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现实，李秋和我一样，怂了。

    又过了两年，我们入住新房。办理手续的时候，才发现有猫腻。

    原来，开发商酌情处理，已经同意给李秋家多分一套住房。

    而吴浩那天，是故意激怒李秋，把事情闹大，再托人把他送进监狱。

    回头恐吓无助的老两口。

    【再不签字，李秋就出不来了！…】

    最后，这套房子被吴浩早早就低价卖给了别人。

    李秋想了想，县城一套房子，最多也就二十万，又忍了。

    可是冤家路窄，住进新房后，我们和吴浩成了邻居。

    李秋的儿子李果果，和吴浩的儿子吴小飞，还成了同班同学，天天被霸凌。

    加上刘老太的跳楼自杀，李秋清算了下。

    爹，因吴浩的欺压而死；

    妈，因吴浩的舆论而死；

    自己，被吴浩陷害入狱；

    房子，也被吴浩偷走一套；

    现在，自己的孩子，还在被吴浩的儿子霸凌…

    一股报仇的火苗，在隐隐升起。

    04

    这天，李秋来到我家，喝了点闷酒。

    恨意随着酒精作用，越来越浓烈。

    最后扬言，要宰了吴浩。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果然，第二天吴浩主动找到我俩。

    “听说你要宰了我？”

    我和李秋都没敢回话。

    “就你这个怂样的，我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你！捏死你全家！”

    “来，我告诉你…”

    吴浩揪着李秋耳朵，拉到自己嘴边，小声说道：“我不妨告诉你，你妈就是我儿子撞倒的，网上的视频，是我处理过的！”

    “舆论，更是我操控煽动的！”

    “你以为你妈的检查费我为什么出？我就知道那个老东西想借机来讹我！”

    “讹完房子又讹人！你们全家都这个操性！”

    听到这里，李秋嘴唇气的煞白。

    见势不妙，我拉着李秋胳膊，想逃离。

    吴浩却解开衣领扣子，露出十多年前，被李秋留下的刀疤，说道：“你给我记住了，只要这个疤还在，我就永远是你爷爷！”

    李秋耷拉着脑袋，被我拉着走开。

    背后传来【孙贼！你个孙贼！爷爷叫你呢！哈哈哈哈！】

    人狂必有祸，嚣张的吴浩，此时还不清楚，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05

    一年后，我被酒后的李秋，持刀追砍，在邻居们的帮忙报警下，我才得救。

    警局里，吴浩又嘚瑟了起来。

    “你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你等着，这次我多叛你几年，让你好好改造改造！”

    李秋沉默不语，当天就被关押在警局。

    我在隔壁的公安医院，包扎好两处小伤口后，回了家。

    夜晚九十点钟，吴浩在小区群里、一年级同学群里焦急的发着微信。

    【有谁看到我家吴小飞了吗？】

    【小飞到现在还没回家，有人见到了么！】

    下面有家长回复道【看见他和一个穿着红衣的老太太走了。】

    【大概是往后山方向走。】

    吴浩开始慌了。

    而吴小飞，正是被李秋设计拐跑的。

    他之所以持刀砍伤我，可能，就是为了进局子，为了激怒吴浩。

    等吴浩调查监控后，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拐走吴小飞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了一年的刘老太。

    穿着的，还是那件血红，无一点杂色的外衣。

    吴浩回到警局，对着李秋发飙。

    “你家真是阴魂不散啊！”

    “说！”

    “你妈把我儿子拐哪去了！”

    全警局的人都石化在原地。

    李秋先是表情愕然，又转脸嘲讽一笑“呵呵…”

    吴浩一着急，地痞流氓的本性漏了出来，抡起拳头就朝李秋打过去。

    旁边的警员急忙拉开，但是李秋的鼻子，已经被打出血，脸上，也有明显淤肿。

    第二天上午，我同意了李秋对我砍伤的赔偿，十万元，我撤诉。

    当然，这个钱，我并没有要。

    而李秋，开始追究起吴浩的打人行为。

    并且，他儿子吴小飞，彻夜未归。

    盛怒之下，吴浩在警局内又重创了李秋。被直接关押，等候审讯。

    吴浩则声称是李秋他妈，拐跑了自己儿子。还说这一年时间里，自己也看到过几次刘老太，一直都是穿的红色外套。

    这些话，在警察眼里，当然都是无稽之谈。

    吴浩心里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远远的看着像，但不敢走近端详。

    第二天中午，吴小飞疲惫的回到家。

    问他去了哪里，他却说【是果果他奶奶，带他出去玩了。】

    孩子，并没有丢。这个“奶奶”也没能找到。

    可吴浩打伤李秋，是事实。

    至于吴小飞口中，被“鬼”带出去玩了，做不了任何证词。

    最终，因李秋伤势较重，且事发地点敏感。

    判定，赔偿二十万，开除警籍。

    监禁两年。

    06

    李秋养好了伤，搬离了这个小区。

    我还以为，他的复仇到此结束。但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没过几天，李秋的房子，搬来一个刚退休的大爷，姓杜。

