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来了。

    我悄悄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

    离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身着玄黑绣金的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身姿挺拔。

    一步步走上御阶，转身，面向群臣。

    萧衍目光扫过殿下，眼神平静无波。

    却让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脊背发寒。

    这就是一夜之间屠尽皇室、血洗宫廷的新帝。

    礼官深吸一口气，尖着嗓子高喊：

    「跪——」

    「吾皇万岁万岁……」

    经过几日的血洗，活下来的文武大臣们个个面色苍白。

    他们抖着腿，跪在地上，嘴里的“万万岁”还没喊完。

    萧衍忽然动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抬起手。

    不紧不慢地将那象征至高皇权的十二串白玉旒取下，仿佛只是摘下一顶普通的帽子。

    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衮服的盘扣。

    玄黑的衮服被脱下，随手扔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露出底下早就准备好的灰色僧袍。

    满朝文武：“？？？”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御阶之上，那个一身僧袍、却依旧气势逼人的男人。

    「朕已看破红尘，世间权位，不过虚妄。」

    他把玩着手中的一串深色佛珠，指尖开始拨动，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后青灯古佛，了此残身。」

    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似的。

    「诸位，散了吧。」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底下石化的群臣，淡淡道。

    散了？？？

    你把所有皇室血脉都杀光了。

    从垂垂老矣的亲王到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婴儿，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一个没留！

    现在！

    你说你看破红尘了？！

    你要出家了？！

    你出家就算了，你那群杀神一样的黑甲军还驻扎在京城里呢！

    刀上的血都没擦干净呢！

    短暂的极致死寂后，金銮殿炸开了锅。

    「吾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位老臣猛地抬起头，涕泪纵横，几乎要晕厥过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三思啊！！」

    「陛下！社稷危难，百废待兴，您怎能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另一位大臣捶着胸口，痛心疾首。

    「陛下！您若出家，这刚刚平稳的江山又要陷入动荡啊！求陛下收回成命！」

    哭声、劝谏声、磕头声乱成一团。

    御史大夫猛地站起身，脸色决绝，一头就朝着旁边的盘龙金柱撞去。

    「臣愿以死明志！恳请陛下以江山为重！！」

    幸好旁边的武将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抱住，才避免了血溅当场的惨剧。

    老御史还在挣扎，哭喊着：

    「让老夫死！让老夫去死！陛下啊——！」

    场面彻底失控。

    萧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混乱，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还微微阖眼，拨动了一下佛珠，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副油盐不进、红尘看破的模样，几乎让所有大臣绝望。

    最终，是头发花白的丞相颤巍巍地爬起来，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陛下……您若执意如此，这万里江山，该……该交由何人？」

    萧衍终于睁开了眼，目光落在殿外辽阔的天空，语气淡漠：「谁想要，谁便拿去。」

    我捂着嘴小声打了个哈欠，终于放下心，来开始打瞌睡。

    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们一致认为。

    萧衍让我参加登基大典，是为了把我这个可能会成为惑国妖妃的人给除掉，借此稳固朝臣和百姓的心。

    没想到，他让我参加大典只是为了看他出家啊。

    既然不杀我，那没事了！

    那天，金銮殿上的哭声比先帝驾崩时还惨。

    大臣们哭了三天三夜，突然有人说了句。

    「我们不是还有一个祸国妖妃吗？」

    3.

    祸国妖妃。

    没错就是我！

    他们把我请到正堂，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

    身后院子里，摆着十口沉甸甸的大红木箱。

    一打开，金光差点闪瞎我的眼。

    「林家姑娘，」

    丞相大人一脸诚恳，「陛下信佛，不杀生。」

    将军在一旁补充：「您去试试。成了，您就是皇后娘娘。」

    太傅接话：「不成，这些金银您带走。天下之大，随处可安。」

    我看着那满箱的金元宝、翡翠、明珠，又摸了摸这辈子都没摸过的云锦缎子。

    「行。」

    我听见自己说，「不过我有几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