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奶奶不在意，依旧欢天喜地地依着那个她口中可以传宗接代的宝贝孙子。

    “男孩子劲儿大以后有出息，干大事！”

    这是奶奶对于弟弟把她头皮扯下来一块以后得出的结论。

    等弟弟再大一点的时候，他开始打我，扯我的辫子。我还手，奶奶便把我教训一顿，不准我再碰弟弟一下。

    “你一个女娃娃，打你两下能把你打坏了不成？”

    “你还敢还手？你要是把我宝贝孙孙碰坏了看我不打死你！”

    “打你两下就打你两下，难不成你想上天？”

    我一句话不敢再说。

    奶奶扭头就抱起弟弟，亲他的脸还给他揉手。

    “我的孙孙累了吧，手痛不痛？奶奶给揉揉。”

    “打得好，死丫头就欠打！我的宝贝就是厉害。”

    知道我找奶奶告状，弟弟便拿剪刀把我的辫子剪了。

    还说以后要剪掉我的头。

    可是奶奶只夸弟弟剪得好，男娃娃以后不吃亏。

    我找妈妈哭诉，妈妈只摸了摸我的头，说：

    “那是他们的福报。”

    对了，弟弟叫李雄，是以后有出息的意思。

    弟弟并不与我还有哥哥玩，他只会撕哥哥的书本，抓我的脸。

    他也从不叫我姐姐，而是和奶奶一样叫我“赔钱货”。

    04

    哥哥已经念二年级了，而我作为女孩奶奶根本不让我念书。

    “女娃以后要嫁人，念什么书，本来就是个赔钱货，还要我赔钱给她念书？”

    “家里的钱都是给闯子和小雄以后娶媳妇的，等到了年纪就把那赔钱货嫁出去。”

    于是我只能在家里跟着妈妈干农活。

    因为妈妈是大学生，所以妈妈负责辅导哥哥的功课，妈妈给哥哥辅导功课的时候也会捎上我，因为妈妈说：

    “不管别人怎样说，学到的知识是自己的，这是别人抢不走的。”

    所以即便我没有念书，但是哥哥学过的知识我都学了。

    奶奶对此嗤之以鼻。她说：

    “不过是一个赔钱货，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呐，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妈妈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奶奶打她她也不改，还是会教我还有哥哥认字。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妈妈掉眼泪。

    奶奶和爸爸那样打她都不见她哭过。

    后来哥哥考试考了一百分，奶奶逢人就夸，高兴地仿佛考了第一的是她。

    “我家朔子就是聪明，哪回考试那都是第一。“

    “要不怎么说我们老李家的基因好呢。“

    不过反正她怎么夸都和妈妈没关系，这功劳永远落不到妈妈头上。

    但是从那以后，奶奶就放心地把哥哥交给妈妈教导了，在这之前奶奶一直都防着妈妈，生怕妈妈把哥哥带“歪“了。

    弟弟从小被奶奶带大，在妈妈怀里吃奶的日子他早就不记得了。

    所以他和妈妈根本不亲。

    在弟弟的眼里，妈妈和我都只是他的奴隶，就应该为他服务。

    因为奶奶的溺爱，弟弟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被爸爸揍了，奶奶也会数落爸爸。

    所以他认为自己是家里的老大。

    听到奶奶对哥哥的夸奖，弟弟当天晚上就把哥哥的书包丢进灶膛烧了，还对着站在灶边的哥哥耀武扬威。

    “我叫你考第一，把你这些东西都烧了，我看你还怎么考第一！“

    “我看奶奶还怎么夸你。“

    “我命令你以后不许再考第一，听见没有！“

    “你们都得听我的！“

    哥哥只站在旁边看他烧，不反驳也不制止，也没有用大哥的身份去揍他教训他。

    那天晚上弟弟挨了他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顿打，他哭得差点把房顶掀开，甚至引来了隔壁的大娘看热闹。

