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了，我也已经九岁了，如果我再不能跑出去，再过几年等我及笄，不，恐怕等不了那么久，我就要做这家傻儿子的媳妇了……可是，我有点跑不动了，我真的能跑出这个村子嘛……我还能回到嬷嬷身边吗？我还能再见到大哥吗？我还能见到那个，温暖和煦的陆笕哥哥吗……

    最后一次，如果这一次还不能成功，我也不会再让自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了……

    四

    我跑啊跑，跑啊跑，感觉好像离村子已经很远了，可是我知道还不够，他们随时都能追上来，可是这几年我从来都没有吃过饱饭，我的身体真的有点支撑不住了……是我的幻觉吗？我好像，看到陆笕哥哥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小屋里面，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以为，这又是我的一场梦……

    “春娟姐姐，我是已经回家了吗？”

    “是啊，婉儿小姐，这四年您去哪了？身上怎么这么多伤？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春娟姐姐，嬷嬷呢？”

    “婉儿小姐，四年前您走丢了以后，嬷嬷每天都在自责，每天都要出去找您，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一天嬷嬷她……”

    “她怎么了？”我的心一慌，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嬷嬷她，被马车撞到了，然后就没能挺过来……在您走丢后的第三年，就已经过世了……”

    呵，我就知道，我的确是个不祥之人，四年前若不是我要去逛庙会，后面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嬷嬷她本该安享晚年的，却也因为我……我是不是也该跟着嬷嬷一起去了啊……

    “婉儿小姐，你要好好的啊，嬷嬷临走之前都还在惦念着你啊，大少爷怕你太过伤心，让我以后就跟着你了，小姐，你别怕啊，嬷嬷走了，以后奴婢陪着你，你不会自己一个人的，奴婢会好好保护你的！”

    是啊，我还有大哥，现在还有春娟姐姐，我是该振作起来的……

    “对了，春娟姐姐，是谁送我回来的？”

    “是陆少爷，他抱着你急匆匆的进了府里，把大家都吓坏了，大少爷得知是把你找回来了，就让我过来照顾你了。”

    原来，那不是幻觉，的确是陆笕哥哥救了我，说起来，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可就这短短两次，就是两次救命之恩……

    五

    原来我不在府中这四年，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养在祖母那里的双胞胎姐姐，宋佳姐姐，小小年纪就已经名动京都了，现在外面都知道相府里有一位宋佳小姐，年仅九岁，就已经熟读四书五经，他日说不定便能继承父亲的衣钵，封官拜相。

    是的，我朝女子可为官，姐姐她同我一样，也仅仅九岁，却已经可以这般才华四溢，反观我自己，遍体鳞伤，甚至乍一看去，我还不如府里的丫鬟看起来更像一位小姐……

    “婉儿小姐，陆公子来看你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陆哥哥真的来看我了。

    随着春娟的声音，陆哥哥已经进了我的小院子。

    “婉儿，你好些了吗？瞧着还是太过憔悴了，还是要好好养一养，这身子骨瘦的，哪里像是一个九岁的姑娘。”

    “陆哥哥，谢谢你，又次一次救了婉儿。”我向陆哥哥行了一个大礼。

    “傻丫头，你我虽没见过几面，可我却也如同看着你长大的一样，宋大哥常和我提起，他有一对双生子妹妹，姐姐聪慧，妹妹文静，所以在你五岁那年我才能救下你，在四年后，才能认出你，再次救下你。”

    “可是大哥，他并不常来看我……我知晓大哥是对我好的，可是……”

    “我知道，宋大哥和我说过，他说你是他最小的妹妹，却也是最让他心疼的妹妹，其实他常常见你，只是都在你不知道的角落，他知道你羡慕姐姐们，本来打算在你五岁那年由他来亲自为你启蒙，看看你喜欢琴棋书画哪一类，他都愿教你，可不想……”

    原来是这样，大哥他，竟一直都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关心着我，就连我现在身边唯一的关怀，也是大哥派过来的……

    “陆哥哥，我现在启蒙，会不会太晚了？”

    “不晚不晚，我这就去找宋大哥，婉儿妹妹，你能愿意走出来真是太好了，佳儿那么聪颖，你是她的妹妹，肯定也不会差的。”

    “我从未想过和姐姐做比较，陆哥哥，我只是不想做个无用之人。”

    我知道，有姐姐的珠玉在前，我是不可能超越她的，但我也的确从未想过要和姐姐比较，我只想带着娘亲和嬷嬷的爱，好好的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大放异彩，或许父亲，也会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女儿……

    六

    “春娟姐姐，今天二姐要去参加考试，我这次虽然无法参加，但是也想去看看考场，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考试三年一次，按照小姐的努力程度，奴婢相信在小姐十五岁的时候一定可以一举夺魁。”

