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死神大人对我只是逢场作戏，九儿怎敢奢望您念及旧情？要杀，现在动手便是。”或许是彻底没了留恋，我倒是多了几分释然。

    兴许是我冷嘲热讽的缘故，顾君脸色愈发难看，额头青筋暴起。

    “尚九儿，我非不如你愿，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一个生死不如的活法！”

    他一把拎起我，下一瞬就把我带到魔间蛇牢。

    “来人！把这个女人关进炼狱蛇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离开！”顾君的命令响彻蛇牢，魔将们被这泼天的怒意吓得一颤。

    看押的魔将扣住我，语气迟疑：“死神大人，这是个凡人，精神上恐怕无法承受”

    “放肆！还要我说第二遍吗？”恐怖如斯的威压从顾君身上释放，所有魔将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再多言。

    我的心如坠入万丈深渊，炼狱蛇牢，乃是蛇牢最恐怖的地方！

    普通蛇牢的蛇只能啃噬灵魂，尚可忍受，炼狱蛇牢的冥蛇却是三界巨毒之首！被咬上一口，毒性就会侵犯灵魂，虽不致命，却如虫蚁啃噬血管般，每时每刻折磨受毒者。

    连看押的魔将，都担忧我的灵魂无法承受。

    而相爱十年的顾君，却毫不留情。

    呵，或许根本不是相爱，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爱罢了。

    九儿啊九儿，你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爱上如此冷血无情之人？

    7

    在炼狱蛇牢关押的日子，度秒如年，我的精神总在白天蛇毒最甚的时候崩溃，但在晚上得以喘息。

    冥蛇早已把我咬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但奇怪的很，无论我灵魂如何受创中毒，最后都会恢复如初。

    这大概就是顾君口中的生不如死吧。

    好在还有一丝慰藉，我马上就要死了。

    即使蛇牢神奇，也治疗不了灵魂受创的我。我的双腿双臂早已散尽，就连唯一的灵魂内核也布满裂痕。

    到时，别说是死神顾君，哪怕是掌管三界生死簿的阎王，也救不回我。

    “尚九儿，你可知错了？”顾君再次出现，一双冷目睥睨着瘫软在地的我，洛心瑶挽着他的手，乖巧可爱。

    “我错什么了？错在爱上了你吗？”我强打精神，抬眼漠视他。

    顾君一愣，随即震怒：“看来你一点都没有醒悟！来人，继续冥蛇伺候！”

    顾君走了，洛心瑶却有些惋惜地靠近我。

    她毫不掩饰，十几枚散魂丸投入蛇牢中唯一能治愈灵体的流水中。

    这女人，竟如此迫不及待想抹杀我！

    “抱歉啊九儿，我并不想害无辜的人，但我爱顾君，我不能让出我的爱情。”

    “你爱他十年，而我何尝不是爱他上百年呢？我不能允许有任何女人出现，影响我的爱情。”

    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可顾君从来没爱过我，你还不放心吗？”

    “不，他看你的眼神，分明是带着感情的。否则，也不会送你来这看似残酷，实则滋养灵魂的蛇牢。”

    天大的笑话。

    顾君这样对我，也能叫爱吗？

    洛心瑶自顾自地继续说，笑意浓郁：“不过，等你彻底死了，我就能放心了。”

    “我还告诉顾君，灵魂的形态受损是可以恢复的，像你双手双臂尽失的情况，也是可修复的。我长期作为灵魂形态，所以顾君没有怀疑。”

    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苦涩感蔓延全身。

    若不是顾君放任她，她又怎能这样顺利的迫害我？

    “尚九儿，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尽情享受剧毒的侵蚀吧。顾君最近忙着准备和我的婚事，不会再来了。可惜你不能参加，不然一定能见证三界最盛大、最隆重的婚典！”

    8

    顾君娶妻的消息传遍三界，一向阴沉的蛇牢都挂满红绸和带喜字的灯笼，喜气洋洋。

    就连平日凶狠的冥蛇，都温顺几分，咬人好像没那么疼了。

    “不知是三界哪位幸福的女子，能被死神迎娶，羡慕死我了。”

    “死神千年不婚不娶，如今大办婚事，定是遇上了此生最爱。”