    杜大爷酷爱象棋，这一点，和吴浩的爹，兴趣相投。

    一来二去，两个老家伙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突然一天早上，救护车、警车停在小区门口。

    吴浩他爹被抬走。

    报案的，正是杜大爷。

    两人昨晚一起在杜大爷家，下棋喝酒。都喝高了，杜大爷到头就睡。

    一觉醒来，发现吴浩他爹躺在酒桌下，已经断了气。

    几天后，尸检报告出来，死因，是吃了头孢，加大量酒精导致中毒而亡。

    这样一来，吴浩也和李秋一样，没能见上父亲的最后一面。

    一年后，吴浩因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释放。

    出狱后的吴浩，靠着过往的关系，又回到警局，继续当着警察。

    这对李秋来说，是个坏消息。

    吴浩第一个要弄清的，就是那天拐跑他儿子的“刘老太”。

    几天后，查出个大概。

    刘老太有个堂妹，小一岁，长相体态都有几分神似。

    但是，半年前，因癌症去世。

    接着又查这个杜大爷，几个月前，也因为心梗猝死家中。

    可疑的地方，是这个杜大爷有老伴儿，有儿女。却单独一个人住来李秋的房子。

    问过李秋后，得知，是他们约定，先住些日子后，再决定要不要买。

    不用多想，吴浩已经把所有的帐，都算到李秋头上了。

    07

    因为杜大爷没能买下李秋的房子，而李秋手里的钱，又不够买新房。

    无奈，只能搬回来住下。

    在这间房子里，已经死了两个半人了，妥妥的凶宅。

    挂了两个多月，价格还远低于市场价，但是无人敢买。

    李秋没辙，自己入职了房产中介，只为早日卖掉自家房子。

    又是两个多月时间，终于忽悠一家乡下人买下。

    李秋拿了钱，便在二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区交了首付。

    可不到一个月，这家人要求退房。

    原因是天天做噩梦。

    李秋不从。

    双方打起了官司。

    关于“凶宅”这个说法，法律并没有明确指示。

    第一轮交涉，维持已成立的交易。

    李秋胜诉。

    两天后，李秋重新被起诉。

    原因是，作为销售人员，在销售前，有义务和责任，告知买家，关于商品的全部情况。

    而李秋，存在隐瞒和严重销售误导行为。

    这次，李秋败诉。

    李秋新房首付退不回，旧房的房款，全部退给别人。

    折腾一圈，李秋又回到了吴浩眼皮子底下。还亏了好几万。

    李秋，注定是逃脱不了吴浩的五指山。

    那家乡下人的第二次起诉思路，毋庸置疑，定有高人指点。

    至于是谁，我和李秋都清楚的很。

    08

    平日里，李秋也都是躲着吴浩，远远看见，就绕道而行。

    正是这个怂了吧唧的性格，让吴浩故意常常找茬，打心眼儿里，就没把他当人看。

    两人的仇怨，人尽皆知。

    这天晚上，邻居报警，说楼上有人打架，桌椅板凳砸的叮当乱响。

    已经下班的吴浩，接到同事电话：“你们小区有人报警，可能是楼上两口子吵架了，你过去看下吧。”

    吴浩一看门牌号，不是别人，正是李秋家。

    心里呵呵一声，带着往日仇恨，和羞辱的想法，竟自己一人前来敲门。

    结果，吴浩便被李秋捅死在家中。

    作为当事人的我和李秋，被带来警局问话。

    警察：“小马，说说当晚是怎么个经过？”

    我：“是李秋捅死吴浩的！你们要相信我！”

    警察：“这点我们相信，只是，我们要知道过程。

    我：“过程就是，我俩喝了点酒，吵架了。李秋拿刀威胁我，我躲在吴浩身后，结果吴浩就挨了这一刀。”

    警察：“能说说细节么？你俩为什么吵架？”

    我：“他一直都怀恨吴浩，我就劝他放下。可是越劝他越激动，竟摔起了酒瓶子，最后，连桌子都掀了。”

    警察：“那他什么时候拿的刀？”

    我：“我记得，应该是看见吴浩之后。”

    警察：“那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本就是想捅死吴浩的？”