    考场戒严进不去，但站在考场外，我却也感受到了考试紧张而严肃的氛围，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天格外的想好好逛一逛，逛一逛这个我长大的地方。

    我与春娟漫步在京城的街道上，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悠闲时光。京城的繁华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着。而我，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满足。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我们准备返回时，天色已晚，街灯逐一亮起，给这座古城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我未曾想过，这片刻的停留，竟会成为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

    当我们踏入熟悉的街道，准备回到那个曾经温暖的家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如坠冰窖。家，那个我熟悉而又依赖的地方，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七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我站在相府门口，雨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相府内的寂静，比外面的风雨更加骇人，那是一种死寂，一种让人心寒到骨子里的寂静。

    我颤抖着双腿，一步一步踏入那片血色之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而沉重。春娟惊恐地站在一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大哥！爹爹！”我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府邸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我奔走在各个房间，试图寻找一丝生机，但映入眼帘的只有无尽的绝望。血泊中散落着熟悉的衣物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我跪倒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衣襟，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温暖和生命。雨越下越大，雨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冲刷着这片曾经的家园，却冲刷不掉我心中的悲痛与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夜之间，我的家，我的亲人，都离我而去。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穿透了雨幕和绝望的阴霾，传入我的耳中。那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坚韧和不屈。我猛然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仆人满身伤痕，踉跄着从侧门走出。

    “小姐……快走……他们……还会回来的……”仆人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然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我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什么。这不是简单的劫掠或仇杀，而是有预谋的灭门之祸。我必须活下去，为了死去的亲人，也为了揭开这背后的真相。

    八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我不知道我该去哪，也不知道该从何查起，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陆府门前。

    “陆哥哥，他会帮我吗……”我在心里默念道。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灵感应这回事，就在这时陆笕推门走了出来。

    “婉儿，你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

    “陆哥哥……”

    在陆府温暖的灯光下，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春娟的关切声让我意识到，我并非孤身一人，至少在这个时刻，我还有她。

    “春娟姐姐，谢谢你。”我接过她递来的水，轻轻抿了一口，暖流瞬间涌遍全身。我环顾四周，这里是陆府，是我曾经无数次向往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

    “陆哥哥呢？”我轻声问道，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告诉他我的家人遭遇的不幸，更不知道他是否会愿意帮助我。

    “陆公子一直在外面忙碌，相府的人，陆公子都已经安葬好了，他吩咐奴婢要好好照顾小姐。”春娟回答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我知道，她也在为我的遭遇感到难过，同时也担心我的未来。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我知道，我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我必须振作起来，为了家人，也为了我自己。

    “春娟，你能帮我准备一些衣物和银两吗？我要出去一趟。”我坚定地说道，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小姐，你要去哪里？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呢！”春娟惊讶地看着我，显然对我的决定感到不解。

    “我必须去查明真相，为我的家人报仇。”我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知道，这条路将会充满荆棘和危险，但我必须走下去。

    春娟见状，不再劝阻，默默地为我准备了一切。

    就在这时，陆笕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他快步向我走来，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婉儿，你要去哪里？你的身体……”

    “陆哥哥，我要去找出真相，为我的家人报仇。”我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坚定而决绝。

    陆笕沉默片刻，说道：“婉儿，你要好好的，现在相府血脉就只有你了，陆哥哥会帮你，会陪你一起找出真相，可是，先养好身体，好吗？”

    可是，我要以什么身份留在陆府呢。似是看出了我的为难，陆笕竟说……

    九

    陆笕的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温暖了我冰冷的心房。我抬头望着他，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他，我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想在这样的情境下与我成婚，这对我来说，既是惊喜也是震撼。

    “陆哥哥，你……”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从未想过，他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这样一个承诺。成婚，对我来说，曾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现在，他却愿意陪我一起面对这一切。

    “婉儿，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但是请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娶你为妻。”陆笕温柔地握住我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温柔，“我们成婚，不是为了可怜你，而是因为我心属于你，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坚强，我本以为自己只是把你当成妹妹，可是在昨晚我思量了一夜，我发现不是的，你是我一想到可以共度余生，就满心欢喜的人，所以我想娶你，我想有一个更合适的身份，陪你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宋家的事，我们一起查，一起面对。”

    我听着他的话，泪水不禁滑落脸颊。在这个充满绝望的时刻，他的出现，他的承诺，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我知道，我不能再拒绝他，因为他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好，陆哥哥，我愿意嫁给你。”我轻声说道，声音虽小，却充满了决心。我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让我面临更多的困难和挑战，但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无所畏惧。

    “太好了，婉儿。”陆笕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紧紧抱住我，仿佛害怕我会突然消失一样，“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找出真相，为你家人报仇。”

    我们决定先敬告祖先，结为夫妻。虽然无法立即举行盛大的婚礼，但我们的心已经紧紧相连。我们约定，在服丧期间，我们仍会以礼相待，三年后，再举行正式的仪式。

    这个决定对我来说，既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责任。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