    “哇，要是我也能被死神喜欢上就好了，哪怕一天也好啊！”

    魔将们羡慕的讨论，我却在一旁数着自己的死期。

    我的灵魂将散尽了，说巧不巧，正是顾君成亲这天。

    随着时间流逝，我的灵魂愈发透明，灵魂内核也终于破碎，化为齑粉散去。

    外面敲锣打鼓，真是喜庆气派。

    我已经坐不起来了，甚至连呼吸都费劲。

    好累，好疼，魔将们都去参加婚典了吧，冷清得一个人也没有。

    安静点倒也不错。

    咦？是谁在向我跑来？跌跌撞撞的，如此失态，不成样子。

    哦是顾君。

    他还穿着婚服，倒是很好看，就是头发有些凌乱。

    他怎么如此慌张？还摔了一跤。

    “九儿，我怎么感受不到你的灵魂了，这这不可能。”

    付费点：我依稀听见他喊我名字，还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脸上。

    顾君神色紧张，按住我胸口，嘴里吟唱咒语。

    一股温热的能量涌入灵魂，我的意识恢复了几分。

    额头汗水直冒，顾君却无暇顾及。

    更多的能量源源不断涌入，蛇牢也在能量的滋补下变得生气勃勃。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治愈我的灵魂？

    若是以前，我该多感动啊。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原来他是在乎我的吗？可这份在乎，却要我用死来换。

    看着我逐渐凝聚的灵魂和内核，顾君松了口气，情绪也恢复平常。

    但只有我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我的灵脉已经彻底紊乱，即使短暂起死回生，但不出今日丑时，必将灰飞烟灭。

    巨大的能量输出让顾君脸色苍白，身形一晃险些倒地，只能拄着镰刀勉强支撑。

    “尚九儿，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你的灵魂怎么会破损得如此厉害？”

    我抬眼嘲讽：“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顾君似乎被我的话噎住，有些恼怒：“胡说！这蛇牢虽是剧毒，但蛇牢的水却能稳固灵脉，让灵魂恢复如初。”

    “如果我说，你心爱的洛心瑶，往水里加了散魂丸呢？”

    “尚九儿！事到如今你还想陷害心瑶！她到底怎么对你了？你要如此害她！”顾君被瞬间触怒，拎起我的灵魂。

    巨大的拉扯力让我疼的惊呼：“既然你这么相信心瑶，还来这做什么？”

    9

    兴许是看我疼的难受，顾君的怒意瞬间像皮球泄了气，他叹息：“九儿，不论怎样，你也不能伤害自己的灵魂。我有我的苦衷，你要理解。”

    理解吗？

    作为死神的爱人，我曾经无数次的理解他、谅解他。

    公事繁忙，缺少陪伴，顾君说我是死神，你要理解。

    我理解了，所以和他最频繁的约会地点是奈何桥，送灵魂摆渡，再顺便谈情说爱。

    相爱十年不亲不性，死神说自己生来不会爱，你要理解。

    我理解了，从不逼迫他，只当他需要时间。可一等十年，他甚至连一个吻都不曾给我。

    直到洛心瑶出现，才让我彻底清醒：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更何况，你要我眼睁睁看着爱人和别人成亲，我如何理解？又怎么能理解？

    “死神大人，心瑶小姐已到婚典现场，就等您过去进行婚典仪式了。”魔将上前禀报。

    顾君看了看我，眼里露出为难，但很快做了最优的决定。

    他安抚般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别再伤害自己了。等我完成婚典，再回来给你好好检查，你先在蛇牢的疗愈室好好待着。”

    “顾君，我的灵魂今晚便会散尽，如果你在那之前赶回来，兴许能见证我魂飞魄散的瞬间。”

