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黑雾中凝成冰碴，砸在博物馆的琉璃瓦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晏潮声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青铜门环上的饕餮纹正往外渗着黑油，将青石台阶浸染得如同泼墨。桑陌的银铃在掌心发烫，铃舌撞击内壁的节奏竟与远处爆炸声隐隐相合。

    "这地方不对劲。"桑陌用伞尖挑起门缝里卡着的半截黄符，“镇馆的八卦镜被调换了方位。”

    晏潮声摸出磁卡划过门禁，生锈的齿轮声里混着女人轻笑。门开刹那，腥风卷着纸灰扑面而来，数十盏人皮灯笼悬在挑空大厅，每盏灯罩上都用金漆画着衔尾蛇。灯光映出地砖下的暗格，晏潮声踩中某块青砖时，头顶传来机括转动的吱呀声。

    "别动！"桑陌扯住他后领，“这是九宫锁魂阵，错一步就会触发血蜈蚣。”

    她解下腰间墨斗，将浸过黑狗血的丝线弹向东南角立柱。丝线触及柱面浮雕的刹那，整面墙的砖石如活物般蠕动起来，露出后面黑漆漆的甬道。潮湿的霉味里混着檀香，倒像是给死人做法事的味道。

    暗门后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晏潮声举起强光手电，光束扫过之处，成排的玻璃展柜里泡着发胀的尸首。最前排的男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腹腔内钻出条三寸长的红头蜈蚣。

    "饲玉人的蛊虫。"桑陌甩出银铃套住蜈蚣七寸，“这些尸体都是养蛊的容器。”

    话音未落，西北角的展柜突然炸裂。腐尸裹着玻璃碴扑来时，晏潮声闻到他指甲缝里的朱砂土味——正是考古队失踪人员的制服。桑陌旋身将黑绸伞撑开，伞骨间迸发的银针刺入尸身天灵盖，那东西抽搐着吐出大团黑发。

    “当心脚下！”

    晏潮声拽着桑陌急退三步，原先站立处的地砖塌陷成坑。坑底密密麻麻的蛇卵正在破壳，初生的幼蛇额间都嵌着米粒大的血玉。桑陌往坑里撒了把雄黄粉，火折子扔下去的瞬间，蓝绿色火焰里传出婴儿啼哭。

    "是蛇母的伥婴。"桑陌腕间银铃突然齐响，“这些蛊虫在给饲玉人报信！”

    通风管道里传来鳞片摩擦的沙沙声。晏潮声将手电光调至最弱，瞥见管道缝隙间闪过半张人脸——那人的瞳孔是诡异的竖条形，脸颊覆盖着青黑色鳞片。桑陌的匕首擦着对方耳畔钉入铁皮，带下一块带血的蛇蜕。

    “追！”

    两人在迷宫般的库房里穿梭，成堆的青铜器在阴影里投出鬼魅形状。转过第七个拐角时，晏潮声突然刹住脚步。前方三米处的空地上，五具套着考古队制服的干尸围成圆圈，中间摆着个褪色的拨浪鼓。

    桑陌用伞尖挑起鼓面，牛皮纸上用血画着扭曲的符咒：“五鬼拍门阵，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童谣打断。稚嫩的童声哼着滇南小调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干尸突然齐刷刷转头，黑洞洞的眼窝对准晏潮声。最年长的女尸抬起枯骨手指，缓缓指向天花板。

    晏潮声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通风口垂下半截焦黑的麻绳。当他跃起抓住绳子的刹那，五具干尸突然暴起，关节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桑陌的黑绸伞凌空展开，伞面绘制的二十八星宿图竟在黑暗中泛起幽光。

    “快上去！”

    晏潮声借力荡上横梁，发现麻绳末端系着把青铜钥匙。下方传来皮肉烧焦的臭味，桑陌的伞骨正插进女尸咽喉，喷溅的黑血在伞面腐蚀出缕缕青烟。其余四具干尸被星宿图定在原地，浑身冒起白烟。

