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蘅的登山靴碾碎了一枚青铜齿轮，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船椁内激起回音。他盯着吴峰手电筒照亮的方位，那些浸泡在积水中的青铜构件正缓缓转动，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咔嗒声。

    "这是战国时期的齿轮组！"吴峰的声音带着颤意，“但船椁结构明显是秦汉形制，怎么会…”

    积水突然沸腾似的翻涌，暗绿色磷火顺着青铜链条蔓延。苏子蘅拽着吴峰后退半步，狐尾玉佩在衣襟里发烫。他认得这种磷光——十年前在滇南虫谷，被镇墓兽扯断肠子的摸金校尉，尸体燃起的就是这种鬼火。

    "小心尸蜡。"苏子蘅摸出糯米粉撒在积水边缘。白色粉末触水即燃，将漂浮的藻类烧成灰烬。火光照亮椁室顶部，数百具倒悬的尸骨被青铜锁链贯穿胸骨，腐烂的官服上隐约可见"泗水亭长"字样。

    吴峰的喉结滚动两下：“这是刘邦斩白蛇起义时的…”

    "嘘！"苏子蘅突然按住他肩膀。船椁深处传来铁链绷断的脆响，浑浊的积水泛起血沫。他摸出天机道长留下的青铜铃铛，发现铃舌上的"烛照九幽"四字正在渗血。

    张芸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女人玄色劲装上的暗纹蟒蛇突然游动起来，她踩着积水上漂浮的青铜构件，如同踏着荷叶般轻盈逼近。当看清她腰间悬挂的白泽玉牌时，苏子蘅瞳孔骤缩——五十年前白泽现世的传说，在倒斗界至今仍是禁忌。

    "张家的人？"吴峰横起工兵铲。

    "让开。"张芸的声音冷得像墓砖上的霜。她甩出缠在腕间的墨斗线，金丝瞬间绷直刺入水面。积水中浮出密密麻麻的蝌蚪文，竟与苏子蘅当年在蛇蜕上所见如出一辙。

    船椁突然倾斜四十五度，积水裹着青铜构件涌向东南角。苏子蘅抓住椁壁凸起的螭吻雕饰，看见张芸的墨斗线正死死缠住一具浮出水面的血碑。碑文被尸蜡覆盖，唯独"相柳"二字泛着青光。

    "果然藏着饕餮纹！"张芸指尖翻出三枚五铢钱。古币嵌入碑文凹陷处，血碑轰然裂开，露出内部九曲连环的青铜机括。她转头看向苏子蘅：“会解鲁班锁么？”

    吴峰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撕开左臂衣袖，皮肉下凸起的血管竟组成"泗水囚龙"四字。苏子蘅想起天机道长说过的秘闻——汉高祖为镇龙脉，将七十二术士封入船椁，其血脉后裔皆会生出囚龙纹。

    "你们吴家…"张芸眼神骤变。

    船椁底部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积水瞬间被染成墨色。苏子蘅将青铜铃铛抛向空中，九道白光自铃舌激射而出，在三人周围结成北斗阵。狐尾玉佩应和般泛起暖意，他看见张芸的白泽玉牌也亮起微光。

    "是相柳的蛇蜕！"张芸厉喝。墨色积水中浮出八颗蛇头骨，空洞的眼窝里燃着磷火。她甩出墨斗线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金丝穿透蛇骨时爆出刺目火花。

    吴峰突然暴起，囚龙纹爬满脖颈。他抡起工兵铲砸向血碑，青铜机括在蛮力下扭曲变形。"不能让它现世…"他嘶吼的声音混着蛇骨摩擦声，“泗水船椁里封着…”

    船椁顶部的尸骨雨点般坠落。苏子蘅接住一具穿着西汉官服的骷髅，发现其胸骨刻着"泗水亭长刘季"——这竟是汉高祖的替身冢！狐尾玉佩突然灼痛胸口，他望见裂开的血碑深处，九条蛇尾正纠缠成相柳图腾。

    张芸的白泽玉牌悬空而起，照出碑文隐藏的篆字：“高祖斩白蛇，实为相柳断尾”。她喷出一口血沫在金丝上，墨斗线顿时化作赤蟒缠住八颗蛇头骨：“苏子蘅！破主碑！”

    苏子蘅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铃铛上。青铜铃发出龙吟般的清啸，九道白光汇成狐尾刺入血碑裂缝。相柳图腾发出尖厉嘶鸣，船椁四壁渗出黑血，那些倒悬的尸骨突然齐刷刷抬起手臂。

    "吴峰！"苏子蘅甩出登山绳缠住同伴腰腹。囚龙纹已蔓延至吴峰面颊，他正徒手撕扯着不断再生的蛇头骨。张芸的墨斗线突然转向，金丝穿透吴峰肩头，将他钉在血碑之上。

    "你疯了？"苏子蘅挥刀斩向金丝。

    "看他的影子！"张芸厉喝。摇曳的磷火映照下，吴峰的影子竟生出八条蛇尾。苏子蘅猛然想起天机道长的警告——相柳血脉觉醒时，宿主会化作九头蛇妖。

    吴峰的瞳孔已变成竖线，他反手抓住金丝将张芸甩向椁壁。苏子蘅扑过去当肉垫，后脑重重磕在青铜齿轮上。血腥味弥漫的瞬间，他看见狐尾玉佩映出血碑深处的景象——水晶棺中的九尾天狐，正在对他微笑。

    "子蘅…"熟悉的呼唤在耳畔响起。苏子蘅感觉有温暖的气流包裹全身，十年前在秦墓中的那种力量再度苏醒。他握住吴峰生着鳞片的手腕，狐尾玉佩的白光顺着囚龙纹逆流而上。

    船椁突然陷入死寂。

    八颗蛇头骨僵在半空，墨色积水凝结成冰。吴峰身上的囚龙纹寸寸崩裂，张芸趁机将三枚五铢钱拍在他眉心。血碑轰然炸裂，相柳图腾化作黑烟消散，露出底部深不见底的竖井。

    "咳咳…"吴峰吐出大口黑血，“我祖父参与过秦陵发掘…泗水船椁藏着相柳逆鳞…”

    张芸擦拭着白泽玉牌上的血渍："五十年前白泽现世，就是因为相柳血脉开始苏醒。"她突然扯开吴峰衣领，锁骨处的烫伤疤痕组成"泗水"二字，“你们吴家世代守着这个秘密？”

    苏子蘅的青铜铃铛突然坠地。铃舌上的血迹组成卦象，他想起天机道长传授的《烛龙经》：“坎上离下，未济卦…这船椁下面连着活水？”

    仿佛回应他的疑问，竖井深处传来波涛声。张芸将白泽玉牌投入井中，青光映出水壁上的铭文——竟是秦始皇东巡时刻的碣石残碑！苏子蘅伸手触摸水壁，却抓出一把腥臭的鳞片。

    "是陵鱼褪的鳞。"张芸的声音发紧，“看来相柳把渤海陵墓与泗水船椁打通了…”

    船椁突然剧烈震颤，青铜齿轮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苏子蘅抓住下坠的吴峰，看见张芸玄色劲装上的蟒蛇纹活过来般游向竖井。当水浪淹没头顶时，他最后听到的是狐尾玉佩发出的清越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