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振国被带走的第三天，卫家小院的空气凝滞得像一块铁。

    往日里饭点飘出的饭菜香，此刻被一种无声的压抑所取代。

    赵淑芬的眼睛是肿的，她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件衣服，针线穿了一半，却半天没有动一下，只是怔怔地望着院门的方向。

    卫修瑜不再是那个浑身充满干劲的青年，他蹲在屋檐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卷烟，脚边落了一地的烟头。

    那辆承载着他创业梦想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孤零零地靠在墙角，车轮上溅满了干涸的泥点。

    原本堆满了香皂原料和成品的角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青玉坊香皂，这个刚刚燃起希望火苗的小小事业，随着卫父的被捕，瞬间熄火了。

    就连一向活泼的卫秀秀，也只是安静地坐在桌边写作业，可那书本半小时都没翻过一页。

    整个家，像被抽走了主心骨，所有人都蔫了。

    苏暖暖端着一碗水，站在屋门口，看着这死气沉沉的一幕，心里堵得发慌。

    她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安慰的话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她甚至连“作妖”的心情都没有了。

    在这个家里，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名为“家人”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带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东屋。

    卫修瑾还和前几天一样，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整个人仿佛与外界的愁云惨雾隔绝开来。

    可苏暖暖知道，他不是不在意。

    他越是平静，心里酝酿的风暴就越是骇人。

    这个家里，唯一还在运转的，似乎只有他那颗冷静到可怕的大脑。

    苏暖暖把水碗放下，默默地走到院子另一头，蹲下身，看着那个落灰的香皂摊子。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包裹了她。

    她只是一个想走剧情回家的穿书者，为什么会陷进这种要命的家族斗争里？

    可一想到卫修瑾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一想到赵淑芬红肿的眼睛，她心里就烧起一团无名火。

    这火，不是对着家人，而是对着这操蛋的命运和未知的敌人。

    【慌什么！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苏暖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怒吼，那声音大得仿佛要把自己的天灵盖掀开。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现在卫修瑾不就在顶着吗？】

    【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是能把人愁回来，还是能把敌人愁死？】

    她狠狠地用手指戳着地上的蚂蚁，仿佛在戳那些不争气的家人。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把生意做大做好！懂不懂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咱们要有自己的底气！】

    【没钱，拿什么去打点关系？没钱，拿什么去收买人心？没钱，等卫老爹出来了，拿什么给他补身体？】

    【光靠卫修瑾一个人在前面顶着，万一他倒了呢？咱们就得有第二手准备！咱们得成为他的后盾，而不是他的累赘！】

    苏暖暖的内心独白，慷慨激昂，充满了现代企业家的狼性精神。

    【看看这摊子，这就叫事业吗？这顶多算个家庭小作坊！】

    【格局！格局要打开！】

    她站起身，叉着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脑内已经开始了一场盛大的战略规划会议。

    【面膜事业部和香皂事业部必须立刻合并！成立‘青玉坊日化’集团！听听，这名字多洋气！】

    【卫修瑜当CEO，赵淑芬当生产总监，卫秀秀负责质检和包装设计，卫修珩那个书呆子……就当首席技术官，让他研究新配方！】

    【至于我，我当然是董事长，负责战略规划和精神领导！】

    蹲在屋檐下的卫修瑜，猛地被一口烟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在院子里“巡视”的大嫂。

    她脸上明明是忧心忡忡的表情，可他耳朵里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惊天动地的景象。

    什么……CEO？什么集团？

    赵淑芬也停下了手里假装的缝补，呆呆地看着苏暖暖。

    这孩子……是在说什么胡话？

    苏暖暖的内心风暴还在继续。

    【产品线必须扩充！现在只有香皂和面膜，太单一了！市场竞争这么激烈，怎么活下去？】

    【洗发水！护发素！都给我搞起来！这个年代的人头发都跟枯草一样，咱们要做就做高端的，加点生姜防脱发，加点何首乌黑发，绝对大卖！】

    【还有身体乳！雪花膏！花露水！别人有的我们都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们更要有！】

    【包装也要升级！不能老用这破油纸，得找人设计统一的商标，就叫‘青玉坊’，下面画一朵小小的迎春花，要做成一个品牌！】

    卫修瑜的咳嗽停住了。

    他手里的烟卷掉在地上，烫到了他的手指，他却毫无察觉。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洗发水……护发素……这些是什么东西？

    但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光占领国内市场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大做强！】

    【等咱们在国内站稳脚跟，就要反向出口！赚外国人的钱！把咱们的国货卖到全世界去！】

    【让那些金发碧眼的洋鬼子，也用上咱们的‘青玉坊’牌雪花膏！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东方神秘力量！】

    苏暖暖越想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纳斯达克敲钟的辉煌时刻。

    【到时候，咱们家就是万元户？不，十万元户！百万富翁！钱多得可以拿来当地基盖房子！】

    【蔡家算个屁！拿钱都能砸死他们！】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是卫修瑜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猛地站了起来，双眼通红，但那红色里，不再是绝望和愤怒，而是一种被点燃的，熊熊的火焰。

    “妈！”

    他冲着赵淑芬喊了一声。

    赵淑芬被他吓了一跳。

    “我……我去广城！”

    卫修瑜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绝。

    “哥说得对，我们不能干等着！我要去广交会！把咱们的香皂卖出去！我们要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