    “哟！小雄他奶，打小孩儿呢？“

    “小雄这是干了啥啊，叫你奶这样打你啊。“

    奶奶不再像以前爸爸打妈妈的时候那样去附和邻居的话，而是黑着脸撵隔壁大娘。

    “你属鸭子的？哪里有热闹你往哪伸脖子？关你屁事啊，管好你自家小孩吧。“

    隔壁大娘不高兴了，扬着嗓子回奶奶：

    “搞得跟谁乐意看你家热闹似的，谁家不知道你家小雄跟霸王似的。“

    按以往奶奶肯定是要去和大娘掰扯，可今天她根本顾不得，奶奶一把扔了手里的小木棍，把弟弟抱在怀里，心疼的眼泪直掉。

    “奶奶的乖孙欸，奶奶的肉啊，疼不疼啊，奶奶揉揉小屁股，下回可不能再烧你哥书包了，来奶奶看看红没红啊……“

    可弟弟根本不听奶奶说话，只狠狠的用手拍打她的脸，很快奶奶的脸就红了一大片。

    我和哥哥只盯着丢在地上的木棍。

    细细的，很短，和奶奶平时用来打我的扫帚差得远了。

    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安抚地拍了拍。

    05

    妈妈端着菜进屋，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哭嚎不止的弟弟。我看的出来，妈妈对弟弟并不喜欢，因为妈妈看弟弟的眼神与她看我和哥哥的眼神一点也不一样。

    妈妈看我和哥哥的眼神干净，柔软，让我感觉和糖一样甜。

    她看弟弟的时候眼神很深，莫名的我就感觉妈妈的瞳孔很黑。

    和她平时看爸爸和奶奶的眼神一样。

    就在我以为妈妈会当没看见，像平时一样沉默的时候，妈妈却开口劝起了奶奶。

    “小雄他奶，中了，哪里有人家吃饭时候打孩子的。“

    奶奶瞪她。

    “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少过来添醋！“

    恶狠狠的样子让弟弟更加抗拒，弟弟一把将奶奶推倒在地，不顾奶奶的痛吟，跑到妈妈腿边，扯妈妈的裤腿。

    “妈抱！“

    妈妈把弟弟抱起来，看着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的奶奶，笑了。

    “您说得对，这里哪有我说话的地方，我厨房还有俩菜没炒，我去把菜炒了，一会铁柱该回来吃饭了。“

    随后妈妈朝我和哥哥扬了扬脑袋。

    “晴晴，朔朔，去把奶奶扶起来。“

    然后妈妈就抱着弟弟去厨房了。

    我和哥哥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哪里能把奶奶这么个大人扶起来，我和哥哥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将奶奶从地上拽起。

    最后还是爸爸干完农活回家才将奶奶从地上扶了起来。

    妈妈那次又被爸爸狠狠地打了一顿，连眼角都流了血。但是奶奶摔到了一个叫“脊椎“的地方，再也站不起来了。

    可奶奶没有骂把她推倒的弟弟，只每天躺在床上咒骂妈妈。

    “都是你这个贱蹄子，要不是你小雄哪里会推我！“

    “我的乖孙孙这么听话，肯定是你这个毒娘们调教的！“

    “我老婆子命苦呐，摊着这么个儿媳妇啊！不孝！不孝啊！“

    奶奶在床上哭嚎，弟弟还趴在旁边附和。

    “对！要不是娘说话，我才不会推奶奶！奶奶说得对，你是坏女人，我不要你当我娘了！“

    妈妈也不恼，还是笑。

    “小雄他奶，你这话说的，是我上赶着给你家当媳妇的？“

    “这天农忙啊，李铁柱天天在地里忙活，你指着我给你弄口饭呢。“

    妈妈又把眸光转向弟弟，她不伤心，也对弟弟笑。

    “这话是你说的，李雄，你以为我想做你的娘？“

    说完妈妈就出去继续忙活了，我坐在墙头上听着，我不敢想妈妈想不想当我和哥哥的妈妈。

    看着妈妈要去洗衣服，我就从墙上跳下来帮妈妈一起洗衣服。

    晚上爸爸回来后，奶奶果然找爸爸告妈妈的状。

    听着奶奶长篇大论的指责自己，妈妈也不打断，奶奶说完了，妈妈给奶奶添了一碗汤。

    “他奶这话说的，我就在那什么也没干，实在叫他奶骂没辙了，我说得可不就是事实，你白天在地里干活，我在家做饭洗衣，还要给朔朔辅导功课，朔朔现在初一，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我哪里能松懈。“

    “他奶现在一个月好几百块的药吃着，你担子重，我在家给你担着点，他奶这样骂我上哪能顶住呐，总不能叫你撂着地里的活不干，回来给他奶做饭端屎端尿吧。“

    爸爸干了一天农活正累着，听着这些家长里短的头都大了，尤其是听到奶奶的花销这样大还天天找茬，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娘！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地里这样忙，家里我哪里顾得上来，家里几个小孩都要钟简一个人管，你也要人照顾，你还闹我就不管你了。“