    我思考了几秒，回道：“那不会吧，他怎么知道吴浩会来？”

    警察：“还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俩像上次一样，在演戏？”

    09

    隔壁审讯室。

    警察：“你拿起刀，是真的要捅向小马么？”

    李秋：“我谁都没想捅，只是拿刀来壮胆的！我没想捅任何人！真的！”

    警察：“没想捅人？那为什么吴浩会中刀？”

    李秋：“是小马把他推过来的！”

    警察：“推过来？小马怎么推的吴浩？”

    李秋：“我骂了小马，他就躲在吴浩背后，我拿起刀，吓唬他们的，结果小马就把吴浩推了过来…”

    警察：“你是说，小马故意推的吴浩，让吴浩中了刀？他俩之前，有什么过结么？”

    李秋摇了摇头：“呃…不知道，但他确实推了吴浩。”

    警察：“那你俩为什么吵架？”

    李秋：“他…他说…他说我怕吴浩，说我看见吴浩就躲着走…”

    警察：“所以，你一气之下就骂了小马，再看见吴浩的到来，你就更激动了？”

    李秋：“嗯……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警察：“你和吴浩一直都有仇，对不对？”

    李秋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很快又转回哀求的表情，回道：“但是，我并没有想杀他啊！”

    警察：“好，昨晚的事，先这样。那你能跟我说说，吴浩的儿子，被你妈带出去玩的那件事么？当时，你妈都已经死了一年了。”

    李秋：“这…这人是我姨妈，来参加我妈葬礼的时候，小马说这人看起来和我妈一模一样…”

    警察：“于是就装神弄鬼？吓唬吴浩？最终害他入狱？”

    李秋点头默认。

    警察：“还有那个杜大爷，真是来买你房子的？”

    李秋脸上一阵慌乱，回道：“是…是的。”

    警察：“你真想搬家？”

    李秋：“是的，早点搬走，就不会出这事了…”

    10

    案发经过，当事人口径基本一致。

    最终判决，李秋因过失杀人，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我，被无罪释放。

    吴浩，被封一等功。网上，一片哀悼。

    11

    这天，艳阳高照，微风徐徐。我来到坟前祭拜。

    “爸，您的仇，终于都报了。”

    收拾了下坟上的荒草，拎着剩下的小半瓶白酒，走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坟前。

    “李大爷，你的仇也顺便报了，只是，付出了一点代价。”

    12

    一切过往仇怨，都已有了定论。

    但偏有人执着于背后的真相。

    这个警察，已经盯我半个多月了。审讯时，就有他。且第一次见到他，就有几分面熟。

    他还是没能按耐住内心的驱使，找到了我。

    “小马，我实在是找不出你的杀人动机。但凭我对李秋的了解，就他那怂样，做不出一系列害死吴浩的动作。”

    “所以？你就断定是我指使的？”

    “当年，因为拆迁的事，在李秋家发生冲突，你全程目睹。吴浩只是警告你不要参与而已，不至于让你如此记恨吧？”

    我一下子想起了他，当年也是被李秋砍伤的城管队员。

    原来，他是念及和吴浩的情义，来查真相的。

    “呵呵，这事你不说，我都忘了和你还有这一面之缘。”

    他目不转睛的盯我许久，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来翻案，况且，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话，那我更翻不了案。”

    “想请你听听我的推断…”

    我没有打断他，听他接着说道：“从刘老太跳楼后，你就知道两人的仇恨更深了。所以每次你俩喝酒，都会加深对他的刺激。”

    “可他那个怂样的，酒醒了，事就忘了。那智商更是不在线。”

    “葬礼上，你见到了他姨妈，便有了一计。”

    “他姨妈已经患癌，生命倒计时中。临死之前，能为姐姐出口气，也挺好。”

    “于是，那次他砍你，是在演戏，最终目的，是把吴浩送进去。并且，赔偿的金额，也差不多是那套回迁房子的钱。”

    “至此，李秋是感谢你的。接下来，也听你的安排。”

    “你们顺着他姨妈的病友群，找到了另一个将死之人，杜大爷。”

    “用杜大爷害死吴浩他爸。”

    “李秋的杀父之仇，又报了…”

    我插嘴问道：“等等，杜大爷为什么要帮李秋？”

    “为钱。我已经查到了，杜大爷也患有癌症。但是心理压力过大，死于心梗而已。”

    我又问道：“为了多少钱？他把自己命卖了？”

    “应该是二十万，是那笔赔偿款。”

    我：“李秋会这么大方？平时喝酒都是我出钱。”

