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月亮又隐入了浓重的云层之中，夹杂着些许寒意的微风，徐徐吹来，树梢轻摆，树叶哗然。广袤的天幕下是望也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玉锦公子一把扯过百里靖棠的衣襟，“百里靖棠，你说，为什么小甜儿会受伤，她做错了什么？我明明才有了她这个家人，我发过誓的，我绝不容许自己再失去一次，我不准任什么人来伤害小甜儿，我真的很疼她。然你那个端木染儿还是伤了她，小甜儿只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啊。我知道，这都该怪我，怪我没有看好她，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是我回来的迟了。我好恨我自己，总是来不及，总是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苦，看着他们离我而去，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够，什么都做不到……”他的眼似睁非睁，浓密的睫毛阴影遮住了他的一切情绪。

    “对不起！”百里靖棠眉头拧结，伸手温柔的拭去了玉锦公子面颊上的泪水，他再不想让他哭泣，“我什么都不知道。”望着手心的泪珠，百里靖棠心里不自禁的有点儿自责，便好像玉锦公子所有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一样。

    玉锦公子摇头轻笑，“即使你可知道又能够怎样？你都不是我，你是无法理解的。我真的好痛真的好恨。”绝望的语调让百里靖棠的胸膛被各种情绪塞满了，有点儿喘不过气。

    “我是不能够完全理解，然我希望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这样子伤害自己，你这样会让很多人担心的。”百里靖棠诚恳的道，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然他希望眼前这个人会幸福。

    “很多人？你说很多人？”玉锦公子顿了顿，眸光慢慢的聚拢，又四散开来，罩上朦胧的雾，他凝着眼抬起视线看百里靖棠，“可是，百里靖棠……这里面有你吗？我问你，你会担心我吗？”玉锦公子扬起了还带着泪的眼眸。

    百里靖棠看着玉锦公子红肿的眼睛以及脸上没有干掉的泪痕，深吸了口气，很慢很慢然很认真的点头。“是的，这里面有我。我也会担心你。”

    玉锦公子看着百里靖棠，似是被他的话吓到了，目光有点儿呆滞。过了好半响，玉锦公子才恢复过来，唇角轻扯，想要笑，然扯到了一半，又倏然顿住了，这个笑脸便成了个古怪的模样，玉锦公子摇了一摇头，道，“可你不是已经选择要听从姐姐的，要杀了我吗？那你还来关心我做什么？而且，我自己死了，不是更好，你还省了动手了。”他说话时，仍是带着笑意，却像带着温柔的剧毒。

    百里靖棠神色黯然，眼底露出了别样的温柔却又丝毫不显造作，随后又不着痕迹的将那刹那的温柔敛去，眼神闪闪开了口，“玉锦公子，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要杀了你。”除了本性纯良，百里靖棠自觉于玉锦公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玉锦公子有点儿惊愕，望着百里靖棠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垂眸轻轻笑，“可你已经答应了我姐姐。而且你自己都说了，你一定会杀了我，便算你现在不杀我，然等我拿到了暗魅王宝藏，你还是会杀了我的。”

    “我曾经说过，便在你跳舞的那天晚上。”百里靖棠没有闪躲，对着玉锦公子的眼睛，认真地开了口，“玉锦公子，我对你发誓说，只要我还活着，我在一日，我便会保护你一日。因此，我是决计不会杀你。”如果没有今晚玉锦公子如此软弱如此无助的哭诉，或许自己永远都不会提起这个曾经轻易许下的誓言。

    “呵呵呵……”玉锦公子蒲扇般的睫毛轻颤了颤，笑着抓了抓百里靖棠的头发，将他的一缕青丝缠绕在手指尖把玩，不经意地亦卷入了自己的乌发，两两纠缠，唇角微微翘起，“那姐姐呢？百里靖棠，你要为了我而违背她的命令吗？”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违背主子的。”百里靖棠非常坚定的道。这个世界上，他谁都可以违背，谁都可以背弃，谁都可以对不起，唯独不能够违背媚慕晚，不能够对不起媚慕晚。否则，便是妄做人了。

    “呵呵，那你要怎么做？”玉锦公子挑挑眉，带着泪的眼眸再度绽出了笑意，“‘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世无两全，百里公子，你非完人，你只能够二选一。”

    “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再说吧。”百里靖棠不想去想，稍稍压抑开了口，“玉锦公子，我保证，我既不会杀了你，也不会违背主子。”

    玉锦公子目光盈盈的凝着百里靖棠，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却又透着无尽悲凉的开了口，“百里靖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才认识几天？”办法会有的，他会想出来的。

    百里靖棠蒲扇般的睫毛轻颤了颤，看着地面，不语，半晌，似是经过许久的思考，吐出口的，却仍是，“我不知道。”百里靖棠说的是实话，有点儿事不是需要去考虑的，顺从自己的心意，是最简单的。因，有点儿东西，即使想白了头也不会有结果，既然考虑了没有结果，还不如随心而来。