    奶奶的气势弱了下来，嘴里还要辩驳。

    “还不都是那……“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我干活够累的了！“

    06

    奶奶只能闭嘴。

    还没等两人分辨出什么，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爸爸便出门去看。

    原来是我那奶奶口中的乖孙孙，我的宝贝弟弟把隔壁大娘家的粮仓烧了。

    “铁柱！你出来！“

    “你看看你家这娃儿，把我家粮仓都给我烧了！“

    “这一大家子指着这过日子呢，他说烧就给烧了！“

    “赔钱，不赔钱这事儿过不去！“

    那天被大娘看了笑话以后，弟弟一直怀恨在心，今晚见隔壁大娘家没有人就直接点火把大娘家的粮仓烧了。

    在一阵阵的谩骂声中，弟弟还扒着眼皮冲大娘做鬼脸。

    “略略略，叫你笑话我！你敢笑我，我就把你家粮仓烧了！“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笑我，下次我就把你家房子也烧了！“

    人群都震惊了，纷纷把矛头对向爸爸。

    “嘿——你看你家这什么小孩啊。“

    “你怎么教的小孩，说的这叫什么话！“

    “太凶了吧，活脱脱一个霸王啊这是，这才多大点啊！“

    在村民们的声讨声中，爸爸狠狠地抽了弟弟一顿。

    弟弟在地上哭叫，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拦着爸爸，奶奶在屋里无论怎么心疼的哭喊都无济于事。

    弟弟怨毒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人，恶狠狠地道：

    “我以后要把你们全都杀了，把你们的眼珠子全抠了！“

    可是并没有人拿一个八岁的孩子的话当一回事。

    弟弟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打。

    为了给隔壁大娘家还钱，爸爸用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爸爸和奶奶每天满面愁容，妈妈对奶奶的照顾也并不上心，可爸爸无暇顾及。

    家里吃饭要用钱，哥哥开学要花钱，弟弟翻过年也要念小学，奶奶还要吃药，爸爸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

    于是送哥哥去镇上上学的担子就落到了妈妈的头上，那是妈妈第一次没有爸爸的掌控独自带着哥哥去镇上。

    送哥哥上学的时候妈妈也会暗中观察周围的环境和来回的路，妈妈没和我还有哥哥说过逃跑，但我能看见妈妈的眼中闪烁的那股向往的光。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再加上还有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搞破坏的弟弟，很快就捉襟见肘了。晚上奶奶把爸爸叫进屋里，和爸爸商量着要把我卖掉给哥哥弟弟交学费。

    “铁柱啊，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了，村头张媒婆给说媒，屠户家那儿子要娶媳妇。“

    “彩礼给五千块钱，还给拿半扇猪肉呢。“

    “这么多，李晴不少值钱啊。“

    “是啊，幸苦当初没弄死，现在还能赚一笔。“

    “中，等我过几天回来的，就把李晴送过去。“

    “中，你说了算。“

    是爸爸和奶奶的声音，我在门外却满身恶寒，全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墙角的妈妈。

    我惊了一跳，妈妈却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之后几天妈妈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也没有去找爸爸和奶奶要个说法，相反，她对爸爸的态度愈发的好，甚至到了体贴的地步。

    因为没钱，爸爸决定去镇上找些活干。

    往返的路太过遥远，所以爸爸要好几天才能回一趟家，他走的时候拉着妈妈的手对妈妈说：

    “钟简，这些年家里多亏你，我走这些时候，家里你多照看。“

    这么多年爸爸终于学会对妈妈好好说话了，妈妈回握住爸爸的手，笑得温婉。

    “你放心去，家里有我呢，我等你回来，孩儿他奶我也会用心照顾的。“

    爸爸放心地走了。

    07

    当天夜晚，妈妈便把熟睡的我和哥哥叫了起来。

    “嘘，我们悄悄的，马上就走。“

    “你俩愿不愿意和我走？不愿意的话我就自己走了。“

    妈妈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我们，虽然她在问我们，但她知道我和哥哥一定会跟着她走的，因为我们是她养大的孩子。

    起床的动静惊起了睡着的弟弟，弟弟睁开眼睛看我们。

    不是刚睡醒的样子。

    明明他才八岁，为什么这么会伪装呢？

    弟弟盯着妈妈，咧着嘴问她：

    “妈妈你为什么只带走哥哥和这个赔钱货，不带上我吗？“

    妈妈同样盯着他，问他：

    “那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要叫奶奶把你的腿打断，叫你永远也跑不了！“

    “听他们说你被爸打的都吐血了也不叫唤一声，我还没见过挨打不叫的牲口呢，我也要看！“

    我终于感觉到可怕了，之前我只是讨厌弟弟，现在我觉得他这个样子真的好像一个疯子。

    妈妈却笑了没说话，哥哥二话不说直接拿绳子把弟弟捆成了一个大粽子，拉着我头也不回的跟着妈妈走了。

    妈妈带着我和哥哥沿着一条小路一直走，路上只要看见扬着的火把，妈妈就会捂着我和哥哥的嘴巴不让我们出声，等周围安静下来，陷入黑暗以后再继续摸黑赶路。

    妈妈的身上被树枝划了很多血口子，但是妈妈却一声不吭。

    她的眼神坚定且充满希望，仿佛无论多大的挫折都不能折断她挺直的背脊。

    我们渴了就喝山上淌下来的水，饿了就吃树叶。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我只知道天黑了很多次，又亮了很多次，终于叫我们摸到了一个没见过的镇子上。

