先问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的神色告诉我他很累，眼底的乌青，眼里的血丝，隐隐的胡茬，微乱的头发……

    快到大厅时，他把我放下来，小心翼翼的，在我的耳侧呢喃，

    ［对不起，茹茹。］

    紧接着转身就自己先进去了。

    独留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我慢吞吞挪进大厅，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他，只见着伯特·露莎和他有说有笑，两人郎才女貌，谈笑风生。

    阳若辰不知何时到我身后，嘲弄道，

    ［看啊，这就是你放弃鱼尾和嗓子来找的男人，他爱上别人了……］

    我瞥他一眼，只觉得这鱼像白痴鱼，我为了男人来到陆地？

    我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见我不搭理，他也不生气，走向前方的座位 ，坐在伯特国王的身边。

    这也证实了我的猜想，阳若辰绝对和伯特国王狼狈为奸了！

    宴会进行一半，阳若辰好死不死叫停音乐，朝罗伊·利森意味深长的笑。

    ［利森王子，听说你的客人，哈米小姐很会跳舞，不知能否有幸见识一番。］

    我脸色煞白的看看阳若辰，又看看罗伊·利森，前者一脸不怀好意，后者一脸挣扎。

    好半响，罗伊·利森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

    ［茹茹，对不起，但我没有办法拒绝，这只舞我和你一起跳，好吗？］

    我恐惧的摇摇头，但他说了声对不起后就拉起我的手开始挪步。

    这么多人，我也只能配合跳下去。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额头的汗一滴滴淌过脸颊，我感觉到他在尽量将我撑起来，减少我脚上受的力，可也还是痛。

    刀尖上舞蹈，听起来浪漫震撼，可是疼痛却也是不带半点含糊的。

    9

    舞蹈结束后，我连忙挣脱他的手，无视他难过的眼神，躲到了人少处，伯特国王宣布将女儿伯特·露莎嫁予罗伊·利森，以修两国之好。

    王子和公主的结合，获得台下人热烈的掌声、欢呼，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我看见他眼中的悲伤，就像折翅的鹤，只能哀哀的留在原地。

    心中钝钝的不适感传来，我扶着墙挪出大厅，来到船头，蔚蓝的大海，波澜壮阔，我的家，它泛着神秘的光泽，似乎在召唤我归去。

    正在我感慨万千时，船底传来水花击打声，探头看去，一条鱼尾在光下粼粼游动，海勒·妮沫张扬的脸从水底映出。

    ［蠢鱼，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几天！］

    她眼眶泛红，一改高傲，

    ［你……还好吗？这是一切的真相……我……我要离开了……你记得，一定要活着……］

    说完，她抛来一个贝壳，游走前回头看看我，

    ［你一定要活着！］

    还没等我回应，便沉入海底。

    回到船舱，狭小的房间，我打开贝壳，盈盈的光芒照亮房间，画面里我的父母姐妹将我带到海底巫鱼那里，告诉它用我的嗓音换取双腿，并要求要让我每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

    它们的眼中，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有着满满的期盼。

    眼泪不知不觉打湿了整张脸，脑袋里一阵一阵疼。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头疼得愈发剧烈，脸上黏腻着头发，眼睛也有些难受，我倒在床上，晕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不是哈米·茹茹，我叫沈茹，我的父母很爱我，我有美满的家庭，我有即将成为夫妻的爱人，我有很多很多好朋友……

    我……是沈茹……？

    我不属于这里……？

    醒来，我忽然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只记得梦里妈妈搂着我，说她想我了，一直絮叨叨说我受苦了，说有妈妈在，说她真的好想我，让我记得回去陪陪她。

    梦里妈妈的眼神，话语是鱼妈妈从来不曾对我说过的，我心底暗暗偏向这里不是现实，我不是哈米·茹茹，我是沈茹，我不小心来到这里，占据了哈米·茹茹的身体，所以它们想要驱赶我，换她回来，这样，就说得通了。

