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台的紫外线灯管发出轻微电流声，孟清将最后一片带血痂的皮肤组织放进培养皿。玻璃器皿边缘映出江瑶倒挂在窗边的身影——这位法律顾问正用两条腿勾着消防管道，半个身子悬在七楼窗外，试图用伸缩杆打捞卡在雨棚上的法律意见书。

    "市局要求我们两小时内提交情况说明。"段言的声音混着打印机嗡鸣传来。他倚着门框翻看尸检报告，警用衬衫领口解到第三颗纽扣，锁骨处的纱布边缘还渗着星点血迹，“刘队说省厅督导组已经在路上，要抢在他们之前把关键物证链补全。”

    孟清的手术刀尖挑起培养皿边缘的纤维："孕妇指甲里的麻绳纤维，和码头集装箱里发现的捆扎绳成分一致。"她将显微镜推给宋阳，金属底座在桌面划出刺耳声响，“断裂面有重复摩擦痕迹，至少被解开又捆扎过二十次以上。”

    宋阳的橡胶手套抚过电子显微镜调节轮。他鼻尖几乎贴在目镜上，后颈凸起的骨节随着呼吸起伏："纤维内部嵌着橄榄油成分，是意大利进口绳索特有的防腐处理工艺。"他的钢笔在物证标签上快速标注，“万晟集团上季度采购过同批次产品，报关税单写的是’艺术品包装材料’。”

    窗外突然传来江瑶的惊呼。段言几乎是瞬间冲到窗边，单手拽住法律顾问的脚踝。飘着咖啡渍的意见书在寒风里翻卷，纸张边缘扫过楼下早餐摊的蒸笼，沾着水雾跌进孟清摊开的证物袋。

    "第三页补充条款有重要线索！"江瑶倒挂着整理散乱的发髻，珍珠发夹卡在段言的警徽边缘，“万晟报关单上的艺术品运输险受益人，是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

    孟清将沾着油渍的纸张铺在紫外线灯下。原本空白的边角浮现出淡蓝色水印，宋阳的显影剂喷上去时，密密麻麻的银行流水像蛛网般展开：“近半年有十七笔款项从不同慈善基金会汇入，收款账户都是妇幼保健院下属的贫困孕产妇救助基金。”

    段言的指尖在流水单上敲击出断续的节奏。他的阴影笼罩着孟清的白大褂，消毒水味里混进一丝久违的须后水气息：“妇幼保健院财务科长上周突发心脏病，办公室电脑硬盘在送修途中被掉包。”

    "不是突发。"孟清突然举起解剖刀，刀尖指着流水单某处医疗报销记录，"他的急救病历显示，送医时血液中茶碱浓度超标三倍。"她的手套抚过打印机吐出的新报告，“和半年前跳楼自杀的医药代表体内残留药物成分相同。”

    江瑶赤脚踩过满地物证照片，湿漉漉的裤脚在地面拖出水痕："这些慈善基金会的主席都是福利院名誉院长，三个月前集体去瑞士参加儿童权益保护论坛。"她的平板电脑弹出海关记录，“实际出入境记录显示，他们在苏黎世机场转机去了西西里岛。”

    宋阳的镊子夹起根银白色纤维，在比对仪下旋转出奇异的光泽："集装箱内壁刮取物里混着铂金丝，纯度达到99.9%，和市面上流通的婚嫁金饰成分不符。"他的声音突然紧绷，“是央行金库专用防弹材质的边角料。”

    解剖室陷入死寂。段言摸烟盒的手停顿在半空，金属打火机盖开合的脆响格外清晰。孟清的手术刀尖点在金库平面图上，刀锋沿着通风管道走向滑动：“去年央行金库改造工程的中标单位，是万晟集团旗下建筑公司。”

    "但施工期间没有贵金属失窃记录。"江瑶快速滑动着最高法院的内部通报，“监理报告显示所有边角料都当场熔毁，全程有武装押运员监督。”

    孟清突然扯下口罩。她呼出的白雾模糊了紫外线灯，解剖台上的皮肤组织样本在冷气中微微颤动：“金库通风管道设计图是错的——实际管道比图纸标注的宽十五厘米，足够运输小型贵金属箱。”

    段言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摸出手机调取施工监理照片，放大某个工人手腕时，劳力士水鬼表的反光刺破像素点：“万晟的监理工程师戴百万名表，结案报告里却写着’廉洁标兵’。”

    "查他女儿留学记录。"宋阳的键盘敲击声如暴雨倾盆，"如果账户异常干净，重点看海外医疗支出。"他的屏幕弹出密密麻麻的出入境记录，“找到了！波尔图私立医院的心脏移植等待名单。”

    江瑶的珍珠耳环撞在解剖台边缘。她弯腰捡起滚落的试管，指腹摩挲着标签上褪色的编号：“当年妇幼保健院火灾遇难者遗体DNA比对有蹊跷。三十具新生儿尸体里，有六具的基因序列与父母完全不匹配。”

    孟清的手套突然撕裂。她盯着突然黑屏的紫外线灯，备用电源启动时的蓝光映出解剖刀上的倒影：“那些孩子被调包了。火灾不是意外，是销毁证据。”