    十

    我本以为我有了今生最大的依靠，因为那是数次救我于水火的人啊，也是我年少倾心的人，可是为什么，老天爷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老爷，这件事，要告诉少爷吗？”

    “哼！他早晚都会知道，作为我陆府的少爷，竟去娶那宋府的小姐！不过也好，他们宋府最后的血脉，还是一样掌握在我的手里，要是再晚一天动手，我儿就不必娶那女人了！”

    我本想去给陆伯伯送些补气血的羹汤，却不想竟让我听到了这些话……那一瞬间，我如坠冰窟，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慢慢的走回了房间。

    “小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样差。”

    “我没事，春娟姐姐，我想一个人静静。”

    天色黑透了，我竟都没有察觉，直到我听到门声响起，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屋里呆坐了好几个时辰。

    “婉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春娟和我说你在屋里面一下午了，饿不饿？要不要我帮你去拿点吃食？”

    看着眼前人，我不觉泪眼模糊，最后的最后，我们还是没能共白头……或许，我的确生来不祥……我是不配获得幸福的吧……

    “婉儿？你哭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陆哥哥，你有查到相府灭门的真相吗？”

    “对不起，婉儿，我还没有查到，最近已经追查到了一点线索，根据当时伤口看来，不是普通的兵器，我怀疑是异族人，我打算这几天就去那里去看看，今天过来也是想和你说这件事。”

    “陆哥哥，可以在家陪我待几天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啊，婉儿是想家人了吗？”

    “嗯，我想大哥了……”

    对不起，陆哥哥，婉儿没有办法陪你走到最后了，这几天，就当作是我们共度的最后余生吧……

    陆笕在家陪了我整整三日，这三天我们就像新婚夫妇一样，他每天陪着我挑选胭脂首饰，陪我听戏，陪我水上泛舟……这三日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三天，此生，无憾了……

    三天后的清晨，我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其中还有陆展荣最喜欢的三鲜粥，还是和往常一样，大家安安静静地吃完晚饭，可是，陆展荣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刚站起身，便喷出一口黑血……

    十一

    “婉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哥哥，对不起，相府灭门之仇，我不能不报，可是如今，婉儿也成了你的杀父仇人，陆哥哥，你会恨婉儿吧……”

    “你说什么？你说我爹他……怎么可能？”

    “陆哥哥，当年该做丞相的人，本该是你爹，是我爹爹他栽赃了他，才让陆家不得再入仕途，只能经商，我能理解他，可是我无法原谅他，我相府整整九十六口人，无一生还，我只能这么做……”

    黑色的血已经顺着我的嘴角流了下来……

    “婉儿，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傻？”

    “陆哥哥，不要恨我，忘了我吧……”

    “婉儿！”

    婉儿离开后，春娟也随之而去了，短短一夜之前，陆笕一个翩翩少年郎，竟生出了一身沧桑感，他无法去怪婉儿，可是却也无法忘记婉儿在自己怀中冷去时的感觉，那是他的妻啊……

    陆笕撑起了陆家，虽陆家人不得入仕途，但陆笕，志从不在此，从商又如何？对于陆笕而言，他唯一的职责就是照顾好母亲，撑起陆家，最后把陆家交给了弟弟家的儿子，他想，他可以去找他的婉儿了，这一世他为陆家儿郎，她为宋家女，希望下一世，他们可以毫无挂碍，哪怕生在普通人家，只愿可以相守一生……

    番外（春娟的独白）

    婉儿小姐这一生，真的太苦了，姨娘的去世本就和她无关，却偏生落得个不祥的罪过，明明她和佳儿小姐是双生子，可是府上却用天差地别的态度去对待……

    小姐她最希望的就是相爷能够多看她一眼，可是直到相爷去世那一夜，她才敢放声叫爹爹，瞧，她也是相爷的女儿啊，可是却连爹爹都很少叫得，因为她能走到相爷跟前的机会，一次都没有……哪怕是五岁时走丢了，相爷也只当作无事发生，甚至连派下人找一找都不肯，不然嬷嬷也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躲不过马车，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

    可是我的小姐啊，她竟把过错都归在了自己身上，天知道她被陆少爷送回来时有多让人心疼，九岁的孩子啊，瘦弱的还不如平常六岁的孩子，还有那一身的伤，要是嬷嬷活着，该心痛成什么样子啊……

    府里都认为我被大少爷派过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不是的，我是真的想好好护着这个孩子，上天对她不公，我做不了太多，至少不能再让她吃苦受罪了。

    后来相府灭门，我真怕她受不住打击，就那样去了，还好有陆少爷在，她又慢慢的活了过来，可谁又能想到呢，最后的最后却是那样的结局……我的小姐啊，这辈子你吃的苦够多了，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幸福啊，希望下一世我还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