    其实我有些兴奋。

    如果顾君亲眼见证我的逝去，也算对他背叛的惩罚吧。

    不过，我更期待灵魂破灭后的新生。

    据说，灵魂溃散后会凝聚成一块灵识碎片，到时便能以此漂流三界。虽再做不回人，但做小花小草，做一只猫，也比现在好。

    顾君只觉得我在吃醋。

    他可是法力通天的死神大人，被他亲自医治的灵魂，怎么会有不好的可能？

    “好了，别说这些丧气话。有我在，就算到了阎王那，我也能把你抢回来。”顾君向来自信，抛下几句话就匆匆赶往婚典，甚至没来得及多看我一眼。

    10

    也许是弥留之际，我的灵魂竟能脱离蛇牢了。

    鬼使神差般，我飘到婚典现场。

    现场和我梦里的婚典一样，红绸满挂，鞭炮齐响，三界宾客满座。

    顾君红袍华贵，丰神俊朗。

    他的目光柔美，看着洛心瑶，这一刻他仿佛褪去死神的高贵，只是被爱羁绊的新郎。

    而洛心瑶穿着的，正是顾君亲手为我量身缝制的婚服。

    那一针一线，都是他亲手缝的，布料用的是仙界云棉和人界宫廷绸缎，全是他在工作期间，逐一了解挑选的。

    其实，顾君也曾给我许诺过婚事的。

    那天制好婚事用的红服，他高兴得喝了两斤花酒。把我抱到床上时已是酩酊大醉。

    他没碰我，却说了好多情话。

    “九儿，我好爱你。如果可以，我真想给你一个三界都嫉妒的婚典。”

    “我要让你做我的妻子，世上最美的妻子。”

    “可我也好怕。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肯亲你吗？”

    看着他满是爱意的醉眼，我脸热得发烫：“为什么？”

    “我怕真亲了你，就彻底爱上你了，到那时”

    顾君没有说完，倒在我怀里便睡着了。

    掌管三界灵魂生死的死神，也曾像个痴傻的少年，赖在我怀里，一夜也不曾松开手。

    如期的婚事并没有来，他骗我说等永生仪式结束，婚事自会大办特办。

    可如今，却等来他十里红妆迎娶另一位女子。

    到了结发仪式，顾君眉头微皱，轻声问洛心瑶：“心瑶，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有异常？”

    顾君这样问，大抵是感知到我的灵魂不稳。

    洛心瑶摇摇头，笑着转移话题：“阿君，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她怎么会感觉不到。

    原灵魂将死，我的身体反应剧烈，但仍能控制。

    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她自然不会让顾君察觉，我快要死了。

    顾君也不再多问，微笑着点点头。

    11

    死神与人界女子的爱得到三界的祝福。

    福声浩荡一片，而我彻底丧失了对灵魂的控制，从空中一坠而下。

    灵魂并未如期砸向地面，而是被阎王接住。

    “奇怪，怎么感觉不到她的肉身？”阎王疑惑地自言自语，带着我离去。

    地府阎王殿。

    我被放在灵台，盖上黑布，等待死神把我带到奈何桥。

    洛心瑶和顾君一同前来，她头发散落，像是被扰了好事，语气中尽是不满。

    “阿君，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有什么工作不能改日处理？”

    顾君同样蹙眉不满：“阎王大人，您急着召我来所为何事？”

    “死神冕下，这有个灵魂，死的不一般。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化作怨灵，引起不必要的风波。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打扰二位。”

    阎王微微躬身，引顾君来到我的灵魂旁。

    刚靠近我的灵魂，洛心瑶猛地一怔，扯着顾君想走。

    “阿君，今日我们大婚，我不想被不好的事影响。我们择日再来，好不好？”她的语气很急切，甚至祈求。

    顾君心瞬间软了，揉着她的小手柔声道：“好，我们不看了，改日再来。”

    一滴泪无形从我的眼角滑落。

    原来没有肉体的灵魂也会哭。

    阎王横身拦下两人，语气严肃：“死神三思！此灵魂怨气深重，老夫百年未见。事关三界太平，请死神务必即使处理。否则，我会如实上报天帝。”

    顾君脸色微变，但很快缓了下来，看向洛心瑶：“心瑶，事关重大，我尽快处理，不影响正事，在这等我。”

    说罢，扯开洛心瑶颤抖劝阻的双手，径直向我走来。

    顾君掀开黑布。

    12

    “奇怪，这个灵魂，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顾君蹙着眉，伸手拂过我的手臂，却落在空出。

    顾君正疑惑，阎王开口：“此灵魂无头，更失了双手双臂，似乎是在死去前，受了重创。”

