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坐在顾辰西的车上，我被悲伤的气氛环绕，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是麻木的。

    「去哪儿？」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我跟着裴知远来到了京市，根本没有自己的住所。

    「去酒店吧。」我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好一点的宾馆地址发给顾辰西。

    这时，我的头脑已经清醒许多，想起来面前这人不是一个司机，而是给我饭碗的老板。

    我习惯性的抠弄手指，神情拘谨：「不好意思，顾总，让您看笑话了。是不是耽误您今天原本的计划了？」

    顾辰西是京市新崛起的资本势力，横跨文化教育、地产和科技三大板块。

    听说，他最近想投资娱乐行业。今天应该是宋怡牵头，带着裴知远来和他谈合作。

    顾辰西笑了，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明星在资本面前什么都不是，我大可以换个人合作，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倒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酸涩在心底蔓延。

    「我应该会回到深市的家里。等我想好，给您打辞职报告。」

    顾辰西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眼里带着盛怒，捏着我的下巴，把我挤到副驾驶的角落里，使我退无可退。

    「你的世界里只有裴知远，是吗？」

    「这么多年，你何曾正眼看过我一次？」

    「你到底有没有心，温晴？」

    6

    如果说我和裴知远的过去就像是一场有关少女的美梦。

    那么我和顾辰西的关系更像是八点档家庭剧中的狗血剧情。

    小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

    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曾经的我，最喜欢跟着他屁股后面转。

    亲昵的喊他顾哥哥。

    可顾辰西一直待我很冷淡。

    直到他10岁生日那天，他父母大吵一架，吵得不可开交。

    我父母过去劝和，才知道，顾妈妈出轨了。

    后来顾辰西跟着爸爸，越发沉默寡言。

    顾爸爸很忙，经常忙到半夜才回家。

    我爸妈怕顾辰西饿肚子，便经常叫他到家里来吃饭。

    当时的我不懂他的悲伤，却还是每天想很多办法哄他开心。

    我不想看见顾哥哥难过，不然我的心里也会酸酸的。

    顾辰西16岁那年，顾爸爸发迹了。

    两人离开深市，北上发展。

    临走时，他让我一定等他。

    我们从此断了联系。

    直到我来到京市，找工作时无意中应聘到了他的杂志社。

    这段友情才得以延续。

    但时间已过了太久，他变得高高在上。

    我们也都长大了。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7

    我想推开顾辰西，但他死死的抓着我的肩膀，我一动都不能动。

    「顾辰西，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话音刚落，他的吻便铺天盖地朝我压来。

    这是我第一次跟除了裴知远以外的人接吻。

    我真的很怕，哭出了声，眼泪流进嘴里。

    顾辰西身体一僵，放开了我。

    他神情受伤，我从没见这样失落的他。

    「温晴，你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是不懂我的心？」

    「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我怎么不懂？

    青春年少，那份迟来的悸动懵懂，终于在顾辰西走后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一片参天大树。

    他走了十年。

    前五年，我每年都会寄出成千上百封信件，却没有一点回音。

    他从来没有联系过我，留下的只有京市的一个地址。

    我的初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湮灭。

    在遇见裴知远后，才彻底将它忘记。

    现在他一时兴起，又想来撩拨我。

    他和裴知远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在用不同的方式伤害我。

    8

    顾辰西最终没有送我去酒店，而是把我安顿在他的公寓里。

    「这个公寓是空置的，我暂时也用不上，你先安心住着。」

    他把钥匙甩给我以后，落荒而逃。

    我在公寓里躺了三天，这三天里谁也没有联系过。

    裴知远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我无一回复。

    【晴晴，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接我电话。】

    【你知道的，我只爱你一个人。】

    【回家好吗？】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流干了。

    直到第四天清晨，妈妈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她突然问我：「回来吗？」

    我沉默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叹口气，对我说：「晴晴，如果你只是为了逃避，那我想即使你回家来，那些伤痛也会如影随形。」

