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僭越
发布:2025-07-13 17:15 字数:2016 作者:左竹喧
沈见微什么也没有说,她在等太子说出一个自己能接受得了的答案。诚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她是绝对没有那么轻易就推掉这桩婚事了,甚至还有可能真的要不情不愿的上花轿。
现在她唯一的安慰就剩下,剩下能从外人这儿听到有关于她不得不结婚的,能让她心服口服又愿意的理由。
这样至少能让她的心里松快一些。
沈见微一刻也没有忘了自己对面坐着的是太子,给自己下旨赐婚的是圣人。如果自己忤逆圣人和太子的话,那么不光是自己,同样生活在大晟境内的父母也要遭殃。
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每个人的谋算,可到底谁在事发之前打算给她沈见微留条活路了。
“沈大人,站在你这个高度的人,早就失去了能为自己的人生选择的权力。”太子看着沈见微,那双眼睛里甚至还含着一层淡淡的名为同情的情绪。沈见微感觉到他在怜悯自己,是那种上位者对于下位者不幸遭遇的可怜。
沈见微只是个普通人,若是说她有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那她就只剩下是大晟朝为数不多的女进士的身份,是刑部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仵作。
她仅仅有些名声,还是很多人都不怎么待见的名声。提到这个她自己甚至还有点儿想笑,先前只顾着嫌弃裴旻如何,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声誉的人。
仵作,还是个女仵作。沈见微想,除非自己以后能官运亨通,否则找到一个合心合意的夫婿这件事应该是不用再想了。
“殿下。”她酝酿片刻后道。“我明白我应该做什么,但我觉得我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就做。”
沈见微明白太子能把自己叫来东宫就证明他至少目前为止对她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耐心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暂时将自己当成了东宫的“自己人。”
不然他何苦来趟这趟浑水,任自己在宫里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就是了。
既然如此,她猜想自己应当是有些希望从太子口中知道事情的大概轮廓的,如果自己表明立场,打算为了太子办事的话。
“ ”太子再一次的沉默了,他在思考,思考沈见微的话有几分诚信程度。
“沈大人。”他道。“你既然能高中进士,想必对于我大晟朝局应当有些了解,眼光不仅仅局限于刑部那一寸三分的地方。”
沈见微是明白的,不过她说不清楚如今这样的情形她是否应该明白。圣人登基以后,李、林两家的关系变得敏感而微妙,让他们这些从无站队的局外人一经提起后就显得十分尴尬。
“但说无妨,此处只有你我,陛下听不到,旁人也不会听到。”太子看出了沈见微的担心和介意,他到底是一国之储君,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分量。
就算他打算试探沈见微,也不会用这种出尔反尔的撒谎伎俩。
沈见微轻轻颔首,既然得到太子的许可,那很多所谓人尽皆知的秘密就可以说了。“臣大着胆子猜测,圣人之所以想要赐婚臣与裴大人,是因为想要试探殿下您的心思。”
太子若有所思的笑笑,示意沈见微可以继续说下去。
“昭烈皇帝故去以后,几位同辈宗室都没有得到机会反而是圣人登基听政。”沈见微道。“臣斗胆,想必殿下也早有耳闻,朝野之间乃至民众江湖都有微词议论。”
昭烈帝也就是太子的父亲,圣人的丈夫。他因病去世,时年太子不过只有八个月大,即便是登基也无法理政临朝。主少国疑,更何况大晟朝彼时风雨飘摇,外部番邦异族虎视眈眈,内部正值壮年的叔伯兄弟就有六位之多。
帝重病之时众说纷纭,但无一例外都说他会将自己的皇位传给他的手足兄弟,只是可怜了还不满一岁大的太子。
估计无论谁登基都不会放过这样一位对自己帝位有极度威胁的人,这人现在还上无还手之力。
可事情真正发生的那天,昭烈帝的遗诏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他将自己的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当时还身在皇后之位的林禾,亦是如今所有人都谈之色变的铁腕帝王圣人。
太子也因此安然无恙的长大到了今日,从某种角度来说,昭烈帝的举动多少是疯狂了些,但他的方法也行之有效的保护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外人可以说圣人的不是,但唯独太子没有资格。
“议论什么?女主兴,大晟亡?”太子到底是太子,面带笑容镇定自若的就说出了外人私下议论的足以诛九族的话。沈见微光是听听就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可她仍然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殿下,裴大人少年中榜,是朝廷当中少壮派的代表。少壮派寒门学子不同于晟朝那些老臣,他们年轻气盛,试图给大晟改换一片新的天地。”沈见微道。“圣人现在身强体健,若要等真的有那么一天,恐怕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但殿下您已然要到而立之年。”
少壮寒门学子们一朝封侯拜相,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华自然要拥立新主,而圣人掌政多年,早就拥有了自己的心腹。
他们想要达成目的,只能成为太子的人。
而太子则需要登基以后才能帮他们实现愿望,如此来计算,太子登基亲政至少要等十年之后。朝野上下早就有了他不满母亲把持朝政久不退位的言论,林氏和李氏之间的矛盾亦由来已久。
更有甚者还在讨论,圣人百年之后会将皇位留给谁?留给自己的兄弟,还是自己与昭烈帝唯一的儿子?
李林双方早晚有一场皇位之争,就算圣人对此完全没有异心,林家的众位兄弟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久放弃对于大晟的“署名权。”
沈见微话说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即便是十分的小心也说了点儿僭越的话,虽然是建立在太子允许的基础上才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