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站在院子里，夏夜的热浪裹挟着泥土和麦穗的气息扑面而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警灯将半边夜空染成诡异的颜色，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

    王铁柱被两名民警按在墙角，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

    “赵哥说赵哥说只要这样，爹的地就能还给我们“他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呆滞的眼神越过人群，望向远处黑黢黢的麦田。

    月光下，他的眼角闪烁着水光，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林涛蹲下身，与他平视：“铁柱，赵磊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嘴唇颤抖着：“不能说赵哥说说了就会像爹一样睡着“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墙皮，石灰粉末簌簌落下。

    林涛心头一沉。

    赵磊不仅利用了王铁柱的愚钝，还用死亡威胁控制了他。

    林涛站起身，转向刚赶到的刑警队副队长张浩。

    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警服后背已经湿透，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跑不远。“林涛压低声音说，“赵磊在县城有家杂货店，但他不会回那里。查一下他最近的行踪，尤其是和王铁柱的接触记录。“

    张浩点点头，立即掏出对讲机：“技术科，调取赵磊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再查一下王铁柱家的座机通话记录。“

    “林队，要不要设卡？“

    “先别打草惊蛇。“林涛望向漆黑的村道，“赵磊对这片太熟了，普通设卡拦不住他。“

    回到堂屋，父亲仍坐在那把老藤椅上，佝偻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指节泛白地攥着一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手帕。

    “爸，赵磊不会罢休的。“林涛在他面前蹲下，闻到一股老人特有的药味混合着汗味，“他既然敢对王德贵和李凤英下手，就一定会来找你。“

    父亲的眼皮剧烈跳动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他他想要的不只是我的命。“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什么意思？“林涛握住他冰凉的手，能感觉到皮肤下脆弱的骨骼和突起的血管。

    父亲的眼神飘向墙上那张全家福，照片里的他还挺直着腰板，而现在的背却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当年分地时“他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不仅占了赵家的地，还“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还伪造了地契，把赵家祖坟旁边的那块地也划走了。“

    林涛倒吸一口凉气，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农村，祖坟是家族的根基，是血脉的象征。

    动了祖坟，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林涛想起赵志强那只残缺的右手，胃部一阵绞痛。

    “赵志强死后，赵磊一直想拿回那块地“父亲的手帕已经被揉成一团，“但我们三家咬死不松口。“他突然发出一声苦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现在王德贵和李凤英死了，他们的子女根本不知道当年的内情，地自然会回到村里重新分配而赵磊，一定会想办法拿回去。“

    林涛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茶几也浑然不觉。

    一切都明朗了——赵磊不仅要复仇，还要拿回属于赵家的土地！

    而父亲的命，只是他计划里的最后一步。

    林涛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我是赵磊，在杀了王德贵和李凤英后，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一定会去祖坟！“林涛脱口而出，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父亲被惊得一哆嗦，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爸，赵家祖坟在哪儿？“林涛一边问一边快速检查配枪。

    父亲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西边：“在在河滩那片老杨树林边上。“他的手指像枯枝一样颤抖，“就是就是当年你常去摸鱼的那片河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是的，小时候林涛经常去那里玩，却从不知道那片杨树林后面就是赵家祖坟。

    林涛抄起配枪冲出门外，夜风夹杂着麦香扑面而来。

    “张浩！“林涛朝院子里喊道，“带两个人跟我走！赵磊很可能去祖坟了！“

    张浩立即点了两名干警跟上。

    林涛他们跳上警车，轮胎在土路上扬起一片尘土。

    透过车窗，林涛看见父亲站在门口，佝偻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棵即将倾倒的老树。

    警车在乡间小路上疾驰，车灯划破黑暗，惊起了路边的野兔。

    张浩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林队，要不要先叫增援？“

    “来不及了。“林涛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二十，“赵磊如果真在祖坟，肯定不是去祭拜那么简单。“

    车子在离河滩还有一里地的地方停下，我们关闭车灯，借着月光前行。

    夏夜的田野并不安静，虫鸣蛙叫此起彼伏，远处偶尔传来犬吠声。

    林涛的皮鞋陷进松软的泥土里，麦穗扫过手臂，痒痒的。

    “前面就是杨树林。“张浩压低声音说。

    月光下，那片黑压压的树林像一头蹲伏的巨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林涛示意大家放轻脚步。随着距离拉近，一股焚烧纸钱的味道飘了过来，林涛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扣在扳机上。穿过最后一片麦田，眼前的景象让林涛的血液瞬间凝固——

    赵磊跪在一座墓碑前，身边点着几支蜡烛，火光在夜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册子，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铁锹，锹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他在挖坟？“张浩在林涛耳边难以置信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