    妈妈没有报警找警察，也不许我们和别人说话。

    她自己也不找路人问路，只靠自己观察。

    妈妈带着我们在镇子上摸索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很破的车站，然后她拿着身上那点爸爸给的家用钱带着我们坐上了长途汽车。

    这是我第一次坐汽车。

    妈妈带着我们坐了很久很久的车，中途也转了好几次车，身上那点钱根本不够。

    于是妈妈带着我和哥哥在城市里捡很多我没见过的瓶子，然后换来钱给我和哥哥买馒头和水。

    我们睡在桥洞里，在那个城市里捡很多天的瓶子，卖够了钱我们又继续赶路。

    妈妈真的很厉害，她一个人带着我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经过一个又一个耸着高楼的城市，然后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大城市里。

    那里到处跑着我没见过的汽车，亮着五颜六色的灯。

    路上的人也是行色匆匆，穿得漂亮又光鲜，手里还拿着会说话的小盒子。

    妈妈带着我们去了警察局。

    在那里有漂亮的姐姐给我和哥哥拿了新的衣服，还给了我们食物，是一种叫“盒饭“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也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我饿急了，抱着盒饭一个劲地往嘴里扒，那些姐姐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红着眼叫我慢点吃，别噎着，还好心的给我拿了水。

    “真是个小可怜。”

    “多亏了你妈妈是个厉害的人啊。”

    警察局的人帮妈妈补办了身份证，还给我和哥哥办了身份证，向政府申请了一笔补助，让我们暂时有了住的地方。

    住进新的房子的那天，我第一次在妈妈的眼睛里看到了轻松，也是第一次见妈妈流眼泪。

    被爸爸打的时候，妈妈没哭。

    弟弟出生，没有人管她的时候，妈妈没哭。

    终于逃离那个对于妈妈是地狱的的地方，妈妈哭了。

    她哭得是那样伤心，又是那样开心，她抱着我和哥哥哭着说：

    “我活了，我自由了，我终于自由了。“

    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08

    之后妈妈找了一份工作，然后把我和哥哥都送进了学校。在这样大的城市里，我和哥哥竟然也没输给那些城里小孩。哥哥的成绩依旧很好，我也不甘示弱，每一次成绩公布的红榜都有我和哥哥。

    城市里的日子也很苦，妈妈要打好几份工，她的学历低，只能干体力活，在饭店刷盘子，在商场打扫卫生，但好在不会挨打。

    妈妈把以前的落下的技能重新捡起，一边学习英语，一边还接了一份翻译的工作。

    慢慢地我们的生活变得好过起来。

    我和哥哥考上了名牌大学，妈妈也换到了一份她梦想中的工作。

    我和哥哥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还看到了一个人贩子团伙被捣毁的新闻，在电视上我看到了我们曾经的家。

    听妈妈说弟弟长大后真的把村子里的人全杀了，还抠了他们的眼珠子。

    爸爸的手被弟弟直接砍了下来，奶奶也叫弟弟砸死了。

    妈妈微微扬起唇角，笑了。

    “我说了，这是他们的福报。“

    原来这么多年妈妈一直都没有放下。

    但是以后没事了，妈妈再也不用半夜惊醒，看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也不用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那黑黢黢的伤痕发呆了。

    妈妈把平日里系在脖子上的丝巾摘了，第一次带着我和哥哥去拍了写真。

    照片里，妈妈笑得是那样灿烂，那样自由。

    像柔软的花朵，也像翱翔的雄鹰。

    她终于活在了阳光下。

    我和哥哥参加工作那年，妈妈报了老年大学，每天去学着插花、弹琴、画画，没事还会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去喝下午茶，爬山旅游。

    与我还有哥哥见面的时候都变得少了，但是每次在家庭群里看着妈妈给我们分享的照片我和哥哥都会很开心。

    因为这才是妈妈本来该有的人生。

    我们会给妈妈打钱，但妈妈根本不用。

    她每次都会说：

    “妈妈有钱，不用你们这点儿三瓜俩枣！”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那样的骄傲。

    后来妈妈拿着我和哥哥给的钱给我们买了一套小房子。

    “哎，你们这钱我也不稀罕，这房价一天天的涨，给你俩买套房吧。”