    段言的警用对讲机突然炸响电流声。刘队的吼声震得物证柜玻璃嗡嗡颤动：“万晟董事长十分钟前从医院顶楼失踪，他的特护病房监控拍到清洁工推着尸体袋进了货运电梯！”

    "那不是尸体袋。"孟清的手术刀尖挑起段言衬衫上的纤维，"帆布材质，内衬有隔热层，是专门运输移植器官的恒温箱。"她的声音像浸过冰水，“他要逃往境外做心脏移植——用那些孩子的命换来的心脏。”

    呼啸的警笛声中，江瑶的法律意见书在车窗灌进的狂风里翻飞。段言的警车闯过第三个红灯时，孟清正用止血钳修复断裂的耳机线，宋阳的指纹采集仪在颠簸中撞出裂痕。

    "医疗直升机预定在跨海大桥北侧起飞。"江瑶的指甲掐进皮质座椅，“机场塔台被买通了，报备的是器官转运紧急航线。”

    段言猛打方向盘冲上辅路。轮胎摩擦路肩迸溅的火星溅到后视镜上，孟清的解剖刀突然横在他颈侧："前面两百米右转，工地围挡后面是近道。"刀锋折射出她眼底的冷光，“你该庆幸我背过全市拆迁规划图。”

    宋阳的橡胶手套抓住车顶扶手。他盯着平板电脑上跳动的红点，喉结滚动出吞咽声：“直升机提前起飞了，他们发现追踪器了！”

    孟清扯下安全带扑到前排。她的长发扫过段言握方向盘的手背，消毒水味灌满他的鼻腔：“撞开东南角的彩钢板，吊塔操作室有备用升降梯！”

    警车撞飞围挡的瞬间，安全气囊弹出的闷响混着金属撕裂声。江瑶的法律文书雪片般涌出车窗，段言踹开变形的车门时，看见孟清的白大褂像降落伞般飘向吊塔控制台。

    百米高空的风撕扯着所有人的呼吸。孟清抓着生锈的钢梯攀爬，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被狂风卷成雾状。段言的警服下摆缠在钢筋上，撕裂声混着他沙哑的警告：“操作室被远程锁死了！”

    "那就比他们更快。"孟清的手肘击碎玻璃窗，碎碴在掌心划出十字伤口。她染血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代码，吊塔的机械臂突然发出齿轮咬合的轰鸣。

    江瑶的尖叫声被上升气流吞没。当升降梯以自由落体速度下坠时，宋阳的物证箱重重砸在段言胸口。孟清的白大褂兜住操纵杆，吊钩擦着直升机尾翼掠过，迸溅的火星在暮色中拖出赤红轨迹。

    "他带着冷藏箱跳海了！"江瑶的珍珠项链崩断在舷窗边。段言的手铐擦过孟清的脸颊，金属冷意激得她瞳孔骤缩。漆黑的海面上，橙色救生筏正被快艇拖向公海方向。

    孟清扯下听诊器砸向操作台。金属胸件撞在仪表盘上迸出火花，吊塔探照灯突然转向，雪白光柱锁住海面上翻腾的浪花：“宋阳！西南方向三十度！”

    痕迹专家的橡胶手套抓住缆绳滑降。他的身影在狂风中摇晃如钟摆，物证采集器却稳稳对准救生筏。当红外线瞄准镜的红点锁定冷藏箱时，段言的配枪已经上膛。

    "别开枪！"孟清的警告被海浪拍碎。她的手术刀割断安全绳，整个人顺着钢索滑向救生筏。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时，她看见冷藏箱的密封条正在渗血——新鲜的人血。

    段言的手掌抓住她后领的瞬间，子弹穿透快艇油箱的爆鸣震碎月光。冲天火光中，孟清的解剖刀刺破冷藏箱，滚出来的心脏浸泡在碎冰里，表面还连着未剪断的血管。

    "不是移植心脏。"她的手套抚过心室上的针孔，"是做过基因编辑实验的样本。"碎冰在掌心融化成血水，“他们在培育适配任何血型的人工心脏——用那些孩子的干细胞。”

    宋阳的物证袋接住坠落的冷藏箱标签。紫外线照射下浮现出暗纹，是六个不同福利院的徽章图案，每个图案下方都有用胎儿胎毛制作的防伪标识。

    海警探照灯照亮甲板时，江瑶正在翻译意大利文的医疗协议。她的珍珠耳环少了一只，发丝间粘着海盐结晶："万晟在公海医疗船上做非法器官交易，这些心脏……"她的哽咽被浪涛声淹没，“每个都对应着失踪儿童病例号。”

    段言的手铐锁住昏迷的董事长手腕。当他扯开对方病号服时，心脏手术疤痕处贴着的纱布正在渗血，皮下隐约可见芯片轮廓：“这不是移植手术的刀口，是植入式生命监测仪。”

    "他根本没病。"孟清的手术刀挑开纱布，露出完好的皮肤，"需要心脏移植的是他私生子。"刀尖指向快艇残骸里漂浮的护照复印件，“这个十七岁男孩三个月前出现在境外器官移植等待名单首位。”

    宋阳的防水相机对准破损的冷藏箱。当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所有人都看见心脏表面若隐若现的编码——正是妇幼保健院火灾中六个失踪婴儿的住院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