    那夜，玉锦公子的舞，那般美好，简直是倾城难再得，或许在时光中，自己都有点儿淡忘记了，然在他诉说这些悲伤时，才蓦然惊觉那些不以为然的瞬间，其实这一切的一切在冥冥中早有注定，而且，瞬间成永恒，刻骨而铭心。

    玉锦公子停了半晌，甚至连呼吸都摒住了，他没有想到百里靖棠只有这三个字，心头好似被人抖了三抖，一股辛酸由心底泛出，缓缓溢到身体每个角落，化作嘴边无力的笑：“呵呵……”他眸子慢慢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缭绕得有点儿不真切，他忽然低头掩嘴笑了出来，抬起瘦弱如骨的双手，轻轻覆上百里靖棠的手，用尽全力地握了下去。百里靖棠浑身一颤，然没有挣脱他，看着他一点点的握住，然后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眼光好似揉碎的春光，起起伏伏。泪水再次滑落，玉锦公子仍是冷笑，笑得让人不安烦躁，不急不缓道，“百里靖棠，为什么是你？我真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便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便可以不恨，也便不必如此为难。”百里靖棠只觉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释然，是不是这样，他心里的那些悲伤就能够减少一点呢？突然，玉锦公子单手撑起了身子，白衣斜落露出了白色的底衣，他的眼眸平静到如同午后的池塘，波澜微微，却一波接一波不曾停息。“百里靖棠，你要我怎样，我说的话，你一句都不听，我叫你不要娶端木染儿，你还是娶了，我很生气很难过，可我亦没办法。而且，我不能够说，很多事我都不能够说。百里靖棠，对不起！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恨我，百里靖棠，你答应我，好不好？”玉锦公子眼里的光亮破碎，如星辰陨落，瞬间黯淡，却是笑着哀求。

    百里靖棠的心被狠狠扯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想要轻轻地拭去玉锦公子眼角的泪花，玉锦公子并没有躲闪，反而定定地看向他，那神情有点儿落寞，有点儿哀伤，有点儿期待，仿佛有很多的苦楚无法诉说的憋屈，玉锦公子浑身一震，顺势扑在他的怀里，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手指痉挛地用力抓住他的衣服，这么多年来淤积在心的痛苦，她所爱之人被人残忍伤害及杀害的痛苦，她可以向谁发泄呢？没有人。自以为已经积压收藏得妥贴无痕的悲恸，原来只需他的一句话，就能够如此轻易地勾引出来。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晴朗了起来，原来被遮掩住的月亮也慢慢的露出了全貌。一轮明月正当空辉照，月光落在屋檐树梢，反射出一层雾气蒙蒙般的银光。月光透过半阖半开的雕花窗子倾洒进来，映出了一地凌乱的月光碎片，点点莹光浮动着，隐约带着一种特别的柔和。或许是受到了如此撩人月色的蛊惑，夜色也不知不觉变得深邃起来，空气里也似乎在暗暗涌动着几缕暧昧不清的气息。

    玉锦公子的眼泪很快便沾湿了百里靖棠的衣襟，百里靖棠的衣服也在他手中皱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拼命压抑的隐泣从胸前传来，百里靖棠的心也隐隐作痛，“好，我答应你，玉锦公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恨你的。”百里靖棠看着他脸色稍稍缓和，即使是他心里有点儿责怪玉锦公子某些极端的行事情，然亦不会恨他。他的手指不知不觉贴上他的脸，似乎想要抹去那一缕看着碍眼的苦笑。那略有粗糙的触感，温柔，轻柔，带着微妙的酥痒感。仿佛有一种很是奇异的力量，平和，清新，悠远，如花蕊吐气一般，似檀线燃香似的，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慢慢安抚着他躁乱的思绪和伤感的情绪。

    “好，百里靖棠，我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玉锦公子低下头慢慢靠近了百里靖棠，温热如兰的气息倾吐在百里靖棠唇边，“百里靖棠，希望你做到，无论如何，都不要恨我。我也很无奈。”   玉锦公子轻轻笑了，眼泪滑下了他瘦削的下颚，勾勒出了孤痕的不知道是铭心的柔情还是那刻骨的绝望。“百里靖棠，你要记得，你永远都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要恨我！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玉锦公子口中依旧轻喃着，然言语间，他的唇轻轻的贴上了百里靖棠的。冰冷的唇瓣不知为什么而微微颤抖着，和着串串地眼泪温润着彼此干涩的双唇，小巧的丁香香舌轻轻舔着百里靖棠僵硬的唇瓣，细细勾勒着他每一点的轮廓。

    突出其来的冲击让百里靖棠还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眉头轻轻蹙着，只感觉一股火热的感觉迅速窜入心底，撩起某种未知的情愫，让他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玉锦公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住了他的唇，细细描绘着他秀致的唇形，火舌灵巧的在他炽热的口中翻搅，火热的吸吮，纠缠，缠绵，索取，撩起了两人炽热的欲念与莫名的渴望。

    短暂的瞬间，百里靖棠脑中空白一片，整个世界在眼前旋转起来，突如其来的震撼在胸腔中翻滚，黑暗寂静的世界中，回响着的只有春雷似的心跳声，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