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城市还未从沉睡中苏醒。

    陆离的住处兼工作室里，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和劣质香薰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赤着上身，站在镜子前，右手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拭着身上残留的水汽。

    镜中的青年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左眼依然被那块黑色的眼罩覆盖，而右眼中，那抹幽蓝色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内敛，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臂上，那条由水魈利爪划出的伤痕已经结痂，颜色淡了许多。

    但那个酷似“小蛇”的符文轮廓，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上去的一样，清晰地印在皮肤上，透着一股邪异的美感。

    他试着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那符文，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仿佛那不是一道疤痕，而是一个活物。

    昨晚从便利店回来后，他几乎是沾床就睡，却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浑身长满水草的水魈在河底嘶吼；

    一会儿又是那本《皮骨札记》上血淋淋的字迹在眼前放大；

    “城北乱葬岗，百鬼夜行，阴帅娶亲……”

    “阴帅娶亲……”陆离低声重复了一句，感觉后槽牙有点发酸。

    这听起来就比水魈难缠多了，水魈再凶，终究只是个盘踞一地的精怪。

    而“百鬼夜行”，那可是成规模的阴间活动，稍有不慎，别说一具全尸，连块完整的皮都留不下。

    更麻烦的是那个聘礼——“至阳之物”。

    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找起来却难如登天。

    真正的至阳之物，无一不是天地灵气所钟，或是有大功德、大愿力加持的宝物。

    比如道家雷击木的木心，佛家高僧的舍利子，又或者传国玉玺那种承载一国气运的东西。

    这些玩意儿，哪一个是他一个小小缝尸匠能弄到手的？

    “钱……”陆离的目光移向桌上那本《皮骨札记》，自言自语道。

    “看来得抓紧时间，多接几个大单了。”

    正想着，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

    他随手划开接听，打开了免提，一边慢条斯理地穿着衬衫。

    “喂，是陆离先生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略显急切的声音，背景里似乎还有风声和隐约的孩童哭闹声。

    “是我，哪位？”陆离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声音平淡无波。

    “陆先生，我叫赵宏图，做点古董生意！是……是‘中间人’老黄给的我您的联系方式。”

    男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仿佛“中间人”这三个字是什么暗号。

    “他说，您能解决一些……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

    陆离挑了挑眉！老黄，一个在三教九流中颇有名气的掮客，专门为一些有钱人搭桥牵线，处理些见不得光的麻烦事。

    陆离之前通过他处理过两桩小事，没想到这次直接把一个大客户推了过来。

    “说事！”陆离言简意赅。

    电话那头的赵宏图似乎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是这样，陆先生。”

    “我前段时间在城郊的‘槐荫村’，盘下了一座清末的老宅子。”

    “那宅子保存得相当完好，雕梁画栋的，我寻思着修缮一下，当个私人藏馆。”

    “可……可自从我们一家人搬进去住了几天，就怪事不断。”

    “怎么个怪法？”陆离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柔和地洒在他身上。

    “先是我太太，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一个穿着粉色旗袍的女人在屋里来回走，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曲调诡异得很。”

    “然后是我，我梦见墙上，墙上好像长出了人影，贴着墙在动！”

    赵宏图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明显的恐惧。

    “最邪门的是我儿子！他才六岁，前天夜里突然在梦里大哭大叫。”

    “我们把他叫醒，发现他背上多了三道平行的抓痕。不深，但血红血红的，就像是被女人用指甲挠出来的一样！”

    “医生怎么说？”

    “看了好几个医生，都说可能是孩子自己抓的，或者是什么过敏！”

    “可我们把他的指甲剪得秃秃的，昨晚把他哄睡着，半夜里又是一阵哭，这次是胳膊上！”

    “又是三道抓痕！”赵宏图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陆先生，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钱不是问题，只要您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价钱您开！”

    陆离沉默了片刻。

    粉色旗袍的女人，墙上的人影，还有凭空出现的抓痕，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孤魂野鬼。

    “地址发给我。”

    “好好好！我马上发给您！您什么时候能过来？”

    “现在。”陆离挂断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将那本《皮骨札记》贴身放好，又带上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工具包，里面装着一些特制的缝尸针线、朱砂、墨斗等物。

    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床下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枚铜钱，表面布满了泥垢。

    但隐约能看到钱币上的字样，竟是早已失传的“开元通宝”，而且是极其罕见的金质开元通宝。

    这是他师父留下的遗物之一，三枚金钱蕴含着纯正的皇家龙气和盛世愿力，阳气极重，是他手里为数不多的压箱底的宝贝。

    本来是想留着应付“阴帅娶亲”的，但现在看来，赵宏图这个单子，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棘手。

    槐荫村在城市的远郊，因为交通不便，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只剩下一些老人，显得颇为萧条。

    赵宏图的古宅位于村子的最深处，是一座典型的三进式院落，青砖黛瓦，朱漆大门。

    门口蹲着两只已经风化得看不清面目的石狮子，透着一股与整个村子格格不入的富贵和孤寂。

    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门口，赵宏图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一身名牌，但此刻脸上却满是憔悴和焦虑。

    看到陆离从出租车上下来，他愣了一下。

    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左眼还戴着个眼罩，怎么看都不像能解决灵异事件的高人。

    “您……就是陆先生？”赵宏图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打量着这座古宅。

    这一看，他的右眼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