    「妈妈还记得，当时你走的时候，眼里有光。你说你一定会做一个最优秀的记者，紧跟时事。」

    「但是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

    是啊，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裴知远的金丝雀。

    那些志愿，那些宏图大志，全都飞灰湮灭。

    我再次哭的泣不成声。

    妈妈在电话里笑了。

    「傻丫头，现在做自己，还不晚。」

    9

    休假结束，我回到杂志社上班。

    刚到办公室，就见到了顾辰西。

    他拿着一个蜡笔小新的玩偶放在我桌子上。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蜡笔小新，每年放暑假都要拉着我一起看。」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希望你还能和以前一样开心、自由。」

    这个玩偶和他冷峻帅气的精英形象格格不入，他专注的眼神里透着隐忍的爱意。

    我感觉到周围同事们火热的视线，差点要把我全身烧出一个洞。

    妈妈那天已经告诉我，是顾辰西不放心我，给她打电话告知了我的事情。

    这通电话让我重新振作，也解除了这么多年我对顾辰西的误会。

    原来他一到京市就给我打过电话。

    他的图谋不轨被一眼看穿。

    父母考虑到我们还小，让顾辰西先以学习为主，等两人上完学以后再考虑感情的事。

    他自认为在家长那里已经过了明路，只需要安心等我到大学毕业。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我和别人在一起的消息。

    我不敢和他的眼神对视。

    了解到这段过往以后，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负心汉。

    和裴知远半斤八两。

    10

    自那以后，顾辰西每天都会送我一束鲜花。

    杂志社的同事都不是爱打听八卦的人，但看顾辰西的架势，也隐约猜到了，我和裴知远可能已经分手。

    一时间，我和裴知远感情破裂的消息越传越盛。

    裴知远的女友粉就像过节一样，在微博上各种刷屏庆祝。

    为裴知远终于甩掉了我这个毫无价值的人而开心。

    这天，因为隔壁郊县突发新型传染病传播，杂志社临时增加了一篇重大专题报道。

    我留到晚上8点多，才终于把文章整理好。

    等出门时发现天色已暗，远远望见一个高挑挺拔的人影把自己遮的全副武装。

    我还是认出了他，是裴知远。

    他看见我，快步向我小跑而来。

    「晴晴，怎么这么晚才下班？最近是不是很累？」

    「身体还好吗？胃病又犯了吗？我让保姆做了些小食，要不要和我一起吃点？」

    我定定的看着他：「裴知远，我们已经结束了，懂吗？」

    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冷漠。

    也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绝情的我，他的姿态显得狼狈又卑微。

    「晴晴，求你了，能不能原谅我，就这一次。」

    裴知远向我走近一步，试图与我拉进距离。

    路灯的光晕映照出他眼底的青黑，那是连日未曾安眠的痕迹。

    如果是以前，我定会心疼至极，不顾一切原则，立刻缴械投降。

    但自那日与母亲畅谈，加之对工作的全情投入，我的内心已经再难泛起一丝涟漪。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我给你留足了体面，你可以自行决定以什么方式官宣我们分手的消息，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裴知远的眼眶霎时红了，他紧紧盯着我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寻一丝赌气的痕迹。

    然而，我只是沉默的望着他。

    他慌张的伸手试图将我拥入怀中。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顾辰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一步横跨到我和裴知远中间，用那宽阔的肩膀挡在我身前。

    仿佛在宣示着某种主权，他拉住我的手，语气冷冽：「裴知远，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

    「别再纠缠温晴。」

    11

    我和裴知远不欢而散。

    那晚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崩溃的他。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和顾辰西，声音里带着颤抖：「温晴，难道是因为他，你才这么坚决的要和我分手？」