    横梁上积着厚厚的香灰，晏潮声摸到个硬物——是半块残缺的玉珏，断口处还沾着新鲜血迹。当他将玉珏贴近通风管道的铁网时，内侧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紧接着响起微弱的呼救。

    “救…救命…”

    铁网被撬开的瞬间，腐臭的脓血兜头浇下。晏潮声侧身躲过，看见管道里蜷缩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她左肩血肉模糊，伤口里嵌着块碎玉，正是与玉珏缺失的部分严丝合缝。

    "我叫林琅，是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女孩颤抖着掏出工作证，“三天前我被派来整理新入库的陪葬品，结果撞见…”

    她的叙述被管道深处传来的笛声打断。那音调忽高忽低，像是毒蛇吐信时发出的嘶鸣。林琅突然抱住脑袋惨叫，肩头的碎玉迸发红光，皮肤下鼓起数条游走的凸起。

    桑陌翻上横梁，银铃扣住林琅手腕："她中了蛇蛊，玉珏在吸她的精气养蛊。"说着用匕首挑开伤口，挑出条三寸长的白蛇。那蛇头顶生着肉冠，被钉在梁上时竟发出老妇人的冷笑。

    "青鳞会的手段。"桑陌将蛇尸碾成粉末，“看来饲玉人不止钱三福一个。”

    林琅虚弱地指向西北角："他们要开第七号仓…那里存着滇南送来的石棺…"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鼻息间飘出缕缕黑雾，在空中凝成小蛇形状。

    第七号仓的密码锁淌着黑水。晏潮声将两枚玉珏拼合按在识别区，闸门开启的瞬间，阴风卷着纸钱扑面而来。九盏长明灯环绕着墨玉棺椁，棺盖上的浮雕竟是九头蛇母交尾图。

    "棺椁移位了。"桑陌用墨斗线丈量地面痕迹，“有人用五鬼搬运术把棺材往西南挪了三寸。”

    她突然扯着晏潮声伏低身子。东南角的阴影里站着个佝偻身影，正在往灯油里撒骨粉。当那人转头添灯时，晏潮声看见他脖子上盘着条双头蛇——正是昏迷在库房外的林琅。

    "移魂术。"桑陌咬破指尖在银铃上画符，“真身还藏在…”

    话没说完，整间仓库的地砖突然翻转。无数陶罐从地下升起，每个罐口都封着人皮，罐身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双头蛇人发出尖啸，陶罐应声炸裂，飞溅的尸水里跳出上百只人面蜘蛛。

    晏潮声扯过防水布罩住三人，听见蜘蛛腿刮擦布面的声响如同指甲挠玻璃。桑陌的银铃发出高频震颤，靠近的蜘蛛纷纷爆体而亡。混乱中墨玉棺椁突然洞开，爬出个浑身缠满符纸的活尸，额间嵌着第三枚玉珏。

    “丙寅当归！”

    活尸发出钱三福的声音扑向晏潮声，却被桑陌的伞骨刺穿咽喉。玉珏离体的刹那，仓库穹顶浮现血色星图，二十八宿的位置都被替换成蛇眼。博物馆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隐约能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

    林琅突然睁眼，瞳仁变成蛇类的竖条："蛇母娘娘要借阴兵了…"她嘴角咧到耳根，吐出分叉的舌头，“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桑陌的银铃扣住她天灵盖，铃舌弹出三寸银针刺入百会穴。林琅剧烈抽搐着吐出黑水，水里游动的蛊虫拼出个"祭"字。活尸颈部的伤口开始增生肉芽，转眼间长成九个蛇头。

    “快毁玉珏！”

    晏潮声将三枚玉珏抛向空中，桑陌的银铃追着击中其中一枚。玉碎瞬间，其余两枚迸发血光，在穹顶投射出滇南古墓的星象图。九个蛇头齐声嘶吼，符纸下的尸身迅速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与桑陌腰间相同的爪痕。

    整座博物馆开始倾斜，地砖缝隙涌出腥臭的黑水。晏潮声抓住下坠的林琅，瞥见她的工作证背面用血写着行小字——丙寅年寅时生人，饲玉为引，阴兵借道。