    顾君若有所思，眼中泛起怜悯。

    他大抵还没猜到是我。

    灵魂受损的情况，在顾君的任职生涯里并不多见，但也不算稀奇。

    有些是因为生前肉体受了折磨，伤及灵魂；有些是自愿将部分灵魂化作怨灵，弥留三界，只为了结生前恩怨。

    顾君曾和我说，这些缺损的灵魂大多身世悲惨，要格外善待，才能顺利转世。一不小心，便会化作怨灵，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灵魂的情况很奇怪。虽有怨气缠身，但却没有攻击性。我能感觉到，它的意识尚未散尽，但不愿现身。”

    “我看不透，先调取它生前的记忆吧。”

    顾君再次高举法杖，吟唱咒语，我生前的记忆被悉数唤出。

    第一幕，是一个浑身破烂的小女孩，翻进垃圾堆里找吃的。

    她胡乱扒拉着，最后兴奋地探出头，用灰黑的小手擦了擦馊得发绿的馒头，大快朵颐起来。

    我记得，那是父母离世的第三年，也是遇见顾君前的三年。

    那时的我十二岁，靠捡垃圾为生。

    起初，附近的老乞丐都提着扫帚赶我，但每次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傍晚又能见我窝缩在垃圾编上，次数多了，也就不再赶了。

    那时的我可精，直到这块捡的垃圾比其他地方多得多呢，死赖了两三年不肯走。

    顾君皱着眉看完：“没想到，这灵魂从小便是命运坎坷，也难怪会化作怨灵。”

    其实我并无意作怨灵，但为何迟迟不肯散去？大概和顾君胸口若隐若现的吊坠有关。

    生前的第二幕紧接着展现。

    小女孩摔倒在地，被店铺的伙计围着殴打，足足摁在地上死揍了十分钟。

    走前伙计还淬了一口：“小崽种！再敢吃霸王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百姓饥荒，缩衣减食。

    我找了两天也没找到丁点吃的，实在饿得不行，捡起店铺门口不要的包子狼吞虎咽吃了。

    那包子明明是臭的，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但就是因为这个包子，我快被打死在巷口。

    奄奄一息时，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走到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奇怪，不像同情，不像心疼，更像思念。

    他抱起我，日日煎药煲汤，治好了我身上多年流浪留下的隐疾。

    他让我叫他阿君哥，可我更想叫他阿君，因为我不仅把他看做家人。

    自那以后，我再没饿过一顿。

    看到这，顾君脸色霎时白了。

    “不可能不可能！”

    12

    顾君颤着手，连镰刀都差点松落在地。一旁的洛心瑶更是紧张得脸色发白，生怕生前的记忆放了对她不利的事。

    第三幕也紧接着展现，是永生仪式前的晚上。

    我偷溜出死神殿，以心头之血为引，耗尽气血之力，只为让三生石还一个愿：

    前世、今生和来世，尚九儿都要和顾君在一起。

    只因顾君说了，永生仪式有概率失败，若失败，我会被迫进入轮回，不能再和顾君相见。

    我怎能容许失败？更何况失败的代价是和顾君永生分别。

    这才偷跑来三生石私自许诺三生。

    却不知为何，前世的姻缘却有异常，导致仪式无法奏效。

    看到这，顾君险些站不稳，久久才苦涩地憋出一句话：“怪不得仪式那天，你那么虚弱。”

    原来问题出在这。

    即使三生石未能奏效，但仍对我的灵魂对世间有了羁绊，迟迟不能散尽。

    第四第五幕，紧接着展现。

    顾君第一次以我的视角，感受到我被夺舍后承受的一切。

    他抿着唇，低头似是隐忍，眼眶血红。

    他一会失神低喃，一会又有些病态地自嘲大笑。

    “九儿，是我忘了。以前你见到蛇就缩到我怀里，在蛇牢的日子，该有多害怕啊”

    “你忍着不说，是在怪我对不对？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半响后，顾君猛地转身愤怒掐住洛心瑶：“不！这些都怪你！洛心瑶，要不是你给九儿下了散魂丸，她怎么会死去！”

    洛心瑶吓得一抖，害怕得说话都不利索：“阿君，你，你别生气。就算不是不是我，她也会死的呀，她迟早要死的！”

