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快递群的群主老张又艾特了一遍1801，

    「妹子，已经四十多天了，你门口的快递堆成山了。」

    「你电话还是打不通，我今天赶着下班拜祖，你看见了赶紧回家收呐。」

    被艾特多次的1801仍然没有回应。

    过了很久，一个陌生的纯黑色头像出现

    「1801已死，有事烧纸。」

    1.

    今天中元节，天色暗得很快，

    小区明令禁止烧纸，仍然有人偷摸着在角落里燃起火焰。

    「这人有病吧，玩梗还是故意吓人，本来今天就是中元节，说这种话。」

    群里发言的不少人，都在责备黑色头像，大晚上说不识时务的话。

    我也吓了一跳，因为这栋楼一梯两户的结构，我就是1801的邻居1802，这段时间她门口的快递堆得快把门挡住了。

    在依稀记得的几次偶遇里，1801是个有点沉默漂亮的小姑娘，脸色总是苍白，我遛狗的时候小狗老是冲她吠叫。

    群里总结出来他应该就是玩梗罢了，讨论声也慢慢消失了。

    黑色头像一直没再发言。

    手机又叮一声，只是这次是我们这栋的宠物群，养宠人不多，所以群里也就七八个。

    「你们有没有觉得，1801好像有点不对劲。」

    说话的叫1902黄柴犬，0701白色萨摩耶立马回复「怎么不对劲了？」

    「那个黑色头像，点开简介里什么都没有，我往上翻他的进群日期，是今年的农历五月二十六，还是1801邀请进群的。」

    「从他进群到今天，刚好七七四十九天了，快递群老张说了，1801的快递四十多天没拿了」

    「而且今天，刚好是中元节。」

    2.

    这个群里的养宠人大多是年轻男女，即使现在深更半夜，也大多都在线。

    黄柴犬说完话，另一家的黑柴犬回怼：

    「够扯的你，大半夜闲的没事干，洗洗睡吧！」

    他俩我认识，两家柴犬一见面就干架。

    这时候，一户泰迪头像的说话了：

    「也说不好嗷」

    「我爱熬夜打游戏，经常凌晨两点出门遛狗，以前老在这个点遇到1801那个小美女回家」

    「可是现在好久没见过了，别真是出事了吧」

    白色萨摩耶家则直接艾特了我，

    「1802小土狗，你不就住隔壁吗，这两天听到啥动静没？」

    常年潜水的我此刻不好再装死，斟酌了一下回复

    「前几天物业有来敲过门，里面有点模模糊糊的声音回应的，物业听到有人就走了，只是1801确实一直没开过门看见过人。」

    「废那么多话干嘛，」黑柴犬家一向脾气不太好，「我去看看，让她把门打开，看把你们疑神疑鬼的」

    大家都精神了起来，白色萨摩耶还提醒他注意态度，问两句表示关心就行。

    我也从床上跳起，蹲在门口听动静。

    黑柴犬家就住楼下17层，所以电梯门很快打开，脚步声向着1801去了。

    他踢开挡路的快递，邦邦拍了两下门，大声地让里面的人出来。

    门咔哒一声开了，

    只是有点奇怪，柴犬家的一向大嗓门，现在俩人一点说话声都没有，

    等了半天，我悄悄站起身，想把门开个小缝探头看看

    鬼使神差地，我先凑上了猫眼，

    黑柴犬家一张麻木空洞的脸，慢慢向猫眼靠近，一只血红的眼睛透过猫眼死死盯着我

    扑通一声，我吓得跌倒在地

    家里的小土狗也在这时狂吠起来，声音前所未有的凄厉绝望。

    3.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趴在地上发抖。

    叮咚一声，新跳出了群信息，

    1701黑柴犬：「没什么事，1801在睡觉，大家也早点休息。」

    「切，没劲。」泰迪家和其他几家养宠人纷纷表示无聊，不再发言，只有一开始提问的黄柴犬家没说话。

    我没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不知道黑柴犬家是不是在门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私聊黄柴犬家。