    这个时候妈妈已经五十多岁，脸上也有了皱纹，但是她说话是的神色让我脑海里莫名就有了妈妈十七八岁时的样子。

    自信，飞扬，对未来充满希望。

    我问妈妈：

    “妈，带上我和哥哥你会后悔吗？毕竟看着我们你就一直忘不了以前的事，我们还是爸爸和奶奶逼着你生的。”

    妈妈点了点我的额头，笑着嗔我。

    “生下你们我都不后悔，更别说把你们带走了。我要是真的后悔，那晚就不把你们叫起来了，我自己就一个人走了。”

    “我还庆幸没把你俩生成李雄那样的人，让我好歹有点活下去的动力。”

    “你和朔朔是我教大的孩子，我什么时候都不会后悔，我也像爱自己那样爱你们。”

    “晴晴，走过的路永远不要回头看，做下的决定就不要后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失了自我。”

    “你和朔朔都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包装简陋了一点罢了，你看你俩现在不是闪闪发光嘛。”

    09

    后来哥哥买了车，还给我带了个漂亮又温柔的嫂子回来。

    我一看，这不是咱们大学时外国语学院的院花吗，这都叫我哥给骗回来了。

    嫂子叫静静，原来哥哥每次说“我想静静”是这个意思。

    嫂子会抱着妈妈的胳膊甜甜的叫“妈”，把妈妈哄得心花怒放，立马与嫂子站到了统一战线。

    从那以后，在家里哥哥的地位立马又降了一个等级，但凡哥哥惹嫂子不高兴，一定迎来家里的群起而攻之。

    嫂子生下小侄子的那年，哥哥突然问妈妈想不想回妈妈自己的家乡看看。

    妈妈愣了好久。

    我抵了哥哥一下，怪他：

    “家里过得这样幸福，你提这茬干什么?”

    一向好脾气的哥哥竟然瞪了我一眼，嫂子也帮哥哥说话。

    “妈妈，我觉得回去看看也好，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嗯？嫂子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坚定地站在我这头的吗，啥时候背叛组织了？

    妈妈看着我们静静地笑了一下，随后点了头。

    “这样也好，等静静身体好了我们回去看看。”

    来年开春，我们一家跟着妈妈回到了妈妈的老家。

    我们坐高铁来到这座小城，又租了车往大山里开。

    山路颠簸，小侄子一直哭。

    妈妈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还把小侄子抱到怀里轻声哄慰。

    我和哥嫂三人轮换着开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到了一个小山村。

    车停在村口，可妈妈连车都没下，只是远远的看着村口的那户人家。

    大敞的院门，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挪了出来，头发很乱，衣服也脏。

    院子里支着的桌子上，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正在喝酒，旁边是一个妇人佝偻着背在洗衣服，手在水里冻得通红，背上背着一个哇哇哭的婴孩，边上还坐着两个玩树枝的小男孩。

    那个喝酒的男人觉得烦，一下砸了手里的酒杯，对着妇人破口大骂。

    “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也是！你是个死人呐，就不知道抱着哄哄！”

    “一天到晚吵死了！”

    两个玩树枝的男孩吓到了，扔了树枝哇哇大哭。

    那个妇人也不敢说话，在身上擦了把手，把孩子又抱到怀里哄。

    可孩子吓到了，哭得怎么也停不下来，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孩子的哭声。

    堂屋里探出一个年轻的女人，抱怨道：

    “爹，你咋个又骂小孩！”

    门口的老太太也抱怨道：

    “宝根儿，你别没事老骂小孩。”

    男人便撂下酒桌，骂骂咧咧地回了里屋。

    我们都坐在车上看着，车上开着暖气。

    妈妈看了许久，突然落下泪来。

    “我一开始老是记恨，我想都是我妈的孩子，她怎么就对我那么坏。被卖了以后，我老是想着跑出去以后一定要叫我妈给我个说法，一定要问问她为什么。”

    “回家的路我在脑子里想了千回万回，谁知道就过了三十年了。”

    “我都念大学了，他们就这样把我给卖了，一万块钱，我的未来就值一万块。”

    “看到他们这样，我也不想问了，他们过得不好，我开心，也难过。”

    “但是他们过得好了我也不能接受，就这样吧。”

    离开那个山村的时候我在想，妈妈的全部前程都葬送了，你们还是窝在这么个山沟沟里，自己烂在了根，还要把别人也拖下水。

    “果然，垃圾就该活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