    “胡说八道！”顾君怒气滔天，硬生生把洛心瑶的灵魂抽离：“我待你不薄，你却处心积虑，三番两次伤害九儿！你根本不配待在她的身体里！”

    13

    若是现在有躯体，我一定笑的非常大声。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死神大人。

    可我知道，他绝不会承认自己错了，毕竟，连承认自己爱，都需要我用死的代价。更何况是错呢？

    又有谁敢说，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死神，会错呢？

    阎王了解了前因后果，冷声打断：“死神冕下，据我所知，转世复生才是让尚九儿灵魂重创的原因。”

    顾君怔了怔，一下抓住阎王双肩：“你说什么？转世复生怎会有如此危害？”

    “死神冕下，以你对灵魂的了解，难道不知道，转世复生是一种以命换命的妖术吗？”

    “以命换命？”顾君似乎想起什么，一口鲜血猛地喷住，再也支撑不住，单膝磕在地上。

    其实，顾君怎会完全不知转世复生有所弊端，他只是不敢承认，是自己亲手害死了我。

    阎王接着说道：“我检查了她的身体。若只是受了夺舍的重创，集我和生命神的力量，尚可让其恢复。可她的灵魂还受了鞭刑、剧毒腐蚀，若非她意志坚定，恐怕早几日就要灵魂散尽。”

    听到此话，顾君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指尖控制不住地战栗颤抖。

    是啊，这一切不就是拜他所赐吗？

    掌控千万灵魂的死神，却救不了一个凡人的灵魂。

    不知他心中有何滋味？

    但当务之急，我想尽快摆脱这个鬼地方。

    我的灵魂发出淡光，想呼唤阎王过来。

    顾君首先反应过来，眼底突然重燃希望，他几乎是跪着爬到我面前：“九儿，九儿，你还听得到对不对？只要你想，我一定能再用转世之法救你，到时，我再好好爱你，好不好？”

    疯子。

    我让阎王帮我传达执念，顾君却发了狂：“九儿对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不和我说？”

    14

    阎王淡淡看了他一眼：“尚九儿要求消除自己在三生石上的许诺，并让你把专属她的灵魂印记还她，她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你。”

    嗯，传达的完全正确，我很满意。

    但顾君却怎么都不肯相信：“怎么可能！九儿怎会要回灵魂印记？那是她亲手给我的。阎王，乱传达灵魂意志，是要判罪的！”

    灵魂印记确实是我亲自给顾君的。

    那年少女心事正浓，我又跟着顾君见多了灵魂间的生死阔别，在咒语下，亲自把自己的灵魂印记化为吊坠，赠与顾君。

    那是一无所有的我最拿得出手的东西。

    灵魂印记不仅是我灵魂最纯粹的部分，能够反哺顾君，更能让他随时随地找到我，生生世世如此。

    但如今我想收回我的东西了。

    吊坠仿佛有了感应，直接从顾君身上脱离，融入我的灵魂中。

    三生石的羁绊也被阎王消除散尽。

    我终于能离开了。

    15

    奈何桥上。

    顾君仿佛感受到我的意识穿过桥廊，竟磕碰着跪倒在桥边，斗篷盖住他的脸，却能看见透明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没人敢靠近半分，一如他在死神殿上那副生人陌近的模样。

    他是孤独的，但并不可怜。

    孟婆都皱了眉头，不忍再看。

    原来死神也会哭，也会那么孤独。

    可他原本是不孤独的，甚至，差一点就能永远不孤独了。

    他妄图用身体收拢住我化作齑粉的灵魂时，却狼狈得像条狗。

    “九儿，是我一直在骗自己。三界把我和洛心瑶的爱捧得太高了那份名声把我绑的好紧，我明明是为了复活心瑶才接近的你，可最后却爱上了你。这让世人如何看我？这让我何以面对心瑶？我做不到坦然爱你，我做不到啊”

    “九儿，你别恨我好不好？还想以前那样爱我好吗？等我找回你，到时我们成婚，生个可爱的孩子，我再也不忙着工作，再也不逃避了。”

    可我不会再爱他，也懒得再恨他。

    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

    再见，顾君。

    再见，死神大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