    「老黄，黑柴犬家，他有问题啊啊啊啊」

    黄柴犬家的也是秒回，「我刚想在群里说的，你立马就找我了」

    「黑柴犬家的傻大个儿，每次就爱跟我杠，这次证实了是我疑神疑鬼，还不早就在群里嘲讽挖苦我了。」

    「结果啥也没说，肯定有问题。」

    我深呼吸好几次，平缓心跳，慢慢把我刚才看见的打字告诉他。

    「卧槽，这么吓人，真的假的啊」

    我已经无力吐槽，「老黄，不管你信不信，我实在害怕了，我想报警，让警察来解决吧。」

    「等等！」柴犬家的迅速回复，

    「刚刚我已经报了警的，最快出警时间半小时，我报了你的门牌号，一会警察会先找你了解基本情况。」

    「现在外面很危险！你千万不要出门，也千万别去1801！」

    我心下稍安，熬过这艰难的半小时，终于，电梯开门声响起，有人来了。

    咚咚咚

    「你好，请问是1802业主吗？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说这里有人失踪。」

    这估计是黄柴犬家想出的借口，毕竟用今晚看见的诡异报警，只怕会被警察当作有人大晚上报假警干扰公务。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立马开门，凭着刚刚的经验，又悄悄向猫眼里看去，

    我的门外是声控灯，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亮的，此刻确是黑灯瞎火的，门外只有一个警察，离门不远，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略微低着头，帽檐压低遮住大半张脸。

    「女士，请开门配合一下好吗？」他又连续敲了几下门。

    我可能天性胆小怕事，在某些时候，任何让我觉得不安的因素都会克制我的行动，我一言不发，连带着把小土狗的嘴也紧紧捂着。

    只见那警察慢慢转身到旁侧拨打电话，压低着声音，我把耳朵紧贴着门才听到只言片语，

    「……不在，没有必要……」

    随后他挂断了电话，「女士，您不方便的话先好好待在屋里，今晚千万不要外出，则千万别去1801打扰他人，我会去向1801了解情况。」

    说完，他慢慢腾挪步子离开猫眼的视线范围。

    脚步踢踏，1801又开了门，视线受阻，我只听到警察简单的几句问话声，便是1801咚的关门，警察按下电梯离开，我的声控灯始终失灵，视线一片昏暗。

    4.

    「姐，你咋回事啊，警察说你不肯出门。」

    「还有警察也说了，1801没啥事，人家大半夜都睡觉了，快递都堆在门口可能只是家里东西多，懒得拿进去，跟人家爱把鞋柜放走道里一样。」

    「算了算了，姐你今晚早点休息吧，你可能是太累出现幻觉了，今晚关好门，好好休息，不管外面什么动静，千万别出门就对了。」

    柴犬家的一条又一条发着信息，荧色屏幕在黑暗里不断亮起又暗下，

    我一条都没回复，

    因为此刻的我，谁也不敢相信。

    5.

    我确定今夜的自己精神正常，头脑冷静，

    刚刚我从猫眼里看见的黑柴犬家血红色的眼睛，也必然不是幻觉，

    黄柴犬家帮我报了警，还提醒我千万不能出门，不能去1801，

    他喊来的警察有点奇怪，我不敢开门静观其变，他却同样告诫我和黄柴犬家一样的话，

    以及，始终未曾被我看见，却又在他人口中一切正常的1801，

    如果我对他们需抱有怀疑，

    那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门外到底有什么，1801，那个小姑娘，现在到底在哪？

    6.

    我不敢开门，但我想去看看1801，

    我们这栋楼的结构是一梯两户呈对称式分布，客厅延伸出去一个大阳台，而我们这两户的阳台，间距不过两米左右，即使距离直接跨过去有困难，阳台外墙靠后一点的位置还有空调架，从空调架腾挪过去或许可行。