    “当然不会，他只出了十万。别忘了，他赔偿给你的十万，你可以还给他。”

    我笑了笑，“警官这说的跟亲眼看见了似的……你接着说吧。”

    “好，我接着猜。”

    “你们的计划一直很顺利，但让你们没想到的是，吴浩提前释放，更出乎你们意料的是，他又回到了警队上班。”

    “所以这时候的李秋，又怂了。”

    “他低价卖房，想搬离吴浩的视线范围。”

    “而你在暗地里，帮着买家打赢了官司，退了房款。”

    “按理说，李秋的钱，是够买新房的。但是，他支付给了杜大爷家人。”

    “所以，他别无选择的搬了回来。”

    “你把他俩凑合在一块，就是为了两人的矛盾继续升级。”

    “直到你俩最后一次喝酒聊天中，对过往的复仇行动有了分歧，你故意激怒李秋。”

    “李秋喝了酒，便壮着胆子，拿起刀。”

    “你顺势强推吴浩撞上刀口…”

    “你有着完美的推脱说辞。”

    “说自己害怕也好，慌乱也罢。”

    “总之，拿刀的人，确实是李秋。”

    说完，他又死死的盯着我，满眼自信。

    我问道：“我怎么知道当晚吴浩会一个人来？还有，李秋为什么没有揭发我？”

    “你不需要知道吴浩会不会来，这次不来，就下次。”

    “至于李秋为什么不揭发你？那是因为，他如果揭发了，就证明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这次的判罚，就不是过失杀人了！”

    “而是蓄意谋杀！可能会是死刑！”

    13

    我苦笑着摇摇头，缓缓回道：“警察的职责，应该是拿出证据，而不是胡乱猜测，更不是在这里编故事。”

    “是的，我确实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所以才和你坐在这里，随便聊聊的。”

    “但是，我编的故事，你觉得够精彩么？”

    我沉思了下，回道：“既然是故事，那总要有些出乎意料的东西。”

    “比如，李秋第一次砍我，并不是演戏，而是他酒后易怒。”

    “你也知道，他平时就怂，只有喝了酒，他才能有点血性。”

    “而第二次的｀失手’杀了吴浩，应该说，是故事里的李秋，痛快复仇。”

    “这样，不是更符合故事的本性？”

    他眨了眨眼，转念，又暗自叹了口气。问道：“可是，故事的第三人，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缓缓回道：“作为交换，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刚刚你讲的故事里面，感觉李秋很可怜，被吴浩欺负了整整三代人。”

    “但你不知道的是，李秋一家，也并非善类。”

    “从前，有个孩子，比小秋小两岁，小秋几乎霸凌了他整个童年。”

    “孩子打不过小秋，孩子妈妈也骂不过小秋他妈，孩子爸爸也同样无能为力。”

    “两家的仇怨一直紧绷。”

    “多年后，小秋家盖新房，故意选择在这个孩子家前方不远处的高地，还盖两层。”

    “两家为此交涉，孩子爸爸还挨过几巴掌。”

    “二层小洋楼还是如期盖起来了，严重遮挡了孩子家的采光。”

    “小秋一家，却以强者自居。”

    “好在两年后，有个更恶的人，小浩出现。”

    “孩子看着小秋被打，心里很是痛快。是他这二十年来，最开心的事。”

    “之后，小秋坐了牢，小秋爸爸也死在家中。”

    “这个孩子的爸爸说道｀这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可没过几天，孩子爸爸在菜市场卖菜时，又被市场的地头蛇给欺负了。”

    “这个地头蛇，不是别人，正是阿浩他爸…”

    “当晚，孩子爸爸喝了点闷酒，再加心火过重，躺下便再也没能起来。”

    14

    “警官，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觉得【善恶到头终有报么？】”

    他看着我，微微笑了下，回道：“应该会有报吧。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我都分不清善恶了。”

    我又问道：“那我想听听，你是怎么看故事里的三个人？”

    他点点头，回道：“你，是这个故事里的弱者，所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成了合理的。”

    “李秋，是故事里的工具人，做什么事，都是身不由己。”

    “至于吴浩，是故事里的反派。下场，注定是死路一条。”

    “但，他是我多年的大哥。”

    “往日待我不薄。”

    “从他出狱后，我劝他放过李秋，过往的事，一笔勾销。”

    “他听了。”

    “也没再深查杜大爷的家室，和李秋的姨妈。”

    “但那晚，我真不知道那个门牌，就是李秋家…”

    15

    是啊，故事总有结局，总有善恶是非分明。

    但生活中，谁又能掌控全局？谁还不是一个被操控的工具人？

    就和李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