    我想要回去，我想回家！

    敲门声响起，简单的几步我硬生生走了好久，打开门，罗伊·利森欲言又止的站在门外，我现在只想回家，去找我的爸爸妈妈，去找我的爱人，朋友，面对他，心底无一丝波澜，坦坦荡荡的仰头瞧着他。

    ［茹茹，你……对不起……］

    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我明天就要订婚了……］

    这么快？我惊讶住，昨天宣布，明天订婚？急着干嘛？

    他沉默的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犹豫的问

    ［茹茹，我能不能抱抱你……就一会儿］

    我斩钉截铁的摇摇头，偏过头不看他的眼睛 ，心底还是喘不过气来，总感觉怪怪的。

    抬起的手无力垂下，他的肩膀也落下去，转身离开，落寞的背影和梦里的人重合在一起，可是样貌的确不一样。

    他说自己也会做梦梦到我，他梦到的究竟是我还是哈米·茹茹，他会是陈诺吗？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缠住我的大脑，索性不再多想。

    我试探的推开门，朝外面走去，一路上居然没见到人，顺利到达甲板。

    我扶着船舷，低头看去，二姐的脸浮现在水面上，她和几个姐妹都来了。

    她故作关心的问我如何，还斥责我不该为了个人类去巫鱼那里换腿，现在回不去了……

    然后，她递上来一把缀着小贝壳和珍珠的刀，我伸手接过，她连连点头

    ［只要你在他们订婚之日太阳在海面上时杀掉王子，你就可以变回成人鱼，不然你就会化为泡沫！记住，一定要杀掉他！］

    其他人鱼也附和着，我看见它们眼中跳动的光芒，期待的眼神，该迎接谁回来了……

    二姐似乎察觉我的不同，可却只是打量打量我，便没入海里。

    10

    我不知该信谁，真的会死吗？

    海的女儿，这个故事，我听过不止一次。

    可真要杀人，我还是不太敢，可我不杀他，我会不会就永远回去不了了……

    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忽然发光，吓得我一把扯掉扔地上……

    很好，质量不错，居然没扯断！

    接着，一股白光就钻进我脑袋里

    【系统001号苏醒，宿主状态:恢复正常。】

    ……

    我记起来了！

    我就是沈茹！

    我也知道了，罗伊·利森就是我的爱人！

    这一切，都是这个什么系统搞的鬼！

    ［混蛋玩意儿！有本事出来单挑啊啊啊啊啊啊啊！］喊不出声，我在心底无能狂怒！脸都扭曲成恶毒后妈了……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给我来这一出！！！

    在我扭曲，翻滚，阴暗爬行的时候，冰冷的声音在为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行为脱离人类正常范围，电击治疗——】

    刺痛，尖锐的麻劲儿贯穿我整个身体，脚底的疼痛都被盖过去了。

    后背湿了一大片，布料紧紧贴着身体，和穿着湿袜子塞进鞋里一般难受。

    我蜷缩在地上，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失去控制，大脑也一片空白，只记得疼。

    好一阵子，我逐渐恢复，脑海中再次传来机械的声音。

    【任务:请宿主杀掉王子！请宿主杀掉王子！请宿主杀掉王子！】

    我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小刀上，

    杀死陈诺？

    这狗系统有病吧！信不信我拆了你！！！

    【警告！警告！宿主最好不要有异想天开的想法！】

    这下我知道了，这个系统和书里写的一样，可以听见人脑海里的想法。

    ［如果我不杀王子会有什么后果？］

    【宿主没有完成任务，在宿主化成泡沫时，宿主就会死亡！】

    ［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就是说我在现实世界也会死？］

    【是的！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

    ［那我杀了他，现实生活中他也会死，对吗？］

    【是的！宿主，现在的王子并没有陈诺的记忆，所以你认为他是陈诺吗？】

    【咖啡杯里装的奶茶，它还是咖啡吗？所以，杀掉他吧！】

    利森算是陈诺吗？

    算是吧！

    他没有记忆，可是他的的确确是陈诺的灵魂啊！

    陈诺……

    可是他是利森就更奇怪了，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对我的情感那么微妙？

    他是陈诺还是利森？

    我慢慢从地上起身，坐到床边，手里摆弄着小刀。

    忽然间我明白海的女儿了，或许它不是因为太爱王子而舍不得杀他，而是为了自己活着去毁掉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搁谁都很难做到。