    但保险起见，我想先大致看看1801客厅情况，以免客厅有人，我刚到就被发现。

    我去卧室翻来自己的一面折叠镜，小土狗紧紧跟在我身后打转，今晚他也莫名躁动，我想了想，还是将他关在卧室。

    我把镜子绑在阳台取来的伸缩晾衣杆上，用胶带缠得很牢固，镜子有些重量，杆子拉到最长后拿着有些摇摇晃晃，没关系，有用就行。

    夜空中狂风阵阵，仿佛在阻拦什么，

    我的大半身子不断向阳台侧边往外探，杆子摇摇晃晃，搭在了1801的阳台上，

    我伸长了手臂，借着月光希望看清一点客厅的模样。

    只可惜，镜子里依稀折射过来的画面，是客厅处拉着的厚厚窗帘，依稀透露出一点点橘色亮光。

    好在，两边窗帘拉至中段，许是没有拉好，中间的位置还有条手掌宽的缝隙，可惜由于角度问题，镜子还是无法透过缝隙看见客厅内的场景。

    只能再缩短距离，找到合适的角度。

    18层的空中，月光幽幽，寂静得吓人。

    我伸一只脚踏在了空调架上，左手伸长杆子，拉住窗台栏杆的右手开始微微出汗。

    又一阵大风吹来，吹得窗帘荡起，泄出一大片摇曳的，橘色的——烛光。

    我后背泛出细细麻麻的汗。

    密密麻麻的蜡烛在客厅燃烧着火焰，升腾起诡谲，

    围绕着地上我看不懂的字，只看着是一个个字符交叠组成，

    仿佛是某种献祭，让图案拥有了生命力，不断在地上涌动。

    血液，献祭。

    我的手剧烈颤抖，杆子支撑不住，啪一声磕在外墙上，随后从18层坠落于黑暗，

    下一秒，1801的窗帘被猛地拉开，红光大盛，

    有人隔着阳台，一双同样血红色的眼睛盯住我，脸上是一如既往憨厚的笑，

    是老张。

    7.

    老张是小区里快递站的站长，平时为人忠厚，大家对他很是放心，

    我们这小区也算老小区了，老张在快递站干的年头也不短，

    大家有时候来了快递，直接告诉老张钥匙在哪，或者门密码多少，让老张直接进屋放了就是。

    老张也踏实，从不像别的年轻快递员一样大件东西扔在一楼就走，永远会把每一件快递亲自送到门前，偶尔门口有垃圾，他还会顺带着拎走。

    长此以往，大家便都只认老张，因此这个小区，便只剩老张负责的这个大站点了。

    也许正因如此，

    所以老张知道小区里很多人的很多事，

    所以无论出现什么事，老张都不会被人怀疑，

    所以那天我看见1801的小姑娘走进快递站，之后却再也没看见过她后，我也从未怀疑过老张。

    泰迪家的说他爱凌晨遛狗，同样爱半夜遛狗的还有我，

    她从我身边走过，小土狗一如既往地爱朝她吠叫，所以我只能拉住小狗再次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它平时是很乖的小狗，却老是看见你就叫，太抱歉了。」

    「没关系的，」她苍白的脸上总会泛起温柔腼腆的笑，「我从小就不太讨小动物的喜欢，已经习惯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小土狗不愿走，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走到道路尽头，那里是老张的快递站，明明老张早就该下班了，此刻却亮着灯。

    也许是约好要拿什么快递吧。

    我不曾怀疑，那可能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8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进阳台，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看见我了，看见我了。

    下一步会是什么，他会来杀我吗？

    纷纷的思绪发散，我跌跌撞撞跑向门边，把附近的桌子柜子和其他重物堆在门后，企图在老张破门而入的时候能阻拦些许，让自己多一点安全感。

    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在黑暗里仿佛清晰可闻。

    我抓起地上的手机报警，

    「……铭苑小区，7幢1801，有人……杀人了」

    得到确切的回复，我竖起的汗毛仿佛得到安慰，我又开口多问了一句，

    「请问今晚，这个地方有过别的报警电话吗？」

    我蹲坐在门边，正对着阳台，一只脚从楼上摇摇晃晃着下来，直到蹬在了我阳台的栏杆上。

    同时，电话里传来了否定的答案。

    9.

    下一秒，窗户玻璃被一脚蹬碎，炸开的玻璃渣在地下四散纷飞，

    我的小土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在卧室里汪汪大叫

    黑色的人影敏捷落地，抓着一根绳索，背光，看不清脸，

    等他慢慢走近，是一张普通的微笑着的脸，有几分熟悉，但我紧迫的神经却想不起来，

    我只能肯定，我不认识他，

    可是当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说了让你不要去1801打扰别人，」

    「为什么还要去呢？」

    这个声音，和刚刚门口来的警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