    「你们在一起了，对不对？」

    多么可笑。

    出轨的人明明是他。

    可他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用力回握顾辰西的手：「我和你分开与任何人无关。」

    「而你也无权过问我的下一段感情。」

    顾辰西望着我们交握的双手，眸中灿若星辰。

    而裴知远仿佛被眼前的场景刺痛，他仓皇离去，再也没有纠缠。

    顾辰西送我回家的路上，嘴角一直高高挂起，感觉要翘到了天上。

    「晴晴，如果下次你还需要工具人，我随叫随到。」

    我看着手中的蜡笔小新玩偶，没有回答。

    扪心自问，我暂时没有信心去立刻接受一段崭新的感情。

    刚才的动作，有些许真心，但更多的是利用。

    「抱歉，辰西。今天是我考虑不周。」

    「以后不会这样了。」

    顾辰西紧握着方向盘，指节苍白。

    半响，他轻笑一声：「温晴，无论如何，我不想再错过你。」

    12

    入春时节，杂志社与报社联合举办了一场跨媒体的融合报道行动。

    参与此次活动的记者将踏足非洲大陆，深入探访当地贫困儿童的生存现状。

    我毫不犹豫地递交了报名表，并将手上的工作一一交接。

    我并未打扰顾辰西，他正忙于科技公司上市的准备工作，已鲜少踏足杂志社。

    然而，他每日送来的鲜花和微信问候，依旧风雨无阻。

    出国后，我换了一张手机卡。

    除了父母，再也没和任何人联系。

    在非洲的这几个月，我似乎找回了自己曾经那颗澎湃的心。

    我每日早出晚归，只为尽可能多的收集素材。

    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这些孩子，被更多双眼睛看到。

    报社的几个老记者都劝我，让我缓一缓。

    但见我固执己见，也就摇摇头随我去了。

    只是每日清晨，都会给我备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暖粥。

    让我舒舒服服的开始工作。

    我们之间的相处充满了欢笑与和谐。

    直到回国前的最后半个月，她们看向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异样。

    与我的交谈也渐渐减少。

    在我追问之下，一位较为年轻的女记者，打开了微博，递到我眼前。

    一条热搜赫然在列：

    【温晴为嫁豪门抛弃裴知远，音乐才子终是错爱。】

    里面有很多照片，是那晚裴知远来公司找我时，被偷拍的。

    一时间，网络上的舆论和粉丝的责骂如同狂风暴雨，把我喷的体无完肤。

    裴知远却因此热度大涨，再次被冠以专情人设。

    甚至宋怡也发文力挺他，用充满文艺气息的笔触描绘裴知远对我的爱意，而我又是如何的不忠与绝情。

    裴知远没做任何解释，也未曾替我辩白半句。

    任由我在网络的审判台上，被反复鞭笞。

    他们似乎不觉得，自己的卑劣行径，正在把我推向深渊。

    而是理直气壮的，想要踩着我的尸骨，更进一步。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帮他们保留任何尊严。

    13

    我将那晚在会所中录下的真相复制了无数份，密封后寄回国内。

    相信那些嗅觉敏锐的娱记会对这份材料非常感兴趣。

    报社的同僚在听了我的解释后，无不义愤填膺。

    很快，我再次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中。

    只是几天后，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顾辰西，带着一脸的疲倦与胡渣，拉着行李箱，静静地站在我们下榻的酒店门前。

    他看见我先是一愣，紧接着激动万分，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温晴，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你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他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淡淡的青草香气，那是夏日午后的味道，清新又让人怀念。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气，这股香气仿佛能洗净我多日以来的疲惫。

    突然间，我改变了想法。

    我为何要因为一段不好的感情，就拒绝下一段感情的开始呢？

    或许，再次敞开心扉，重新试着接纳另一个人，也未尝不可。

    「顾辰西，我们在一起吧。」

    他沉默片刻，没有立即回应。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时，我感觉到肩头有一丝湿意，随后是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等了你十年。」

    「幸好，我终于等到了你。」

    14

    回国后，我才知道，在国外寄回的那几份录音在娱乐圈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晚在会所里无意打开的录音笔，将裴知远和宋怡的不堪全部掀开。

    录音内容虽然比较模糊，却留下了充足的遐想空间。

    这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随后，各路八卦账号纷纷爆料，曝光了他们往日亲密互动的照片和视频。

    两人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从神坛跌落，被经纪公司雪藏。

    与裴知远的再次相遇，是在一场地方政府举办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他恰好在附近的一家酒店走穴商演。

    我们在街角的转弯处不期而遇。

    裴知远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保镖和助理簇拥，才能出现在街头的顶流。

    而我，也已经成为国家级报社的特邀记者。

    他和往日相比，略显憔悴。

    但望着我的眼神依旧深情无比：「温晴，好久不见。」

    我只是敷衍的点点头：「好久不见。」

    他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斟酌半响，开口：「温晴，我真的知道错了，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和惩罚，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微微一笑，语气坚决：「当然不能。」