    海的女儿还纯属单相思……

    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我顺手将刀塞在枕头底下，起身开门，门外是阳若辰。

    看见是他，我反手就要关上，他一手撑开，大大咧咧往我床边走去，一屁股坐上面。

    ［啧！看来你的日子不好过啊？］

    明白了一切，我怀疑这鱼有精神分裂，不然这人咋还两幅面孔。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我咋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我在心底暗暗腹诽，面上还是一无表情。

    ［你知道自己是个外来者吗？是你，夺走了小茹的身体，是你！让她离开了我！］

    他越说越激动，狠狠捏住我的肩膀，力气大的像要把我捏碎……

    用尽全力都掰不开，我一口咬在他手臂上，他吃痛才松开。

    不用看也知道肩膀肯定红了一大片，我轻轻的揉着肩膀，心底把它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有病吧！又不是我想来的，我现实过得风生水起，到这儿天天受苦，我乐意啊？！

    等我回头看他时，发现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不是吧……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瓶绿蓝绿蓝的药水，我顿感不妙，起身就要逃，却脚下一痛，跌坐在地上，目视着他晃着药水向我靠近。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往后缩，手也在空中胡乱挥打，好在这时，又有人来了。

    ［你想做什么？］

    伯特·露莎充满怒气的声音响起，她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宽大的裙摆将我遮得严严实实。

    ［滚开！］

    阳若辰半点没把公主放在眼里，伯特·露莎也是个倔的。

    ［你敢动她试试！她是我的人，只有我可以欺负！你，算什么？来人！］

    话音落下，一排士兵就提着武器进来，狭小的房间一下就显得更加拥挤。

    ［你确定他们能伤我？］

    ［这里是陆地！阳若辰！这不是你的主场！］

    阳若辰有片刻惊讶，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伯特·露莎将我安排到了上层的房间，我揣着小刀，看着这宽敞的大房。

    这才是天堂啊！

    傍晚，利森来到我的房间，他语气闷闷的。

    ［你不该上来的。］

    小气鬼，那么多大房间，我睡一间有什么大影响？

    ［茹茹，明天回到下面，好吗？］

    我不解，双手抱胸扭过头不再看他，郁闷极了。

    他没说话，伸出的手克制的缩回去。

    两人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等了许久准备离开时，我抢先一步抱住他，像以前一样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我该怎么办？

    陈诺！

    我好想你……

    他愣了一两秒，才回抱住我，［茹茹，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靠着他，可是我好不了啊……

    我抬头看像他，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他是陈诺，不管有没有记忆，长得像不像，他都是陈诺，那个会为我安排好一切的陈诺。

    我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嘴唇，他的耳根红透了，我的眼泪也从眼角滑落。

    我依依不舍的看向他的眼睛，我似乎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看我的眼睛了，因为你好像能从眼睛里看见你想见的人。

    11

    太阳照常升起，这应该是我能看见的最后一次日出了。

    我玩弄着小刀，嘴角勾起一抹笑，刚想

    将它扔进海里，背后传来利森的声音。

    ［想家了？］

    我释然的看向他，点点头，将小刀揣进衣服里，他挨着我很近，我们一同看了日出。

    橘色的阳光映照在海面上，浪花将画一次次打破成不同的风景。

    订婚时，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我做着嘴型告诉他，我爱你。

    他笑着，眼底却没有开心，他很难过。

    订婚还在继续，各种各样的捧场，祝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便独自挪到小房间里，我总觉得利森一定要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果不其然，我找道一个暗格，里面的一个小美人鱼的雕塑，我抚摸着它，试探着往下一摁，小窗边的船身打开一扇门，外面即是大海。

