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地位，在这一刻，瞬间逆转。

    “所以，钱科长。”

    卫修瑜的声音，将钱宏伟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我们华北区的总代理权，现在是空着的。王府井百货，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总代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当然，我们对总代理的实力，是有要求的。首批货款，至少要达到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

    “而且，我们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内，如果你们不能把我们的香皂，铺满京城和周边所有主要城市的供销社与商场，那么，对不起……”

    “我们随时会启动末位淘汰，更换代理。”

    钱宏伟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彻底镇住了。

    主动权，已经完全，彻底地，掌握在了对方手里。

    他现在要考虑的，不再是如何压榨这个小厂的利润。

    而是，如何才能抓住这个机会，拿下“青玉坊”在华北地区的独家代理权。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个叫“青玉坊”的牌子，未来，一定会席卷全国。

    而他，要么成为这股浪潮的引领者，要么，就会被这股浪潮无情地拍死在沙滩上。

    最终，一份与钱宏伟来时设想的，截然不同的合同，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被签了下来。

    王府井百货，以支付两万元预付货款的代价，拿下了“青玉坊”香皂华北区的总代理权。

    送走了一脸恍惚、仿佛经历了一场梦的钱宏伟，卫修瑜关上门，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极度的亢奋。

    他做到了！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大哥，眼神里充满了激动与敬佩。

    而卫修瑾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那个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女人身上。

    “哎呀，可算谈完了。我都快饿死了。”

    苏暖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晚上吃什么啊？我想吃红烧肉了。”

    她对刚才那场足以改变卫家命运的、惊心动魄的商业谈判，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在意。

    仿佛，那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戏剧。

    而她，只是一个碰巧路过，顺便在心里吐槽了几句的观众。

    卫修瑜和卫修瑾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混杂着敬畏、感激与深深无力感的复杂情绪。

    他们的这位大嫂/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夜色如浓墨，将卫家小院温柔地包裹。

    晚饭时的喧嚣与兴奋已经沉淀，只剩下厨房里赵淑芬和卫秀秀低声清洗碗筷的细碎声响。

    那份来自王府井百货的代理合同，被卫修瑜用一块红布郑重地包好，放在了堂屋最显眼的柜子上，仿佛那不是一纸合约，而是家族兴旺的牌位。

    苏暖暖坐在自己屋里的床沿，手里拿着那把陪伴了她一下午的蒲扇，却忘了摇动。

    她的脑子很乱。

    乱糟糟地回放着下午在工厂办公室里的那一幕。

    卫修瑜在最初的愤怒过后，被她心声里的那套“代理制”理论点燃，整个人脱胎换骨，与那个京城来的钱科长据理力争、掌控全场。

    而卫修瑾，从始至终，都只是坐在轮椅上，冷静地看着。

    他没有说一个字。

    但他修长的指节在扶手上每一次轻叩，都仿佛敲在了最关键的节点上。

    当卫修瑜看向他，寻求支持时，他那个轻微的、几乎不可见的点头，给予了卫修瑜无穷的勇气。

    那是怎样的一种默契与信任。

    苏暖暖的心声是剧本，卫修瑜是主演，而卫修瑾，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总导演。

    他们一家人，正在上演一出她亲手编写，却又让她这个编剧感到无比陌生的逆袭大戏。

    【这感觉……好奇怪。】

    苏暖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扇面粗糙的竹编纹理。

    【以前看书的时候，觉得他们都只是纸片人，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悲惨结局，都只是设定好的程序。】

    【可现在……】

    她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里，卫修瑜正拉着卫父，手舞足蹈地讲解着什么叫“分区代理”，什么叫“末位淘汰”，脸上的兴奋与光彩，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灼人。

    【他们活了。】

    【不再是围绕着原书男女主转的背景板，他们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未来。】

    而这一切的改变，源头是她。

    是她那些为了吐槽、为了打发时间、为了在系统面前刷存在感的内心独白。

    一种前所未有的参与感，混杂着一丝丝的恐惧，攫住了苏暖暖的心。

    她不再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真实地改变着这个世界的轨迹，改变着这些人的命运。

    尤其是……卫修瑾。

    那个男人。

    在她滔滔不绝地在心里讲解“代理制”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深邃、沉静，不再是最初的厌恶，也不是后来的无奈与纵容。

    那里面，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让她心慌的东西。

    是一种惊叹，一种审视，还有一种……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穿的专注。

    在那样的注视下，苏暖暖第一次感觉到了名为“心虚”的情绪。

    她那些从现代商业案例里道听途说来的半吊子理论，在这个真正的天之骄子面前，就像是小学生的涂鸦。

    可他信了。

    并且，毫不犹豫地让弟弟去执行了。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苏暖暖心头震颤。

    【完了完了，苏暖暖，你不会真的动心了吧？】

    她在心里哀嚎。

    【对着一个纸片人动心？你是不是疯了？你的任务是当恶毒女配，攒够怒气值回家啊！】

    【可是……他真的好好看啊……】

    【而且脑子还好使，身材还好，对我那些疯言疯语还那么纵容……】

    【今天他点头让老二去谈的时候，简直帅爆了！】

    苏暖暖捂住了脸。

    脸颊滚烫。

    她很清楚，自己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