    「因为，我值得更好的。」

    我举手起手，让他清楚地看到我无名指上闪烁的订婚戒指。

    他的眼眶瞬间泛红，双手掩面，蹲下身来，低声抽泣。

    我轻轻绕过他，步入会场，继续投身工作。

    一年后，我和顾辰西的感情日渐稳定。

    在我生日那天，他单膝跪地，向我求婚。

    而我，满心欢喜地颔首应允。

    同一天，裴知远吸毒被捕的消息铺天盖地地传开。

    紧接着，他通过经纪公司表达了退圈的意愿。

    彼时，这个消息已经掀不起任何风浪。

    大众的视线早已转移，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模糊。

    不久后，裴知远的经纪人不知怎么找上了我，递给我一张银行卡，声称这是他为我婚礼准备的红包，已经存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张卡。

    我们之间早已画上了句号，何必再藕断丝连。

    我只希望，我们从此天各一方，不复相见。

    这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15

    裴知远番外

    在和温晴分开后，我的生活似乎步入了一条崎岖之路。

    先是出轨的丑闻被曝光，随后是公司的冷藏，直至最终锒铛入狱……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但这些都是我应得的债。

    我最后悔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失去温晴。

    和她初见，是我在深市举办的演唱会现场。

    她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整个人都散发着明媚且自信的光芒。

    我一上台便被她吸引，视线不由自主地牢牢紧随着她。

    每个人都说：「温晴实在是幸运，能和裴知远这样的明星谈恋爱。」

    其实他们不知，真正幸运的那个人是我。

    在遇见她之前，我成长在打压式的家庭教育下。

    内心充满了阴郁与扭曲。

    如同在阴暗角落里匍匐前行的生物。

    是温晴，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我的心房，驱散了那些缠绕我已久的黑暗。

    也许是我在高处站的太久，也许是温晴对我太过迁就。

    一次醉酒过后，我似乎昏了头。

    突然之间，我想证明，是温晴离不开裴知远。

    而不是裴知远，不能没有温晴。

    于是，我开始和宋怡频繁相见，私会。

    我自鸣得意于自己的魅力，同时嘲笑温晴的无知。

    最终，我输了。

    不仅输得彻头彻尾，一地狼藉。

    更失去了温晴。

    最后一次和她相见，是在滦市的一场商演过后。

    她还是那么美丽，光芒四射，如同永不陨落的星辰。

    当我的目光落在她指间的订婚戒指上时，我彻底崩溃了。

    我的心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曾以为，我是她生命中的唯一。

    甚至在她被铺天盖地的污蔑时，我没有为她发声一句。

    我自私的想，只要她来找我，我就为她摆平一切。

    然后，我们仍然可以回到过去。

    没想到，她比我想像的更坚强。

    而我，早已被取代。

    有人比我更爱她。

    我早该知道的。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16

    顾辰西番外

    第一次见温晴时，我们才四岁。

    她牵着她妈妈的手，鼻涕差点流到嘴里。

    我十分嫌弃，但她一直缠着我，非要和我玩游戏。

    我拒绝她，她就小声的哭，哭的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妈妈给我买的那只小兔子。

    我最讨厌女生哭。

    可她哭的有点可爱，还有点好笑。

    我心软了，只好带她一起玩。

    这一带就是好多年。

    直到后来，随着父亲的决定，我们举家北上。

    那段青梅竹马的时光才彻底结束。

    分别那一年，我们都是青春洋溢的高中生，她脸上还带着稚嫩的青涩，却掩不住那熠熠生辉的美丽。

    我很担心，别人也会发现这样的光彩。

    我自私的请求她等我。

    但她似乎并不懂我的意思。

    她总是这样，在感情这件事上比别人慢半拍。

    后来，我在京市一切安定，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她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叔叔。

    那一刻，我隐藏的情感似乎被一眼看穿。

    幸运的是，叔叔并未对我多加指责，只是让我耐心等待。

    于是，我等待她长大，等待她懂得如何是爱。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又搬了一次家。

    多年以后才得知，她曾给我寄过许多封信。

    午夜梦回，我曾无数次的想，如果我们不曾这样错过，是否她就不会受伤。

    但命运没有如果。

    既然我已经等到她，老天就待我不薄。

    我会用往后余生，好好珍惜她、爱护她。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