    我坐在门边，两只脚垂下，打算把小刀扔进海里，可是我翻了好一会儿都没翻到。

    也许是掉哪里了，算了，反正也没用的。

    阳光一丝丝被吞没，真是舍不得啊，死了就再也看不见这些美好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伤心。

    她肯定会哭好久。

    我看见自己的脚正在消散，一点一点的，想了想，好歹这具身体是美人鱼，那还是死在海里好了。

    我转头看了眼门的方向，没有一个人来，便投入海里，身体化为泡沫，与大海融为一体。

    完全消散时，我听见系统的声音。

    【任务已完成！宿主状态:死亡。】

    我没有完全死亡，像是被困在壳里，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任务已完成，所以，他也死了吗？

    我一直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不饿，不困，也不像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不敢踏出去。

    我喊不出声。

    我好无聊。

    我想死！

    12

    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身边还是陈诺，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不要。

    我抚平他的额头，还好，还好我们都还好好的。

    他猛然惊醒，一把搂住我，

    ［茹茹，你还在，你还在……］

    我拍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

    ［我在，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茹茹，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你变成美人鱼，我无论怎么救你你还是死了，我看见你在我面前死了好多好多次，最后一次，我知道真相提前自杀，可是我还是没有救得了你……我……］

    说着，他有些哽咽，搂得我更紧了，生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了一般，所以，他经历了很多次，最后一次我们都死了才回来了？

    【最后的祈祷:巫女露莎和巫鱼阳若辰以一半巫力换取沈茹幸福。宿主状态:正常。】

    【解除绑定。】

    13

    （罗伊·利森视角）

    我是谁？

    我是罗伊·利森，可是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不是……

    15岁后，我每晚都会梦见一条美人鱼，她美得不真实，每次梦见她，我的心都会不受自己控制。

    后来，在一次出海航行时，刮了大风，我明明站稳的，却不知为何跌进海里。

    我呛了好几口水，身子不断往下沉，做梦一般，梦里的美人鱼真的出现救了我。

    可是我醒来后她就不见了。

    再次见到她，我把她带回家里，养着她，一切都按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后来，我战败，在万事都是我的赢面的情况下，触不及防的败了。

    伯特国王要我娶伯特·露莎，成为他的附属国，不然就要大举进攻。

    若只涉及我一人，我自然不会答应，可是我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千千万万的家庭，我不能……

    我订婚了，她死了。

    在我面前，消散了。

    我想陪她一块儿去死，可是，我死了，那我的子民们该怎么办？

    国王早以不管国家，我若也放弃，那他们都会遭殃的。

    可，第二天，我又回到了15岁，还是同样的经历。

    我还是战败了！

    就算我知道一切，我还是会败！

    我……怎么也打不赢这场仗。

    她又死了。

    她还是死了。

    她……又死了……

    我……怎么都救不了她……

    我活够了……

    目睹着她的一次次死亡，疼痛好像也在慢慢消失。

    最后一次，一切还是按原来的剧情发展，可是猛然，有个自称为系统的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知晓了一切。

    她不属于这里！

    这是我的命！

    两人，终究只能一死一活。

    系统问我，说我有陈诺的灵魂，可是我没有陈诺的记忆，我只是罗伊·利森，她爱的，是我吗？

    我不知道，她爱的是谁，但我爱的，是她！

    只要我死了，她就能回家了。

    循环那么多次，这次让我任性一点，我不想再经历循环了，我不想再看见她在我面前消失了。

    我偷了她的刀，和阳若辰交易，他保住我的国家，我自杀换茹茹的归去，原来的人就会回来，我也告诉了伯特·露莎，我不爱她，她却愿意陪我演完这剧情……

    筵席结束时，天就快黑了，我来到她的小房间，我没有开门，只是在门外，将刀插进胸口。

    意识消散前，我忽然不纠结我是罗伊·利森还是陈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